鳳梨縣城。
沈東升趕著毛驢車離開火車站，原路返回鳳梨公社。
途中遇見一群人集體，沈東升在一個路口拐彎兒。
一邊向路人打聽回家的路，一邊坐在架子車上思考人生。
「小沈停車。」蕭香蓮左手拉住他的袖子，右手指著旁邊的工廠。
這座工廠很大，又高又長的院牆，一眼看不到邊，院牆裡是更加高大的建築物。
工廠大門十分氣派，糧油食品進出口公司，大門的左右兩邊是保衛室，荷槍實彈的門衛在站崗。
「好大的工廠。」蕭香蓮看著工廠大門，臉上露出了羨慕。
「東升，你要是能來這裡上班，光宗耀祖是肯定的。」蕭鋒看著工廠呵呵笑。
「這個廠確實很厲害。」沈東升搖搖頭，心說道：「這裡比沈梅的報廢汽車廠大。」
工廠辦公區，廠長沈振南的辦公室，沈書桓正在講他和沈東升的衝突經過。
沈振南今年五十多歲，長著一張大眾臉，一雙深邃的三角眼。
聽完兒子的講述，他露出冷笑：「我早就說過，劉明珠蛇蠍心腸，金正換一肚子壞水，你就是不聽。」
「爹，我以後會防著他們。」深圳南頭皮發麻，從小就害怕嚴厲的父親。
他硬著頭皮說道：「爹，你也知道沈東升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振南從兜里掏出鑰匙，打開寫字檯上的抽屜，拿出一個木盒子，又從盒子裡拿出一塊瓦片。
「三兒，想不想知道這片瓦的故事？」
「想！」
沈書桓頓時來了興趣，這片瓦是父親的秘密，父親沒有跟任何說過它的來歷。
「既然你想聽，我就告訴你，記得給我保密。」
沈振南輕輕撫摸瓦片，思緒回到了十幾年前：「三兒，那是1948年的秋天……」
沈書桓仔細聽，越聽越認真，越聽越懊悔。
聽完故事，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我真不是東西！」
沈東升的母親救過父親的命，他卻因為爭風吃醋故意刁難沈東升，腸子都悔青了。
沈振南臉上露出欣慰，他最疼愛這個三兒子，因為三兒子的孝心是真的，長子和次子的孝心是裝的。
「書桓，你可以不跟他交朋友，甚至可以在小事上得罪他，但不能觸及他的底線。」
沈振南搖搖頭，說道：「半年前他走投無路，竟然沒有拿著信物找我幫忙，他是個要強的孩子。」
「爹，我覺得這不是要強，而是人家品德高尚，施恩不圖報。」沈書桓露出了讚賞和崇拜。
沈振南再次搖頭，說道：「還有一種可能，他的母親以為我們家已經沒了，就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沈東升。」
沈書桓一愣，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他們家在10年搬離鳳梨縣，半年前父親空降到鳳梨縣當廠長，他們家又回到鳳梨縣。
這個時候，沈東升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不行，我必須找他道歉，必須跟他交朋友。」沈書桓起身就往外走。
「你別激動，做事不能只憑一腔熱血。」沈振南一陣無奈。
他拉著兒子坐下，問道：「你的英語學得怎麼樣了？」
沈書桓瞬間苦了臉：「爹啊，漢語我都整不明白，英語更是一頭霧水，我學不會啊。」
「學不會也得學！」沈振南瞪起雙眼：「這是你能進外貿廠的唯一機會。」
省外貿處接到總部的通知，明天四月份要在全省招聘精通英語的人才。
「爹，我該去巡邏了。」沈書桓站起來就跑。
因為接下來就是沒完沒了的教訓，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沈振南一陣無語，小心翼翼把瓦片裝進盒子裡。
「沈小同志，趕緊過來找我幫忙吧，這份人情我已經欠了一二十年，趕緊讓我還清吧。」
……
沈書桓來到執勤的地點，左等右等，等不來沈東升的驢車，心裡就有些焦急。
於是把巡邏任務交給同組的隊員，騎著自行車回家，用報紙打包十塊古巴糖。
騎著自行車來到鳳梨公社，一路上遇見三波巡邏的民兵，他用自己的衛兵證開路，暢通無阻來到沈村大隊。
來到大隊部，發現大隊部里沒人，看見四個頑童在大部隊門口玩耍。
沈書桓推著自行車走過去：「小朋友，沈東升家在哪？」
四個孩子瞬間立正，有的看他的臉，有的看他的車，有的看他的衣服。
沈書桓撓撓頭，掏出挎包里的報紙團，拿出一塊麻將大小的古巴糖，小心翼翼掰下來四分之一。
「小朋友吃糖，吃完糖帶我去沈東升家。」沈書桓伸手遞出古巴糖。
四個小孩子打雞血瘋狂搶糖，接著開始打架，哭聲罵聲同時響起來。
沈書桓嚇了一跳，趕緊推著自行車走人。
小孩子的哭聲驚動了大人，蕭鋒的妻子陳秀出門。
「大姐，請問沈東升家在哪，我是他的朋友。」沈書桓再次問路。
「你從這邊一直走，有一家新蓋的四合院，那就是東升家。」陳倩給他指路。
「四合院？謝謝大姐。」沈書桓急忙道謝，騎上自行車繼續趕路。
來到沈家代銷店，看著青磚青瓦的四合院，心裡一陣震驚。
心說道：「原來他的日子過得這麼好，難怪他不找我爹求幫助。」
鎖住自行車走進代銷店，看見沈小玲趴在桌子上寫字。
沈書桓一愣，全國的學習都停課了，這姑娘怎麼還在學習？
「同志，你買東西嗎？」沈小玲合起作業本，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是沈東升的朋友，他在家嗎？」沈書桓笑著問道。
「大哥出去了。」沈小玲仔細打量沈書桓，搖搖頭說道：「我沒見過你，你是哪裡人？」
「我家在縣城裡。」沈書桓從挎包里拿出一團報紙，打開報紙拿出一塊古巴糖：「給你吃。」
「謝謝同志，我不吃了。」沈小玲笑著擺手。
「這是古巴糖啊，吃吧。」沈書桓有些懵。
竟然有拒絕吃糖的農村姑娘，這怎麼可能呢，古巴糖是奢侈品啊。
沈小玲從兜里掏出一個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吃奶糖，對著他嘿嘿一笑。
「好傢夥，咱倆到底誰是城裡人？」沈書桓忍不住笑出聲，奶糖確實比古巴紅糖好多了。
同時也很震驚，這麼姑娘明顯是經常吃糖，都開始嫌棄古巴糖了。
這時，沈東升回到家，看見沈書桓就是一愣。
「東升同志，我是來道歉的。」
沈書桓急忙從包里掏出那包古巴糖，又掏出一本破舊的英華大詞典。
左手抓著糖，右手拄著詞典：「東升同志，今天我被壞人算計，誤會你了，請你原諒我吧。」
沈東升有些懵，笑著說道：「書桓哥，咱們先不說原不原諒，你給我詞典幹啥？」
沈書桓笑了：「老弟啊，這可不是一本普通的詞典，它可以改變你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