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湯叫雞汁豆花,非常費時,將老雞配料磨成肉漿,反覆過濾去掉雜質,最終豆花潔白無瑕,清湯澄明如水,達到『吃雞不見雞』的境界。」謝長晏說著不禁一樂,「這是永泉寺的住持教我的。他想吃葷,又怕人發現,就絞盡腦汁地想出這麼一道菜,跟人說自己喝的是清湯,其實……」
「是被你發現後被逼無奈教你的吧?」
兩人會心一笑。
而第四道就是主食了,一碗雜米飯,融合了莜麥青稞糯米紅豆,色澤鮮麗,但每一顆都異常飽滿,看上去油光鋥亮,吃起來卻毫不油膩,只覺清香鮮美,頗有嚼勁。
「陛下常吃精米,想必多有厭煩。這碗粗糧飯正適合換換口味。」
兩菜一湯一飯,許是味道實在很好,又許是蘊了謝長晏的心意,彰華最終全部吃完了,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如意在一旁看得十分歡喜,對謝長晏道:「陛下難得如此好胃口,以後你就天天做吧!」
「天天怕是不行,因為我跟公輸老師定好,要接替木間離,接下去的一個月都要去求魯館幫忙。不過,我可以將食譜一一寫出來,以供御膳房參考。」
如意還待說什麼,彰華卻道:「你要出海,多學點船舶知識很好。而且……」他停了一停,正色道,「公輸蛙現在在造的,是戰艦。」
謝長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火藥成功後,第一步用於運河開山,第二步,就用於戰艦。想可見屆時若與程寇交戰,一邊射的是尋常箭,另一邊用的卻是威力驚人的火箭,會是何等碾壓。
程國之強,在於兵器。想要打敗他們,只有讓燕的劍更利盾更堅,如此才能降低人員傷亡,縮小損耗,速戰速決。這也是彰華為何如此重視求魯館,而公輸蛙能夠如此恃才傲物的原因。
一時間,謝長晏浮想翩翩,只覺手都有點發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彰華也發現了,或者說,從她第一次拼裝戰車時就發現了,這個女孩兒,對於戰事毫無畏懼,還頗感興趣。這點大概遺傳自謝惟善。
彰華心中不禁升起一種難言的宿命感。仿佛冥冥中,上天知道他孤獨,故而安排了這對父女來到他身邊,一個在幼時更改他的命運,一個在此刻伴他同行。
十五歲的女孩跪坐幾前,明眸善睞,巧笑嫣然,比一般女孩兒聰慧,比一般女孩兒勇敢。她本可以過另一種平坦的、快樂的、自由的人生,卻偏遇造化,不得不跟他同行。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啊……
絕世之花,移於泥潭;無雙之蝶,囚於幽谷。用全部心神,去換取道路盡頭的一點微光。而除了繼續往前走,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這是宿命。是他的,也是謝長晏的。
彰華離開後不久,孟不離就回來了,一回來就跪在了謝長晏面前。
謝長晏心中「咯噔」了一下:「失敗了?」
「死了。」
原來,孟不離跟著那人,一路都很正常,直到經過某個農舍時,窗內突然射出一枚毒針,將那人射死。
孟不離著急之下喊出了可能是平生最快的一句話:「誰殺你?誰?」
然而,那人抽搐了幾下就瞪著眼睛沒了呼吸,最終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孟不離帶回了毒針。謝長晏用手帕包住手後拈起毒針,針尖猶帶一點藍光,顯然是非常厲害的毒。
「明日我去求魯館,看看能否查出毒源。那人的牙齒看過了嗎?可有如意門的標記?」
孟不離先點頭,再搖頭。
也就是說,那人的牙齒沒問題,不是如意門弟子。也是,此人應是混在玉京,跟濱州監視她的不是一撥人。
「那也不能排除他跟如意門無關。你我再出門時,要更加小心。」還要提醒公輸蛙注意防範,也不知那個細作弟子揪出來沒有。否則戰艦一事泄露,後果非同小可。
謝長晏抬起頭,天邊彤雲重重疊疊,仿佛壓在她的心上一般。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公主府的花廳里響起。
方宛捂著臉連忙求饒:「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我都說了不用理會謝長晏,你為何擅作主張派人跟蹤她?」長公主很生氣。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派遠叔盯著她,想看看她回來做什麼……對不起殿下,是我的錯!我、我、我就是太緊張了,一對上謝長晏,我、我就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你可知謝長晏過目不忘,天生慧眼,無論如何喬裝打扮,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
「你打草驚蛇,謝長晏必定提防戒備,如此一來,等她真有所行動時,我們反而不好監視。廢物!」長公主當即踢了她一腳。
方宛痛哭流涕,抱住她的腿道:「殿下恕罪!原諒我這次吧,嬸嬸……」
長公主在聽到「嬸嬸」二字時,身子一僵,臉上的震怒之色漸漸散去。
「嬸嬸,我錯了,求您原諒我吧……」
方宛繼續痛哭。就在這時,門外太監叫傳道:「薈蔚郡主到——」
長公主當即連最後一點怒色都收了起來,冷冷道:「還不擦乾眼淚起來?要讓薈蔚瞧見嗎?」
方宛連忙擦乾眼淚站起來,強行露出笑容。
下一刻,薈蔚郡主就氣呼呼地沖了進來:「娘!這日子我是一點都過不下去了,我要和離!和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