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空村
「米勒娃!」
伊莎貝爾向前伸出手,卻撲了個空,納爾遜身旁已是空蕩蕩的,只有被麥格坐出褶皺的針織沙發套正在緩緩回彈。
「發生什麼了?麥格先生?」納爾遜望向羅伯特,表情冷峻,「米勒娃的心上人出什麼事了嗎?」
「那不是她的心上人,小伙子,」伊莎貝爾臉上露出毫不做作的笑容,「那只是個讓米勒娃傷心的小壞蛋罷了。」
「他被那些巫師抓走了嗎?要被當作『藥』的原料賣給博金·博克?還是說他已經死了?」
納爾遜將到達蘇格蘭高地後的所見所聞拼接起來,得到了一個不那麼美好的猜測,他連珠炮彈似的發問,但並沒有想過要得到答案,一把抓起麥格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向著門外追了出去。
「她是幻影移形離開的,你找不到的。」伊莎貝爾在他的身後喊道。
「不勞您費心了,抱歉倉促離開,等我解決了問題,再來您家叨擾。」
納爾遜舉起魔杖,望向天空,一隻精巧的金屬銀隼模型揮舞著刀片似的翅膀,從雲層中俯衝而下,當銀隼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時,納爾遜的衣袍中忽然飛出了數百隻嗡嗡作響的蜉蝣,他們排列成齊整的隊伍,呈現出一隻更大的飛鳥的形狀,當銀隼俯衝後抬升,從納爾遜面前掠過時,它們緊隨其後,改變形狀,拼接到了銀隼的身上,只消數秒,一隻大到足以載人的飛鳥出現在了半空中。
正從泥濘的灘涂起飛,迎戰壓抑的天空。
納爾遜一躍而起,揮舞魔杖,他在半空中消失,又瞬間出現在鐵鳥背上,筆直地站著,拎著麥格的外套向不遠處的天光衝去。
「過了四十天,諾亞開了方舟的窗戶,放一隻烏鴉出去。」
羅伯特捧著十字架,從屋裡走出,眯著眼睛望天。
「這都能找到對應的句子嗎?你記得真牢。」伊莎貝爾跟在他的身後,笑著說道。
「不貼切。」羅伯特搖搖頭,扶著門框,望著納爾遜消失的背影,關心地問道,「他會是我們的女婿嗎?」
「不是,」伊莎貝爾搖了搖頭,有些惋惜地說道,「看不出來,不過我很中意這個小伙子,他應該不會讓我們的寶貝女兒傷心。」
「道格那個小伙子其實也還好,只是他不是個像你們一樣的巫師。」
「親愛的,我說了多少遍了,我真的一點兒都不介意,米勒娃和她的弟弟們也根本不會介意的。」伊莎貝爾拿起門口衣架上的棕色皮外套,披到了衣衫單薄的丈夫身上,望著納爾遜的背影,感嘆道,「他確實很優秀,而且很擅長和女士講話,但是還是太年輕,太衝動。」
「道格走了嗎?」
「親愛的,你還不信我嘛!」伊莎貝爾輕輕錘了捶羅伯特的肩膀,說道,「我已經讓他忘了米勒娃,並且短期內只想帶著家裡人去倫敦找一份生計,這會兒他可能已經把家裡的土地拋售啦。」
「希望上帝保佑他。」
羅伯特抿著嘴唇,望著納爾遜消失在雲間的位置,默默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不知是在注視天光,還是在眺望遠方。
也不知是在祝福道格,還是在祝福納爾遜。
「米勒娃會想通的,」伊莎貝爾拍了拍丈夫的肩膀,走回了屋內,「爐子上還有壺呢,他們應該可以趕在吃飯前回來。」
「嗯。」羅伯特輕輕應了一聲,倚在門框上,眼中悵然若失,從懷中掏出一盒火柴和一根土煙。
伊莎貝爾走進客廳,準確地找到了被蜉蝣關閉的每一枚窺鏡和每一處警報,她的臉上是寵溺的笑容,似乎對納爾遜這個年輕人很滿意,但在收拾完所有警報後,她先是將麥格位置的沙發套鋪展,又拉開了納爾遜剛剛坐著的沙發墊,從下面取出一枚精巧的銀質二階魔方,按一定順序按動上面的按鈕,納爾遜的聲音從裡面清晰地傳出。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不會魁地奇就不能當球迷了,」伊莎貝爾笑吟吟地聽著納爾遜的發言,「正是因為他愛你的母親……」
伊莎貝爾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越來越喜歡這個來自己家的小伙子了,直到屋外傳來的一聲火柴在外牆魔法的聲音趕走了她的笑臉,她板著臉走出門外。
「羅伯特,你的上帝允許你抽菸了嗎?」
「上帝會懲罰我的。」羅伯特用拇指土煙扣到掌心處,扯開嘴角,笑著說道,「我願意接受懲罰。」
伊莎貝爾氣鼓鼓地跑到羅伯特面前,叉著腰,盯著他看。
「你嗓子不好,不要在這兒。」羅伯特望著妻子,當看到她反而走進一步時,他無奈地把菸頭在牆壁上按滅,「好吧,別吹風了,我們回去。」
……
「真冷啊。」
站在鳥背上的納爾遜打了個哆嗦,他舉起手看了看麥格的外套,搖了搖頭,從口袋中翻出了一條繡著「N」的綠色圍巾,纏到了脖子上。
「好歹告訴我在哪啊,這是找人幫忙的態度嗎?」
納爾遜眯起眼睛,手指像彈鋼琴一般靈巧地動著,幾隻長著大眼睛的蜉蝣從銀隼的身上脫離,向四面八方飛去,沉入雲層,消失不見。
他的面前很快出現了幾枚渾圓的水球,起初,水球中雲霧繚繞,過了一會兒,它們當中紛紛亮起了不同區域的畫面,只有頭頂的壓抑濃雲能夠證實,此刻的它們都在蘇格蘭高地上空。
他如同一個俯瞰著沙盤的將軍一般,將偌大的原野盡收眼底。
很快,蜉蝣們鎖定了下方的聚落,紛紛向著它們靠近,傳回的圖像愈發清晰,納爾遜有些迷惑,按道理來說,像這種地廣人稀的地方不該過於貧弱,但他實在沒法給這幾乎掛在每個人臉上的憂色找到一個合適的原因。
「真有意思。」
納爾遜揉了揉被高空的風吹出眼淚的眼睛,盯著其中一枚水球,有個帶著報童帽的小伙子站在村子中央望著頭頂的蜉蝣,兩個人隔著水幕對視。
「克里斯蒂安式的審美嗎?」納爾遜很快挪開了目光,麥格並不在那裡。
大約在天上飛了十幾分鐘,納爾遜便發現了麥格的身影,他全身緊繃,表情變得凝重。
麥格所處的村子中幾乎沒有炊煙,周圍大片荒廢的土地上長滿了雜草,房屋和窗戶破破爛爛,但那些破舊的門上卻栓著看起來就很貴的鎖,一群髒兮兮的、看起來與高地英雄村的癮君子們如出一轍的巫師圍住了站在村子正中央的麥格,他們舉著魔杖步步緊逼,麥格逐漸後退到抵住牆壁,身後是一所塌了一半的教堂,退無可退。
納爾遜將魔杖插在銀隼背上,它的溫度瞬間升高,尾翼處的金屬羽毛甚至被體內的溫度燒得通紅,納爾遜用手死死扣住它脖子上的一處凸起,緊接著,雙翼用力一扇,竟卷得雲層一起扭曲起來,透過水幕,他看到麥格好像還在對那些包圍住她的巫師們說些什麼。
銀隼的尾部迸發出爆裂的魔力,在反作用力下,它連同背上的納爾遜被像彈簧一樣向著麥格的方向發射了出去。
「你竟然還和瘋子講什麼道理!」納爾遜用力地揮舞拳頭,他焦急萬分,生怕麥格在自己趕到前被弄死了,只能加大了注入銀隼中的魔力,魔力迸發之下,鋒利的翅膀刺破了周圍的空氣。
……
「道格在哪?你們把他帶到哪兒去了?!」
麥格大聲衝著面前的巫師們吼道,當看到滿目瘡痍的村子時,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這哪是一個剛剛結過婚的地方?她明白,母親騙了她。
她順著入村的小路走向垮塌的教堂,幾個月以前,父親甚至還來這裡拜訪過另一位神父,但是現在他們都不在了,她聽到教堂的方向傳來隱約的哭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引入眼帘的是一幕幕令人心裡發毛的場景,那一座座丟了主人的房子裡塞滿了豬玀一般的平民,他們衣不蔽體,眼神麻木,那一把把造價高昂的魔法鎖像一根根刺一樣戳進了她的心底。
「不該是這樣的……」她難過地重複著這句話,甚至將來村子中的目的都忘卻了。
注意力嚴重渙散的她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一個個空洞的巫師正從四面八方向自己圍來。
「你們這樣是錯的,是違反《保密法》的!」麥格靠在不停掉渣的牆上,還在嘗試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她面前的巫師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完全聽不到她說的話,更沒有接話,也沒有攻擊她,只是不斷地縮小著包圍圈。
隨著最後一絲縫隙被填滿,麥格只感覺到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就像此刻的天空一樣——黑雲壓城,那一處處透出天光的空隙都被愈發濃重的雲層淹沒,陽光難以降臨大地,就如同進入了黑夜一般。
遠處的海岸線也被急促的浪兇狠地拍擊著,它們在趁機不斷蠶食人類的生存空間。
「道格在哪?」
麥格無力地問道,但是仍然沒有收穫回應。
在等了幾秒後,她臉上的悲傷忽然消失了,她的脊背挺得筆直,輕輕地甩手,優雅地從口袋中抽出魔杖,那個柔弱的麻瓜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納爾遜印象中那位堅韌、勇敢、一絲不苟的米勒娃·麥格,儘管青澀,但屬于格蘭芬多的堅毅已經是成熟的果了。
「似乎和你們溝通是我異想天開了。」麥格舉起魔杖,指向最靠近自己的巫師,他面色灰敗,眼窩深陷,看起來甚至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遇到這種事,我想我不能不管,納爾遜說得沒錯……像你們這樣的人,我一秒鐘就可以打倒十個!」
她的眼角甚至還掛著淚花,她的愛人甚至依舊不知所蹤,但她卻將這些都暫且放下了,選擇了更應該做的事情。
這可能就是她和另一隻貓最大的區別,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那群包圍住她的巫師如同陰屍一般,並沒有太多反應,麥格高舉魔杖,向下用力一揮,他們腳下的地面猛地崩裂,突然出現的大坑將他們猝不及防地吞噬,被翻上的泥土很快將落入坑中的人掩埋,只有頭還露在外面,不多不少,正好十個人。
在被魔咒攻擊的瞬間,他們如同被激活一般,動了起來。
絲毫不管被控制的同伴,無數充滿殺氣的魔咒如同雨點般向麥格衝去。
還在飛行的納爾遜焦急地看著這一幕,他對麥格可真是太了解了,他明白她絕對不會用什麼殺傷性的魔咒,甚至還想著控制住他們以後找魔法部,但這根本不現實,當你束手束腳,而你的敵人抱著殺心,這根本就是不公平的戰鬥。
事情的發展也和他想的一樣,在他終於能夠用肉眼看到那個村子時,麥格已經被打到了搖搖欲墜的教堂中,甚至頭頂在不斷地掉落磚瓦,麥格望著陰沉的天空,眼中滿是苦澀。
忽然,天亮了。
陽光從一道忽然出現的漩渦中衝出,灼傷了麥格的眼睛,一隻和陽光同樣耀眼的銀隼向她俯衝而來,她終於等到了援手。
無數鋒利的羽毛從銀隼身上打著旋脫落,遮天蔽日地射向地面的巫師,納爾遜在半空中縱身一躍,消失在了鋼鐵的風暴之中。
下一秒,他再次出現在了鳥背上,懷中是嬌小的麥格。
「早知道硬拉也要帶上湯姆,」納爾遜衝著虛弱的麥格笑笑,「他最喜歡這種大場面了。」
「並非人多就是大場面,」麥格抬起手,扭了扭他的耳朵,「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但是……他們確實罪孽深重。」
「我明白。」
納爾遜點點頭,從鳥背上一躍而下。
麥格撐起身體,看著納爾遜幻影般閃爍的身影。
想像中的巨人並沒有出現,納爾遜手持兩根魔杖,如同舞蹈般在教堂周邊不斷幻影移形。
他的身影每出現在一處新的位置,便會伴隨著軍隊般眾多的銀色蜉蝣,那些毫無配合的巫師空有不可饒恕咒卻無法摸到他的衣角,反倒是一個個被捆得嚴嚴實實地倒下,他此刻的樣子,讓麥格想起了紐特曾經說過的格林德沃,又像那天在舞會上,抱著桃金孃翩翩起舞的少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