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埋葬與固執
周五的早上，安東尼打開辦公室的窗戶尋找薑黃貓的時候，一隻貓頭鷹終於暈頭轉向地飛了進來。這只可憐的鳥羽毛凌亂，看起來風塵僕僕，而且被凍得瑟瑟發抖。它一落到安東尼的書桌上，就不由自主地向滾燙的茶壺靠近。
安東尼為它倒了一小杯溫水。貓頭鷹感激地叫了一聲，埋頭將喙在水裡飛速蘸了一下，又抬起頭有節奏地敲擊著它的鳥嘴，水從它的羽毛上緩緩滴下來。安東尼趕快把附近的文件都挪開了。
這封信以「親愛的亨利·安東尼教授」開頭，內容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親愛。魔法部，就像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警告過的那樣，一點也不喜歡他們深夜造訪阿茲卡班的舉動。信中指出，他們走後小矮星彼得的「失蹤」也頗為可疑。
怨靈雞帶著自命不凡的氣度，從臥室里緩緩踱出來，和突然轉過頭的貓頭鷹撞了個正著。兩隻禽類顯然都嚇了一跳，貓頭鷹立刻飛了起來，繞著辦公室的枝形吊燈飛了一圈又一圈，怨靈雞則撲稜稜地飛了起來，熟練地落到吊燈上，側著頭看向圍著自己轉圈的貓頭鷹。
「別管它，小雞。那是客人。」安東尼頭也不抬地說，仍然在看魔法部寄給他的信。
魔法部告訴他，根據他們收到的報告，鄧布利多聯繫了傲羅辦公室主任斯克林傑，因此具有了臨時前往阿茲卡班的資格；斯內普，不知怎麼地設法弄到了當晚阿茲卡班的探視機會，出現在阿茲卡班中也算是合情合理。
因此，一行人中，只有安東尼和小天狼星兩位曾經的囚徒是非法出現在阿茲卡班中的——尤其是小天狼星，因為他甚至進入了彼得的牢房——但是考慮到他剛剛從阿茲卡班中離開，再加上那確實是一間他非常熟悉的牢房（安東尼盯著這幾個單詞品味了一陣子），魔法部認為他的行為不受控制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這些前提下，魔法部措辭嚴肅地譴責了安東尼的行為。然而，幾個嚴厲的段落後，整封信突然話鋒一轉，通情達理地告訴他，即使如此，他們依舊願意不過分追究安東尼在此事中的責任。
只要安東尼記得保守秘密，就不會有人關心他、鄧布利多和斯內普在某個安靜的夜晚身處何方，又做了什麼。信中隱晦地提到，因為安東尼仍然處於鄧布利多的擔保下，他們——令人驚訝地——不會試圖影響安東尼安寧和平的生活，不過他們嚴肅地要求安東尼不要再嘗試進入阿茲卡班了。
安東尼忍不住好奇他們沒有寫出來的「否則」是什麼。否則他就會被關進阿茲卡班，又一次地？
……
他回復了魔法部的信件——主要是為了讓那隻嘰嘰喳喳的貓頭鷹趕快離開，他能感到怨靈雞已經躍躍欲試地想要拔下來幾根貓頭鷹羽毛了——告訴他們自己收到了信件，而且願意保證自己絕對不想要進入阿茲卡班，主動或者被動的。他只去過那裡兩次，而每次的體驗都不是非常愉快。
安東尼將回信交給了貓頭鷹。
貓頭鷹留戀地轉頭看了看壁爐和茶壺，任由安東尼將信綁在它的腿上，孤零零地振翅飛出了窗口，消失在了淺灰色的天空中。
地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零零星星的雪花還是時不時飄下來。和離開的貓頭鷹相向而飛的，是一大群快活的貓頭鷹。它們帶著寄給學生信件或者訂購的商品，輕盈地滑翔在厚重的雲層之下。
……
安東尼站在講台上笑著和離開教室的學生道別後，收拾好東西，在去圖書館的路上突然碰到了自己的貓。
它正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興致勃勃地在胖修士的幽靈身體裡穿來穿去。胖修士飄得很低，伸手做出撫摸貓的動作。貓把腦袋從他手中探了出來，左右看了一圈，看到了安東尼。
胖修士也抬起了頭：「安東尼教授，下午好！」
「下午好，修士。」安東尼說，也蹲下來，朝薑黃貓伸出手。
薑黃貓晃了晃尾巴，縱身一躍，跳到了他的腿上，前爪勾著他的前襟，差點又劃爛了一件外袍。安東尼趕快伸手摟住它，任由它搭著自己的肩膀站在腿上。貓朝安東尼身後張望了一會兒，又退回來，趴在他的腿上，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胖修士羨慕地看著：「那是一隻好貓，安東尼教授。我甚至懷疑它根本不怕幽靈。要知道，絕大部分貓都會躲開我們的。」
「我打賭它確實不怕。」安東尼說，「但是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它對其他人這麼友善呢。」
胖修士顯得高興了很多。他把手伸給薑黃貓，看著它伸頭從自己乳白色的手掌中穿過。
「你知道，安東尼教授，我有時候確實會懷念著一切。」胖修士說，「美酒、美食、朋友手掌的溫度、冬天喝到熱水時舒展的感覺……當然，還有毛茸茸的動物。我以前養過幾隻小羊羔，它們也非常有意思……」
他似乎陷入了某段溫馨的回憶中，乳白色的臉龐上帶著笑容。安東尼蹲在地上，沒有打擾他。薑黃貓還在用鼻子輕輕嗅著胖修士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安東尼不知道它能不能聞到胖修士的氣味，但是對他來說，胖修士和其他任何幽靈一樣，聞起來就像水……或者冰，考慮到穿過幽靈時活人的感覺。
「對了，安東尼教授，」胖修士突然說，就像從過去猛地回到了現在，「我聽說凱特爾伯恩教授要在霍格沃茨建立一個動物園？」
安東尼有些驚訝地說：「我想他只是有這個想法而已。你有什麼建議嗎，修士？」
「我希望他不要養羊。」胖修士認真地說，「它們不好聞，而且能夠把所有的草地吃禿。」
……
胖修士離開之後，安東尼抱著貓站了起來。
「你不是因為胖修士冷冰冰的，才和他成為了朋友的，對吧？」他低頭確認道，「你對尼克可沒這麼親熱。」
貓低下頭，張嘴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安東尼嘶了一聲。
「好吧，我道歉。你想要去散步嗎，貓？」貓依舊不啃鬆口，「嗯？一個寒冷又陰沉的雪天，不是世界上最適合散步的天氣嗎？」
他感到鉗住自己小臂的力道逐漸減弱了。貓鬆開嘴，從他的懷中跳下來，高傲地率先走向大門。安東尼舉起手臂看了眼，在已經癒合的傷口上看到衣服上的幾個小洞。
「修復如初。」他用魔杖指著自己的衣袖，滿意地看到破洞消失了。薑黃貓沒有用上亡靈魔法。
在他前面，貓正等在大門邊上，回過頭看著他。
……
安東尼在走出門後才想起來拜託可可把自己的東西放回辦公室——他沒有請求那位擅長搬運行李的嘟嘟——然後跟在薑黃貓的身後，緩緩向雪地走去。
這場雪比之前還要大一些，有的小樹甚至被埋了一半，厚厚的積雪讓它看起來像某種灌木。幾隻覓食的鳥在雪地上跳來跳去，時不時低頭啄一下，但是安東尼懷疑在這種天氣下它們是否真的能找到東西。
他的玉米粒和堅果仁終於找到了能夠欣賞他們的食客，但是在這片灰濛濛的露天自助餐廳旁邊，還蹲著一隻虎視眈眈的殺手。安東尼將自己口袋裡剩餘的堅果拋了出去，趕快帶著貓離開了。
薑黃貓已經顯得比他更了解霍格沃茨的戶外了。它帶著安東尼繞過人最多的主路（幾個學生正從那裡走過來，手中捧著一小罐火焰），從幾棵光禿禿的樹幹之間穿過，撥開積雪，躲開雪中的灌木從和玫瑰花枝，一腳深一腳淺地向上走，一直向上走，然後——
他們面前猛地開闊起來。這是一片無人打擾的雪地。在他們周圍，鬆軟的積雪靜悄悄地停留在樹枝上。這裡安靜極了，甚至沒有鳥叫聲。在雪地的對面，就是懸崖的盡頭。他們已經到了山上。
「這就是你失蹤時在的地方嗎？」安東尼輕聲問，生怕打破了這裡的寂靜。
貓正在雪地里穿行。它一頭扎進了雪裡，讓平整的積雪無故拱起來，揭示著它的行進路線，然後再突然從雪中跳出來，將一對顯眼的黃色耳朵和下面的半張貓臉露出來。安靜的雪地頓時被它攪得亂七八糟。
安東尼笑起來，也向雪中一躺。他能感到雪在自己身下被嘎吱嘎吱地壓實。樹突然顯得非常高。他的頭上是灰撲撲的天空，余光中還能看到兩側高高的白雪，仿佛某種量身定做的棺材。
雪又開始飄了。安東尼睜著眼睛，看著它們在風的吹拂下打著旋飄落下來。他抬起手，舉了一會兒，然後伸到自己眼前。他凝視著雪花，感到了一種非常讓人舒服的輕鬆和愉快。
他死著，但是他也活著。死了的好處就是碰到他的雪花不會融化，他可以想看多久看多久。活著的好處在於他可以碰到雪花。
薑黃貓鑽到了他的身邊，從更高的雪層中探出頭俯視著他。它冰涼的鬍鬚撓得安東尼有些癢，於是他伸手將貓掏了出來。貓跳到他的胸口上，轉了一圈，盤起來，腦袋擱在他的脖子旁，閉上眼似乎睡著了。
雪花在貓的身上也不會融化，但是貓會抖動耳朵，把所有落在它耳朵尖上的雪都抖落到安東尼的身上。
從安東尼的視角看過去，貓看起來就像一塊撒了糖霜的麵包。
……
直到夜幕降臨，貓才睡醒。安東尼站起來，拍掉自己身上的雪，和貓慢慢向山下走去。
他這時才意識到霍格沃茨是個多麼顯眼的建築。在這樣的雪夜中，霍格沃茨透出燈光的千百扇窗戶將它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燈塔，指示著回程的道路。
透過黑壓壓的枝椏，安東尼可以看到大門口站著一個有些佝僂的剪影，無疑是費爾奇。費爾奇的影子映在地上，看起來像是個瘦長而兇惡的巨人。
這時，安東尼看到費爾奇轉過身，居然走出了大門外。安東尼費力地追隨著他的身影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他是去和另一行人說話。從其中一個戴著尖帽子的高高身影來看，安東尼會說那是鄧布利多和……別的什麼人。
不一會兒，費爾奇回去了，而且關上了橡木大門，只留了一扇側邊小門。城堡的窗戶一扇又一扇地熄滅了。宵禁了。
安東尼加快了步伐，跟著他的貓繞過斯普勞特教授的溫室，從結冰積雪的黑湖旁邊經過，終於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道路上。
他看到鄧布利多那些人還在城堡門口。走近一些之後，交談聲隱隱傳到了他的耳中。他聽到了麥格教授的聲音，似乎正在勸說什麼。在靠近一點後，他認出那是鄧布利多、麥格教授和萊姆斯·盧平。
「說真的，萊姆斯，我們正在為下學期的保護神奇動物教授職位物色合適的人選。」麥格教授說。
「謝謝你，米勒娃，不過你真的覺得我是合適的人選之一嗎？」盧平指出，「我甚至沒有參加保護神奇動物的N.E.W.T。」
麥格教授的語氣變得勉強了一些：「但是，嗯……根據小天狼星的說法，伱學生時期就經常出入禁林。」
盧平聽起來被她逗樂了：「和他一起。」然後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和他們一起，是的。不過，實話說，米勒娃，我根本記不得禁林里那些神奇動物。它們通常都會直接跑走。」
麥格教授似乎真的開始猶豫了。安東尼看著她轉過頭的動作，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透過看到她繃緊的臉和認真思考、試圖找出解決辦法的表情。
「噢，亨利！」麥格教授看到了走過來的薑黃貓，順著它的軌跡看到了跟在後面的安東尼，「你從哪兒回來的？」她看了看安東尼沾滿了雪的袍子，顯得更加困惑了。
「我去散步了。」安東尼說，「你們呢？」他向鄧布利多和盧平點頭致意，兩人都朝他微笑著。
麥格教授說：「我們去埋葬小矮星彼得了。」
安東尼驚訝地說：「今天？」
「是的，亨利。」鄧布利多回答了他，「一個簡單的小村莊，一個簡單的葬禮。沒有墓碑。」
「我甚至沒有想到還有葬禮。」安東尼說，「我的意思是……我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出席。」
盧平苦笑道：「小天狼星已經為此生我的氣了。」
鄧布利多溫和地說：「總要有人負責挖坑和填土吧，亨利。」
「一個有三位出席者的葬禮，已經足夠被稱為葬禮了。」安東尼說。
鄧布利多說：「事實上，有四個人。」
安東尼驚訝地問：「還有一個人是誰？小天狼星？波特先生？」
「康奈利。」鄧布利多說，「我猜他是來保證我們讓事情進行得儘可能悄無聲息，所以所有人都會以為小矮星彼得仍然被關押在阿茲卡班中。」他嘆息著，「他還是不肯放棄那些攝魂怪。或者說，我認為他被我們嚇壞了……」
「嚇壞了？」安東尼問。
盧平說：「他表現得就像鄧布利多教授馬上就要攻破魔法部，成為新的魔法部部長了。」
麥格教授硬邦邦地說：「而且他提出了我聽到過最無禮的要求。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同意了，阿不思！」她似乎一想到這件事情就感到生氣，安東尼能聽到她的呼吸聲變得急促了。
安東尼關心地問：「是什麼？」
「福吉任命了烏姆里奇為什麼高級調查官，想讓她『調查』學校中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一系列事情？」
「盧修斯·馬爾福肯定和他說了不少事情……魁地奇比賽中間的各種事故、戴維斯先生受到的黑魔法傷害——不過他們說的是帕金森小姐和她母親的爭吵——馬爾福先生受到的魔咒傷害，等等等等。顯然，霍格沃茨的教授在他們眼中不太夠格。」
「而您答應了，先生？」安東尼轉向鄧布利多，「天啊，為什麼不讓盧平先生擔任這個職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