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仙人樹 三明治和戰鬥機
臨行前，林德先生為研究銘牌的學生簡單介紹了一下溫室中吸引他們注意力的植物。葉子如劍般指著上方的陰沉沉的玻璃房頂的龍舌蘭，鼓鼓囊囊存滿汁水的蘆薈，幾乎像乾枯的葉子般趴在地上的、棕綠色的蕨類植物，高大多節、舉著扭曲多刺的手臂的仙人棍，從樹上垂下來的、枝條纖細的槲寄生仙人掌，以及它們泛著紅色的親戚……
安東尼也好奇地詢問了溫室角落那棵樹是什麼。他對植物的了解多數來源於兩個途徑：在街邊公園中和朋友玩耍，以及幫好心的鄰居太太打理花園。而如果有一張園藝植物列表，那位時不時將「我要昏厥了」掛在嘴邊的優雅太太肯定會第一時間將「仙人掌」「乾旱」這樣的詞彙剔出清單。
「仙人樹。」林德先生說，「也是仙人掌科的植物。是的，除了常見的這些生著刺的小傢伙，」他對著高大的仙人棍揮了揮手，「仙人掌科中還有附生植物……」他指向長長垂下的槲寄生仙人掌，「以及喬木。」
那一棵樹靜靜佇立在溫室角落裡，看起來和其他那些與自己同科的堂表兄弟姐妹完全不同。不過，公平地說，它的親戚們看起來差別也很大。如果不是林德先生介紹，安東尼絕對想不到它們竟然會被劃分在一起。
……
「我想你們應該都注意到了我們的地面。」林德先生補充道。
整個溫室的地面遍布黃褐色的砂岩，令在雨天踏入這個乾旱地區溫室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夏天的時候，房子裡的砂岩白天吸收熱量，並在晚上釋放熱量。」林德先生介紹道，「當然，可能不是今天這樣的天氣，但你們應該能夠想像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不要輕視這一點點熱量……在非常寒冷的夜裡，植物便受益於它。此外，就像在野外一樣，一點陰影可以幫助植物們降低水分流失的速度，也方便我們園區在運營溫室的時候節省用水。」
學生們倍感新奇地聽著他介紹植物園怎麼通過調整土質、溫室結構、植物排布而讓所有的植物都舒舒服服地活著。
對於魔法溫室而言，濕度、溫度不過是幾個咒語的事情，而所有的營養都可以通過施加肥料解決。據安東尼所知，斯普勞特教授本人就是一個狂熱的龍糞肥料吹捧者，只不過針對不同的草藥，她對漚肥時長、添加的輔料以及施肥時間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經驗。
而且，儘管她作為一個接受了傳統教育的草藥師，堅持認為不應當使用清水如泉灌溉植物（「人造的水過於純淨了，會損失很多自然水具有的東西，對植物生長非常重要的東西。」），從她在下午茶閒談中的話語中不難推斷出來，巫師世界中這樣做的人越來越多了（「當然了，龍糞可以解決這些問題……」）。
因此，當麻瓜們正在想方設法地節省水資源時，幾乎每個能在魔咒課O.W.Ls考試中拿到E的學生——甚至一部分A——都是移動的水站，只要給他們一根合適的小木棍。
「真是艱難。」那個懷疑蟹爪蘭會噴火的學生感慨道，跟隨其他人一起排在林德先生身後，在他的引領下前往下一站。
「是啊，而且讓人驚嘆。」安東尼站在隊伍末尾，聽到身旁的學生竊竊私語，「他們能想出好多不藉助魔法的解決辦法……我是說，我們真的都是人類嗎？」
安東尼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提醒他跟上前面的同學。他說：「是的，我們只是使用了不同的工具而已。如果你不是已經進入了霍格沃茨的話，說不定現在就在和我們講解溫室的設計原理呢。」
學生吃了一驚，扭過頭發現教授正站在身後，縮了縮脖子，對著朋友扮了個鬼臉，跟上了隊伍。
……
地面還是濕漉漉的。天上的烏雲終於散去了一些，取決於風的喜惡，陽光時不時落在被洗得青翠乾淨的植物園中，也將水窪照得閃閃發光。空氣濕潤，隱隱悶著下一場雨，但此時此刻，潮濕的水汽瀰漫在植物園裡，泥土的氣味浮動，路旁的長椅空空蕩蕩，垃圾桶上也沾著水和葉子。
路上看不見什麼人。水洗過的樹葉簇新。事實上，整個世界仿佛都是新的。
直到現在，學生們才意識到這個植物園真的是一個大花園。在暴雨的催促下，他們第一次經過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那精心設計過的蜿蜒小徑，或者小徑兩側垂著頭的黃水仙。
這一段路相當愉快。儘管銘牌就矗立在各個區域的花草旁邊，但沒有什麼人費心去看它們。學生們用變出來的雨靴啪嗒啪嗒地踩碎水窪，或者撿起水池中打著旋的落葉。水珠順著葉子滑落，砸在他們的麻瓜衣服、黃色黑色的雨鞋上，最終鑽入鋪著小石子的花園小路中。
風雨過去，樹林中的鳥又陸陸續續叫了起來。清脆婉轉的鳴叫在濕潤的空氣中顫動著，排水的下水道中遠遠傳來水流的聲音。
在學生的請求下，林德先生同意他們在室外隨意活動半個小時，不過他提議讓大家都先吃午飯。經他提醒，人們才發現自己已經餓了。
他將他們帶到了可以自由休息的草坪上，緊鄰著植物園的餐廳。安東尼抖開防水的野餐布，將它們鋪在長椅和草地上。但他很快發現這是多此一舉：學生們有自己的野餐布。他們將雨衣墊在身下，直接坐到了路邊享受著三明治、南瓜餅或者蘋果派，全然不顧沾濕了自己的褲腿。
安東尼甚至看到了有個學生從背包中掏出了南瓜汁和香草冰淇凌，冰淇凌還被裝在一個精美的玻璃杯子中。
林德先生顯然也看到了。
「魔法生活。」他微笑著，羨慕地說，「我的女兒會嫉妒的。」
安東尼半真半假地說：「我有時候都會嫉妒。」
……
當所有人都決定坐下來用自己的麵包屑與植物園的螞蟻們共享一頓午餐時，安東尼也坐了下來，從自己的包中拿出了金槍魚蛋黃醬三明治——他越來越贊同唐克斯的看法，可可肯定格外擅長廚房魔法，比其他小精靈都要擅長，才會將最普通的食物也能做得美味無比——愉快地詢問林德先生：「您願意嘗嘗嗎？」
「我當然願意。」林德先生說，「但是這是您的午餐……」他的聲音消失了，盯著安東尼掏出來的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三明治。
「我擔心有學生忘記帶午飯。」安東尼輕鬆地說，「但現在看來一切都好。請自便。」
在林德先生謹慎地挑選了一份培根芝士三明治的時候，他又從巨大的背包中拽出一個大瓶子——不是帶了南瓜汁的學生那種變形出來的罐子，而是從超市買來的最大包裝——高聲說：「有人想要橙汁嗎？」
附近的學生立刻湊了過來：「我，安東尼教授。我正好渴了。」
「有杯子嗎？」安東尼問。
「沒有。」學生說。
「好吧。」安東尼說，從背包里又拿出一大摞野餐紙杯。學生捧著橙汁心滿意足地坐了回去，而安東尼面前桌子上堆得滿滿當當的景象顯然吸引了人們的目光，不一會兒就有好幾個學生跑過來找他要橙汁。
安東尼接過一個杯子，挑了挑眉：「伱成年了嗎，托勒先生？」
憑藉他的經驗，杯底殘留的絕對是黃油啤酒，對於學生而言，這種低度數的飲品剛好可以滿足他們想要挑戰的心態，又不至於過於難喝。不是誰都像骷髏貓一樣，從一開始就能欣賞白葡萄酒的美妙之處。
「呃，沒有，教授。」托勒緊張地說，用腳摩擦著地面。
安東尼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替他將橙汁倒滿了：「交出來，不要讓我自己過去。」他把杯子塞回托勒手中。這個男孩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由於酒精還是由於情緒。
幾分鐘後，安東尼面前的橙汁便空了一大半，但是他包里多了兩瓶半的黃油啤酒，甚至還有一瓶還未開封的伏特加。那幾個學生還想假裝這是水，但是安東尼指著上面的字問他們是不是懷疑自己不識字。
「不，是我不識字，教授。這是我在科多斯多瑞茲的筆友寄給我的。」他可憐兮兮地說，「是個禮物，是紀念品。」
安東尼說：「好吧，我會把它交給你的院長。」
「哦，不。」對方絕望地呻吟起來，如同要去接受試煉的赫拉克勒斯一般，仰脖將手中的橙汁一飲而盡，悲壯地說，「請再給我一杯，教授。」
……
林德先生對可可的廚藝頗為讚賞，在安東尼為他也倒了一杯橙汁後，忍不住詢問安東尼霍格沃茨的三明治是否總是這樣的水準。
安東尼便詢問他願不願意將剩下的三明治都帶走。不僅僅是給林德先生，也可以讓林德太太和林德小姐、林德小先生嘗一嘗霍格沃茨的手藝。
在霍格沃茨之內，他很少能碰到像林德先生這樣能欣賞三明治這種簡單的食物的人……家養小精靈高超的技藝將城堡中每個人的口味都養得挑剔了不少——只是和一般的英國人相比，安東尼聽說過布巴斯頓的名聲——只有安東尼和林德先生這種人，這種幾十多年來時不時依靠街邊便利店冰冷乾癟的麵包湊合的人，才能體會到煎得剛剛好的培根、烤到微微融化的芝士、厚度恰到好處的麵包的搭配多麼令人讚嘆和滿足。
「我可以盡情地享受這樣的早飯。」他對林德先生玩笑道，「不要說您不羨慕。在英國的另一邊世界裡，有著可能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管理部門，但同時也有卓越的廚子。我們的下午茶茶點很棒，棒到能讓人心平氣和地談論所有的事情。」
林德先生愣了愣，笑了起來。
「那我確實很羨慕了。」他說，「請問我那十四次遇見的植物中有什麼值得一吃的嗎？我希望自己沒有錯過太多。」
安東尼仔細地想了想，搖搖頭：「您什麼都沒有錯過。我根本想不出什麼好吃的魔法植物。除了使用魔法烹飪常見食材，任何和魔法沾上邊的東西都不算好吃。」
比如黏糊糊的魔藥，滑溜溜的魔藥，氣味古怪的魔藥……事實上，除了魔藥，好像沒有人試圖費心去吃那些會尖叫、哭鬧、咬人、蜇人、吐出毒液、將人絞死的魔法植物。即使是斯普勞特教授的草藥茶，也頂多是加入一點點魔法草藥增添風味，主體還是那些和魔法沒有關係的葉子。
林德先生說：「太好了，我可以告訴我的同事們這一點吧？關於他們其實有所有的材料，但是偏偏做得不夠好吃？」
安東尼說：「當然可以。如果您允許的話，我甚至想將我們下午茶茶點寄一份過來。」
「那太好了！」林德熱情地說，「作為回報，您想要加入我們的協會嗎？我們可以提供……嗯，打理花園的經驗和一些相對激烈的壞話？」
安東尼說：「難以拒絕的誘惑，林德先生。」
「好極了。」林德一邊說著，一邊在紙巾上將植物園的郵寄地址仔細地寫了一份，遞給安東尼，「不過請不要派貓頭鷹過來。為了保護植物，有的區域我們驅逐了動物。」
「包括貓頭鷹？」安東尼好笑地問，想像植物園依靠一些麻瓜的技術手段，將魔法部派來送違反保密法通知信件的貓頭鷹拒之門外。
林德先生說：「尤其是貓頭鷹。我們某個園長被——我很抱歉——你們的管理部門弄得有些煩了。他說自己寧願讓一架戰鬥機落到花園裡，也不要再看到一隻腿上綁著垃圾的鳥了。」
安東尼好奇地問：「戰鬥機落下來了嗎？」
林德先生點點頭：「是的，安東尼教授。很遺憾，是個悲劇，但是另一方面，我們確實也沒有怎麼見到貓頭鷹了，尤其是腿上綁東西的。感謝凱特爾伯恩教授。」
仙人樹：Pereskia
槲寄生仙人掌：Rhipsalis，這裡指的是Rhipsalis baccifera
紅色的親戚：紅槲寄生仙人掌，Pseudorhipsalis ramulosa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