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6年,法國魔法界。
「喬蘇埃,你在做什麼?!」
一座隱秘的鍊金實驗室的大門被紅色的光束轟開,一名頭髮濃密、活像一頭老獅子的中年男子跨入鍊金實驗室之中,他衝著站在一台鍊金設備前的年輕人咆哮道。
喬蘇埃緩緩抬起頭來,他平靜地看著闖入自己的鍊金實驗室的中年男子,他輕聲說道:「如您所見,我的老師,我在改造我的肉體,以此讓我的生命能夠存續。」
「人體鍊金……」喬蘇埃的老師,艾薩克·法涅斯,臉色鐵青地看著鍊金台上的機械軀體,以及被放置在實驗室角落的裝在溶液里的人體組織,「這是鍊金的禁忌,你怎敢打破禁忌?!」
那些浸泡在溶液里的人體組織,顯然是喬蘇埃通過非法渠道得到的巫師的實驗體,甚至是遭到喬蘇埃殘忍殺害的巫師。
聽著自己的老師的指責,喬蘇埃卻是放聲大笑,他用魔杖輕輕地點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下一瞬,喬蘇埃的胸口一層層地向外翻開,裸露出了內部那無數精密無比的鍊金元件,這些鍊金元件以特定的方式結合在一起,有條不紊地運轉著,為這個軀體提供著源源不斷的生機。
「我的人體鍊金已然成功,我的肉體即將永垂不朽,我的生命將永遠地存續,這在鍊金領域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永垂不朽的軀殼,這是比魔法石還要偉大的鍊金造物!」
「而我付出的代價,不過是父母、妻子、兒女的血肉,以及五百多名巫師的血肉樣本和一萬多名麻瓜的生機罷了!為此,我卻得到了足以支撐我前進,支撐我存續的不朽的軀殼!」
「我親愛的老師,您應該為您的學生的成就,而感到無比的自豪!」
喬蘇埃輕笑著說道,但他的語氣卻是那般的淡漠。
就好像他口中的親人的死亡,以及那一萬多人的生命,都只是墊腳石一般的存在罷了。
聽著喬蘇埃瘋狂的話語,法涅斯的嘴唇不斷地顫抖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往日裡在自己面前表現得乖巧無比的學生,卻是一個打破了鍊金的禁忌,為了嘗試人體鍊金而殺害了自己的親人,屠戮了上萬人的瘋子!
緊隨著難以置信的,便是出現在法涅斯雙眸之中的憤怒,他冷聲說道:「喬蘇埃,你的人生可真可悲啊,哪怕是你的親人,哪怕是你的情感,在你眼中都只是人體鍊金的資本。」
「你無法理解愛,更不會去愛人,你為了前進而前進,為了存續而存續,那麼你與那些沒有智慧,一生只有進食、繁衍和死亡的動物有何不同?!」
「你就是一頭野獸,一頭理智、精明、強大,但是同樣可悲,一輩子無法感受人們的情感的沒有心的野獸!你只是一頭為了存續而存在的野獸,喬蘇埃!」
法涅斯宛如一頭咆哮的獅子。
為了調查法國魔法界頻發的巫師失蹤案件,以及黑市不斷流露出來的人體鍊金的半成品,法涅斯花費了十餘年的時間,才順藤摸瓜找到這個隱秘的鍊金實驗室。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殺害了數百名巫師和上萬名麻瓜的打破人體鍊金的禁忌的鍊金術師,就是他的學生,那個十年前偽造了被滅門慘案,實則是自導自演的喬蘇埃!
望著那因為憤怒而雙眸充血,正在用魔杖指著自己的老師,喬蘇埃卻沒有絲毫懼意。
喬蘇埃張開自己的雙臂,他像是狂熱的信徒,又像是擁抱世界的主,他仿佛沉浸在某個屬於他的世界裡,他的聲音猶如一陣陣的囈語:「野獸?不,我的老師,我的意義只有存續,或者說,存續便是我的意義!」
「我擁有了不朽的軀體,我將見證,我將悲憫,我將歡欣,我將憂傷,我將評價,我亦將記錄,我所在的世界為了我的存續而產生價值和意義,而我永恆的存在,亦將創造價值和意義!」
「您可能還不明白,我的老師,存續就是萬物存在的意義的最根本、最核心、最完美的定義!一切其他的意義都要與存續掛鉤,也必然被存續的意義包含在內!」
「我的老師,您的自我認知是艾薩克·法涅斯,法國著名鍊金術師,巫師,人類,那位偉大的大鍊金術師尼可·勒梅的學生。所以對於您來說,人體鍊金是您的老師提出的禁忌,也是約束您的規則。」
「因此,情感作為人與人之間的聯繫的童話般的理想指代才會被認為是一切的根本,對於您而言,您可以預見到您個體生命的終結,這種終結摧毀了您對於自身最為純粹的個體存在意義的期望,從而誕生了極大的恐懼。」
「按照麻瓜的科學說法,這種恐懼被稱為虛無主義,因為對於無法存續的個體來說,生命的終結是可以預見且無法被逃脫的,一旦存續結束,那些錨定在個體存續上的意義便會消失,只留下個體錨定在集體中的意義。」
「我的老師,您之所以在乎那些為了人體鍊金而獻身的祭品,不過是因為他們代表了集體具象化的健康,不過是因為您對於集體意義的存續展望,能夠讓您抵消那種被虛無的恐懼。」
喬蘇埃的胸腔合攏,那人造的血液與皮膚覆蓋在那鍊金打造的軀殼上,讓他看起來與普通的人類別無二致。
法涅斯悲哀地看著這個走錯了路的學生,他低吼道:「難道這個世界對於你而言,就沒有任何值得緬懷的情感嗎?個體存續,到了最後只剩下你一個人,又有什麼用呢?!」
聞言,喬蘇埃只是譏諷地笑了笑,道:「值得緬懷的情感?您可能還沒有搞明白,我的老師,我的軀殼將供給我永生不死!我既是一個文明,我既是一個種族,我將自成一系!」
「我們認為自己是法國的巫師,是法國的鍊金術師,但我們卻並非誕生了巫師和鍊金術師的那個時代的人,包括巫師、鍊金術師、魔法、人類的概念,都是經過了無數代的更替,口口相傳的理念罷了。」
「每個時代都會對這些理念做出一些疊代,就連現在的法語語法與古時都是天差地別的,但即便如此,我們也認為自己是法國的巫師和鍊金術師,不是嗎?」
「我的肉體將成為我承載思維的工具,我不在乎那些情感、記憶如何,我才是一切的根本,情感和記憶一旦阻礙了我的自我前進,那就摒棄它,讓它湮滅!」
「我對於『我』的概念與我們的文明無異,只求存續即可,只求連貫即可!我的肉身永垂不朽,我將存續下去,讓我的自我賦予過去的我以意義,就像我相信未來的我會賦予現在的我以意義一樣!」
「我的老師,我希望您能夠加入我,加入偉大的人體鍊金,加入偉大的不朽!血肉苦弱,唯有人體鍊金,打造永恆的軀殼,方能使我們走向飛升的【道路】!作為我的老師,我願意給您一次機會!」
喬蘇埃輕笑著看著眼前的法涅斯。
一個個鍊金軀殼從地面的凹槽上升起,那是被掛在金屬架子上的,以死去的人體為模板和框架改造而成的軀殼。
看著這些被改造成鍊金造物的巫師和麻瓜的屍身,法涅斯全身都在顫抖著:「喬蘇埃,你簡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禁忌之所以被稱之為禁忌,便是它會帶來我們所無法承擔的代價!我會阻止你的瘋狂舉動,我會阻止你!」
對於法涅斯做出的選擇,喬蘇埃並不意外。
亦或者說,他本就對身為尼可·勒梅的弟子,堅信尼可·勒梅的那一套理論,並且剛正不阿的艾薩克·法涅斯會投靠自己而不抱希望。
喬蘇埃遺憾地說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的老師,百年之後,沒有人會記得您是誰,甚至我願意的話,十幾年過後艾薩克·法涅斯就會是一個被遺忘的名字!您的所作所為將會毫無意義,您本身的意義也將會被您期望承載其的載體所否定!」
法涅斯一揮手中的魔杖,數百座鍊金法陣環繞在他的周身,濃濃的殺意瀰漫開來。
「作為你的老師,你走錯了路,是我的失責,但作為法國鍊金術師,我的老師的弟子,我有義務清理門戶,收回我傳給你的學識!」
法涅斯冷聲說道,他周身的鍊金法陣皆是完成了蓄能。
如今的喬蘇埃不過是准魔王級巫師罷了,他的軀殼也只是達到了永不衰亡的程度,而無法承受過於強大的殺傷力。
換句話說,便是他的壽命是無限的,但他的肉體卻是可以被摧毀、可以被殺死的!
望著這足以將自己射得千瘡百孔的鍊金法陣,喬蘇埃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懼意。
他微笑著看著自己的老師,說道:「既然我是您的弟子,並且知道您這十年來都在調查打破禁忌的人體鍊金實驗室,那麼您認為,嚴謹如此我,會沒有任何準備嗎?」
「什麼?」法涅斯先是一愣,隨後臉色大變,「你做了什麼?!」
只見一條條金色的紋路蔓延在法涅斯的身體上,一個秘銀打造的鍊金鎧甲浮現在法涅斯的身體表面,但這鍊金鎧甲卻並不是在保護他,而是在以某種特定的軌跡,封鎖著他的力量!
這鍊金鎧甲在不斷地抽取著法涅斯體內的魔力,這種抽取魔力的過程粗暴且不可逆轉,法涅斯釋放而出的魔力,包括環繞在他周身的鍊金法陣,皆是被強行抽取了魔力,化作束縛法涅斯的力量!
一座座鍊金法陣從那鍊金鎧甲之中釋放而出,落在法涅斯的腳底,一道道細長的金色繩索將法涅斯的手腳死死地捆住,讓法涅斯徹底動彈不得。
此時,喬蘇埃終於收起了他那假惺惺的笑容,他臉色冷了下來。
喬蘇埃冷笑著說道:「這鍊金外骨骼裝甲挺好用的,不是麼?但兩年半前就穿戴著它去調查人體鍊金實驗室的您,又是否發現,這套鍊金外骨骼裝甲本身就是一件人體鍊金的產物呢?!」
「你!」法涅斯怒目圓瞪,他沒想到自己的學生會在送給自己護身的鍊金造物上背刺自己,「難道你想要弒師嗎?」
「當然!」喬蘇埃再次笑了,但他的眼底卻儘是一片冰冷,「早在三個月前,我就在特意留下線索,讓您能夠順利地找到這裡,順便……發現正在進行人體鍊金實驗的我……」
喬蘇埃緩緩地走到法涅斯身前,平視著法涅斯那憤怒的眼眸。
「為了這一刻,我準備了太久!希望您喜歡這份禮物,我的老師,一場精心籌劃的百日弒師宴!」
喬蘇埃輕輕地打了個響指。
下一瞬,無數銳利的金色尖刺從那鍊金外骨骼鎧甲的內側刺出,將穿戴著這件鍊金外骨骼鎧甲的法涅斯的身體扎得千瘡百孔。
猩紅的鮮血流淌而下,在地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法涅斯的生機飛快地流逝著,他的雙眸也逐漸失去了神采。
「清理一新!」
喬蘇埃的魔杖在法涅斯的屍身上點了點,將其連帶著地面上的血跡都憑空抹去。
哪怕是清理一新咒這種連小巫師都會的魔法,只要施法者的造詣足夠高,且魔力足夠強大,那麼清理一新咒也能夠發揮出比擬消失咒的威力。
凝視著這空曠的鍊金實驗室,喬蘇埃的嘴角卻是微微勾起。
「接下來,我得儘快在法國魔法界掀起人體鍊金的熱潮,唯有讓更多的人承認人體鍊金,承認這條【道路】存在的意義,我才能夠依靠自己在這條【道路】上的造詣,晉階魔王級巫師……」
「我的肉體已然完成了錨定,而想要永恆地存續下去,肉體的錨定還遠遠不夠,我需要錨定我的靈魂,讓我的靈魂不再磨損,讓我的靈魂隨我的肉體一同不朽……我明白了,我需要魔法石!尼可·勒梅,我未曾謀面的師祖……讓我來會一會您吧……」
銀白的鍊金實驗室大門被徹底地封死,讓這裡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