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記憶交互
哈利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向著辦公室走去,只有一小截過道的距離,沒幾步就看清楚了一身深綠色長袍的斯內普教授。
他筆直地站在辦公室門口,雙手自然垂落在長袍兩側,目光如同黑湖水面一樣冰冷而淡漠,仿佛隨時都在使用攝神取念。
哈利愣了一下,腳步一頓,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這才繼續走上前。
「下午好,斯內普教授。」
「你遲到了,波特。」
哈利的眼角微微抽動,明明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但他非常明智地沒有爭辯,而是低聲認錯:「抱歉,先生。」
斯內普掃了他一眼:「進來吧。」
這間辦公室如同往常一樣昏暗,除了書桌上亮著一盞跟整個屋子都很不搭調的檯燈,其他地方都隱藏在若隱若現的陰影當中,陳列在架子上的幾百個玻璃瓶中裝滿陰森駭人的動植物標本。
儲藏間的房門半掩著,下意識的,哈利朝儲藏間望了一眼。
操作檯面上,一隻模樣古怪的蟾蜍跳進箱子的動作吸引了哈利的注意力,背部布滿坑坑窪窪的疙瘩,眼珠猩紅,魔藥學成績為E的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在魔藥學課堂上用過的黑疣紅眼蟾蜍,最愛捕食各類飛蟲,舌頭是家庭除蟲藥劑的主要材料……
那隻蟾蜍體表凹陷乾枯,仿佛失水的干制標本一樣。
已經被製成標本的死物怎麼能活動呢?
哈利心裡升起疑惑,猜想斯內普在用活體蟾蜍做什麼惡毒的魔藥實驗,將它變成了那個鬼樣子,或者是在研究陰暗狠毒的黑魔法……
「我們來試試你的大腦封閉術學得怎麼樣了。」
斯內普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揮了揮魔杖,儲藏間和辦公室的門應聲關閉,嚇得哈利的心臟顫了顫。
「好的,教授。」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類似的測試了,哈利收斂腦海中的各種想法,熟練地走到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斯內普走路沒有聲音,如同幽靈一樣飄到椅子上坐下來,直直地盯著哈利,黑色眼睛裡滲透出冷酷的寒意。
哈利感覺那股寒意凝成了某種看不見的實質的事物,冰冷的觸感落在眼球上,沁進恍惚的大腦里,皮層、額葉……
抵抗,封閉大腦,騙過他!
哈利的腦子裡有個聲音低聲叫道,他想像自己在腦子裡鑄造了一堵厚實的鐵牆,比古靈閣的地下金庫還要封閉保險,企圖以此將所有窺探的目光阻隔在外邊。
但他失敗了,那冰冷的寒意起初是滑膩的毒蛇,在觸碰到牆壁的瞬間化作了深冬的湖水,無孔不入地朝他腦海灌注,不僅僅是眼睛,大腦的每一處孔竅都成了漏洞,他的耳朵聽見昏暗的地下教室似乎有低沉的迴響,口鼻間的呼吸也伴隨著冰涼。
斯內普深刻而冷酷的目光映照進他的腦海,哪怕閉上眼睛也很清晰。
熟悉的感覺再次出現,辦公室在他眼前晃動著消失了,一段段飄忽如同霧氣的記憶在眼前展開,一幅幅畫面像放電影般地在腦海中閃過。
剛才他偷看到卡卡洛夫擼起袖子向斯內普展示手臂上的某樣東西……昨天決鬥培訓時他被洛倫反彈回自己的繳械咒,被撞飛起來……下午他和金妮在獎品陳列室回顧過去幾年的輝煌,他指著魁地奇獎盃,指著學院杯獎盃說個不停,金妮笑得臉頰泛紅,兩人的目光匯聚在一起……
不,這個不能看!
下意識的,哈利用出了他還不太熟練的鐵甲咒:「【盔甲護身】」
他頓時從無數段任人觀看的記憶中抽離出來了,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斯內普,恍惚間,一種奇異的事物從他的眼睛裡逸散出來,一點都不冷,但哈利瞬間明白了,這就是攝神取念。
他基本沒有了解過這個魔法,聽說涉及到魔力與靈魂種種高深的技巧,還需要對人心與情緒有著深刻理解,才能粗淺運用在實踐當中。
剛剛學會攝神取念的巫師只能簡單判斷別人的情緒,通過言語誘導和肢體壓迫判定別人的想法,辨別別人是否在說謊,只有資深的攝神取念大師才能窺探他人的記憶。
據洛倫所說,霍格沃茨只有鄧布利多和斯內普能夠做到。
只是當這股奇異的魔力從他眼睛裡逸散出來後,他本能般懂得了如何運用,如同喝水吃飯一樣,他自然而然的知道如何控制這股魔力飄動、入侵,以及窺探。
他仿佛成為了另一個人,進入了另一個視角,雖然還是同一具軀體,但哈利清楚地感覺到某種東西不一樣了。
以往他青春的軀體做什麼都是迅速而積極的,隨時可以騎著掃帚騰飛,躁動的魔力渴望釋放炫酷的魔咒,但現在,一切變得更加靜謐,卻更加控制自如。
哈利感覺自己能夠控制臉頰上的每一寸肌肉,做出最合適最優雅的笑容,也能毫無破綻地掩飾自己的情緒,他比平時更加冷靜,更加理智。
在這樣的情況下,哈利生出一股莫名的衝動——去斯內普的腦海里看看!
儘管他的腦海里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他現在應該立即停下來,隨後向斯內普教授道歉,與他交流魔藥學方面的有關話題……
咦,充滿了斯萊特林的圓滑,那他還是格蘭芬多嗎?
發揮著本能一般的控制力,哈利操縱著攝神取念朝斯內普的腦海里探去。
如同蛇行一樣扭曲鑽探,如同流水一樣滲透沁潤……
斯內普眼皮抬也不抬,眼神中閃過一絲隱秘的驚異。
一團一團光影浮動的霧氣環繞在哈利周圍,裡面的每一段記憶都有斯內普的面容。
第一次窺探別人記憶,他有一種彆扭和異樣的感覺,不等他想清楚這是什麼樣的體會,他的意識已經被拖入最近的一段記憶畫面。
這地方似乎是在地下,因為四周沒有窗戶,屋裡的光線還算充足,在牆壁支架上的火把或許是被施了魔法,火焰比壁爐里的柴堆還要旺盛。
房間裡環繞著一圈一圈的階梯式座椅,巫師們一排一排坐在逐層升高的凳子上,最裡層的巫師穿著整齊的魔法部制服,每個人面前都堆積著小山一樣的羊皮紙卷宗。
隱約意識到眼前的情況,哈利的呼吸不禁有些急促,他瞄了眼旁邊的巫師,雖然帶著寬大的巫師帽遮掩面容,哈利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差點驚叫出聲。
正是年輕時候的斯內普,再過去一位是鄧布利多校長,倒是和現在的模樣差不多。
這大概是一處庭審現場,因為房間最中間的籠子裡,關押著一位面容熟悉的人——伊戈爾·卡卡洛夫!
卡卡洛夫看上去比現在年輕多了,頭髮還是黑的,山羊鬍子的還很短,他眼角的皺紋並不明顯,因此看起來還算年輕,據此判斷這份記憶大概有些久遠了。
沒有光滑名貴的毛皮大衣,只有又薄又破的長袍。
趁此機會,他也看清了卡卡洛夫手臂上的東西,一個紋身一樣的黑魔印記,駭人的骷髏口中吐出毒蛇,似乎紋身時間過去很久了,墨水褪去,印記有些黯淡。
「伊戈爾·卡卡洛夫。」年輕時候的克勞奇先生精神抖擻,他沉聲說道,「魔法部應你的要求將你從阿茲卡班帶出來,向委員會提供證據,如果你的證詞有一定價值,本委員會或許能減輕對你的判罰。但你現在的身份,依然是一位罪惡的食死徒,你認同嗎?」
「我接受,先生。」
卡卡洛夫的話音中除了恐懼,還夾雜了一種讓人不安的隱晦戲謔,腔調油滑。
克勞奇眉毛挑了挑,掃了他一眼:「伱願意提供什麼?」
「提供名字,先生。」
哈利注視著卡卡洛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看見那張狼狽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有安東寧·多洛霍夫,埃文·羅齊爾,盧多·巴格曼,還有特拉弗斯、穆爾塞伯……」
魔法部的巫師中有人聽過這個名字,迅速從卷宗堆里抽出有關資料了,確認安東寧·多洛霍夫已經被捕,名叫埃文·羅齊爾的食死徒已經被擊斃,盧多·巴格曼在傳遞情報時被當場抓獲……
總之這一串人名都沒什麼價值。
卡卡洛夫隨即又供出一位名叫奧古斯特·盧克伍德的魔法部內部間諜,但這依舊不足以免除卡卡洛夫的刑罰,就在克勞奇打算宣布將他重新關入阿茲卡班時,他的臉上終於浮現出驚慌,緊緊抓住籠杆喊道:
「不,等等,我還知道,我還有情報……西弗勒斯·斯內普。」
哈利轉頭看去,只見斯內普按了按寬大的帽檐,沉穩得像被舉報的不是自己。
不等魔法部有什麼反應,鄧布利多已經站起身來:「我已經就此情況向委員會做出聲明,斯內普的確是名食死徒,但在伏地魔倒台以前就已經成為我的線人……」
所有爭議瞬間消弭,克勞奇揉了揉眼角緩解疲憊:「如果證人無法再向委員會提供其他證據,那你先回阿茲卡班……」
「不不不!」
卡卡洛夫將臉湊近籠子,眼睛眯在一起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我還知道一個,這個人虐殺的多個麻瓜和混血巫師,參加了圍捕行動,使用鑽心咒折磨了傲羅隆巴頓夫婦……」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亢,越來越激昂,仿佛是在念誦一出舞台劇的高潮劇情。
「是誰,說出他的名字?」
「巴蒂·克勞奇——」卡卡洛夫直直看向那位法律執行司司長,准魔法部部長,輕聲念道,「——的兒子。」
聲音落下,滿場皆驚,尖叫聲和議論聲如同沸水一樣蒸煮著主審官克勞奇。
會場亂做一團,直到小巴蒂·克勞奇被押解到克勞奇的面前,他的神情還有些恍惚。
他凝滯的臉上,眼珠最先活泛過來開始轉動,克勞奇俯視著他的兒子,通過12門的O.W.L.s的讓他驕傲的兒子,吐字清晰地判決道:
「因為你犯下如此惡劣的罪行,所以被帶到魔法法律委員會面前聽候宣判……」
小巴蒂·克勞奇對著自己父親聲嘶力竭的吶喊和狡辯,但這些都不能蓋過克勞奇擲地有聲的審判:「現在我代表陪審團判處你在阿茲卡班,終身監禁!」
隨著法槌敲落,整片空間忽然震顫起來。
哈利感覺自己被強力魔咒擊中,飛一樣被甩出了斯內普的腦海,摔落在書桌前的凳子上,斯內普教授正坐在對面。
「教授,」哈利慌亂地說,「我知道我不應該……我不是有意的……」
「哈利·波特,冒犯教授,擅自研習黑魔法,違反校規……」斯內普身體微微後仰,上半張臉隱入漆黑的陰影中,看不清表情,聲音沒有預想當中的慍怒,只有一片森然的冰冷,「格蘭芬多因此扣除50分,哈利·波特禁閉一個月,由管理員費爾奇先生監督。」
「教授……」
「你可以走了。」
「……」
哈利感覺自己的手腳開始冒汗,他抿了抿嘴朝斯內普所在的陰影看去,明智地站起身,鞠躬離去。
辦公室的木門開了又關,斯內普這才起身離開座椅,慢悠悠朝儲藏間踱去。
如果洛倫在這兒,或許能從他的腳步里窺出一些愉悅情緒。
「鄧布利多真是老糊塗了,這種事情讓他知道有什麼用,居然還要讓我來做……」
斯內普的視線掃過儲藏室操作台,看著黃銅坩堝下靜靜躺著的封還未回復的信,眼神中微光閃爍。
信是盧修斯·馬爾福寄來的,只有潦草兩頁,沒有談生意,沒有提及加隆,第一頁是詢問他兒子德拉科最近的表現、課業成績什麼,第二頁是閒聊一樣談及過去的朋友:羅齊爾、威爾克斯、萊斯特蘭奇、埃弗里……
「看來惶恐不安的,不只是伊戈爾。」
斯內普右手按了按左手手臂,目光落在箱子裡的黑疣紅眼蟾蜍身上,久久沒有挪動。
起死回生,多麼令人憧憬的字眼啊……
乾枯破敗標重新煥發生機,專注地舔舐著圓形鍍錫銅皿中的赤紅色藥液。隨著不斷舔舐,風乾的軀體正一點一點變得充盈,背部的黑色疣突也逐漸鼓脹。
斯內普輕手輕腳地將一隻小飛蟲餵過去,黑疣紅眼蟾蜍動也不動,依舊專注地舔舐藥液。
動作死板得讓人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