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懷著極大的怨念打開北元國書,在看到上邊的內容後直接驚掉了下巴。
「啥?」
「北元又換可汗啦?」
張宗浚聽到這話也是一臉驚訝,趕忙走上幾級台階,湊到朱允熥一旁觀看。
如果是在京城,給張宗浚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做出這種舉動。可誰讓這裡是歸化城,朱允熥的臨時行宮了。
朱允熥的三個師傅都不在,只有他一個內閣大臣隨行,只要朱允熥不說話就沒人敢管他!
「烏格齊哈什哈當了可汗?」
張宗浚看到這段內容也是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掉地上,他是專門研究過北元歷史的,知道烏格齊哈什哈根本不具備當可汗的資格,這才接連扶持了幾個傀儡。
否則,以他瓦剌一族的兵強馬壯,還能輪到別人當可汗?
然而,現在不知北元出了什麼變故,烏格齊哈什哈竟然邁出了最後一步,完成了從權臣到稱汗的重大突破!
「殿下,此事必有蹊蹺!」
「就算烏格齊哈什哈在北元汗庭實力最強,無人敢惹,但他也沒膽子自封可汗!」
「因為以他的出身,草原諸部非但不會承認,反而會群起攻之!」
朱允熥聞言點點頭。
「孤也覺得此事有問題,現在看來咱們對北元的關注度還是不夠啊,應該派出一些人去那邊探查……」
「咳咳……」
張宗浚尷尬的看了眼下方跪著的北元特使,然後使勁的咳了咳。
朱允熥聽到聲音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自己也是傻了,咋能當著北元特使的面提安插間諜之事?
「北元特使,烏格齊哈什哈果真當了你們的可汗?」
「回大明皇太孫殿下,我們草原諸部集體推舉烏格齊哈什哈大人擔任可汗。現在我們草原七十二部,在天命可汗的帶領下,已經跟西方的金帳汗國、察合台汗國、帖木兒汗國等十幾個國家結盟。」
「若是大明不願與我大元締結和約,歸還我大元牧民,我大元也不怕你!」
雖然北元特使竭力宣揚大元的強盛,但朱允熥和張宗浚依然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一陣心虛。
如果北元真那麼強大,就沒必要跑來跟他們求和了。
而且在文書里還寫明,只要大明答應北元的求和,不在出兵攻打北元,他們甚至可以跟大明結成兄弟之盟。
不過,在朱允熥看來,就算大明提出讓他們稱臣,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畢竟以他們北元的國情,根本無法抵禦大明鐵騎。
但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呀!
自己想要的是一個乾淨的草原,而不是心懷鬼胎,時不時抽冷子撲上來咬大明一口的餓狼!
張宗浚見朱允熥臉色不好看,趕忙搶先一步替他回話。
「來人,先帶特使下去休息!」
朱允熥不悅的瞪了眼張宗浚,惱恨他多事,但也沒有阻攔侍衛將北元特使帶下去。
待到北元特使被帶走後,張宗浚趕忙跪地請罪。
「請殿下治微臣僭越之罪!」
「哼!」
「現在孤身邊就你一個內閣輔臣,孤若是治你的罪,誰來給孤幹活!」
張宗浚聞言尷尬的笑了笑道。
「殿下息怒,微臣只是擔心殿下控制不住火氣,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朱允熥聞言鬱悶地將北元國書摔在桌子上。
「老張,這事你咋看?」
張宗浚聞言趕忙大點其頭。
「殿下,此乃好事啊!」
「陛下登基以來,十數次北伐,並不是想徹底滅掉北元,而是想讓北元臣服!」
「現在北元已經軟了,咱們只要再加一把火,就能讓北元臣服,完成陛下的夙願,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朱允熥詫異的看向張宗浚,滿臉不開心的反問道。
「你真覺得這是好事?」
「雖說現在大明國力強盛,北元懾於大明的威嚴臣服。但誰能保證幾十年,幾百年後北元依然臣服?」
張宗浚聞言無所謂的笑了笑道。
「殿下,您這想法過於杞人憂天了……」
「漢武帝對匈奴征戰夠狠吧,直接把匈奴給滅國了。可西晉之後,為何草原部落再次凌虐中原?」
「唐朝對突厥作戰算是很強勢了吧,可唐朝後期回鶻不依然劫掠長安,造成關中地區十室九空嗎?」
「草原廣大,打跑了匈奴還有鮮卑呢,打跑了鮮卑還有突厥,打跑了突厥還有女真,打跑了女真還有蒙元……」
「現在就算殿下提兵百萬,將北元徹底滅國,可百年之後依然有其他草原部族冒出來,照舊劫掠咱們大明。」
「對於咱們大明來說,與其琢磨如何滅掉北元,不如琢磨如何永遠對草原擁有絕對的壓制實力,讓他們永遠不敢反叛,不敢對我大明動兵!」
朱允熥雖然不認同張宗浚的話,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
誠如張宗浚所言,就算大明打跑了北元,百年後還會冒出個滿清,繼續凌虐他的子民。
因此,這東西就沒有一勞永逸的說法,有的只是持續的高壓統治,讓其不敢生出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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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孤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但孤心裡依然不甘啊!」
「再者胡人反覆,誰知道他們哪天又反叛,到時候來回折騰更麻煩,不如一口氣將他們打服帖!」
張宗浚聞言肯定的點點頭。
「殿下所言有理。」
「胡人畏威而不懷德,就算是接受他們的求和,也要先在戰場上將他們打服了。」
「只是這樣一來,咱們對北元的戰略就得做一些調整,只殲滅其主力,使其無力劫掠大明即可,而不用像一開始設想的那般,從東到西的梳一遍……」
既然要更改戰略計劃,朱允熥當然要將常升叫進來一起商量。畢竟他這個二舅,可是在歸化城這邊吃了好幾年沙子了,對北元遠比自己要熟悉的多。
有了常升的加入,三人討論起來就方便多了。每當朱允熥提出一個設想,常升立馬能在地圖上標記出來,並且說出此地的詳細地形地貌,適合什麼樣的兵種作戰。
三人討論了一天,直至天黑才大致確定出未來的作戰計劃。
總的來說,大明依然會兵分三路攻打北元,只是在兵力上縮減了大半,並且填充了不少歸降的蒙元士兵。
而且在作戰方式上也取消了之前的殲滅戰,改成只打擊北元的有生力量,使其徹底臣服,接受大明的城下之盟。
至於徹底統治草原,則文武並行,一邊武力壓制,一邊文化入侵,從語音、文字、習俗上對蒙元人移風易俗,讓其徹底歸於王化。
按照朱允熥的話說,未來的北方草原,只有說大明官話的蒙族人,沒有所謂的蒙元了。
張宗浚對朱允熥的這個說法給出了極高的讚譽,並認為應該寫成國策,囑咐後世之君世世代代執行下去。
只是一想到皇太孫還沒子嗣,張宗浚就將後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雖然朱允熥修改了對北元作戰計劃,但依然沒有立馬接受他們的求和,而是斷然拒絕,並且提出了一系列苛刻條件。
比如說稱臣納貢,派遣各個部族首領之子來大明國子監讀書,並且接受大明的號令,接受大明派遣的官員協助其治理國家等等。
這些條件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往北元肺管子上插。
不過朱允熥也不指望他們能答應,他們若是真這麼痛快的答應,那他還省事了呢,直接派遣官員接收管理漠北草原,然後用大明強大且領先的經濟、文化、政治制度將其給慢慢同化掉,豈不是省了幾千萬兩銀子的軍費?
朱允熥在回絕了北元的求和,並派兵護送北元特使回歸漠北後,就分批次往北元輸送了大批特工,一邊時刻關注北元的政治局勢,一邊探查北元汗庭的具體位置,時刻關注草原上各大部族的動靜。
同時還命令常升帶領軍隊像漠北掃蕩,持續給北元製造威懾力,讓他們不敢輕易跨過大漠,侵擾正在休養生息的河套和漠南地區。
朱允熥忙完這些,就開始了從容的調兵遣將,打不打先放一邊,但首先要擺出一副不怕打的架勢來。
紫禁城乾清宮。
老朱慵懶的坐在龍椅上,批閱著內閣票擬好的奏摺,然後無精打采的在上邊披紅蓋印。
雖說這樣處理國事,讓他少了許多參與感。但相比之前的事必躬親,此等方法著實給他減輕了太多負擔。不僅極大的提高了他的辦事效率,出錯的機率也大大降低。
因此,老朱只能一邊腹誹,一邊接受來自逆孫的內閣福利。
正當老朱在一個賑災摺子上蓋下大印之時,突然看到一個空白的摺子。
這讓老朱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他可是好久沒沒看到這麼幹淨的奏摺啦!
老朱當即擼起袖子,準備在這個沒有票擬的摺子上大幹一場,卻突然發現這摺子的署名有問題,竟然是那個把他這個皇爺爺扔下,獨自跑出去遊山玩水的逆孫發回來的!
老朱看到「孫臣朱允熥頓首」字樣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場抄起摺子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這逆孫竟然還有臉給咱寫摺子!」
秦德順聽到這話,趕忙給邊上的太監打個眼色,讓他們趕緊熘出去,免得被殃及池魚嘍。
在所有人都退下去後,秦德順壯著膽子上前。
「皇爺,殿下不遠千里寫信回來,其心理還是掛念您的……」
「你瞅瞅他寫的是啥,整篇奏摺里可曾提到咱半次!」
「皇爺,您是知道的,奴婢不認得多少字……」
老朱聞言氣哼哼的道。
「沒事,咱念給你聽!」
「孫臣朱允熥頓首!」
「皇爺爺,孫兒要打北元啦,您把傅友德、藍玉、馮勝、李景隆、平保兒、耿炳文等人派過來,協助孫兒給北元致命一擊!」
「另外,軍需糧草還需籌措……」
「各地衛所兵也要向歸化城集結……」
秦德順聞言試探著說道。
「皇爺,奴婢聽著皇太孫殿下好像提了您吧,您咋能說半次都沒提呢?」
老朱聞言氣得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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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也算提?」
「他都沒說問問咱最近身體咋樣,也沒問問咱胃口好不好,更沒問咱氣不氣……」
「這……」
正在秦德順不知道該說啥好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有太監小聲稟報。
「啟奏陛下,皖王殿下求見!」
老朱聽到這話,氣哼哼的大手一揮。
「讓他進來!」
不多時,朱允炆低眉順目的走進大殿,朝著老朱恭敬的行禮。
「拜見皇爺爺,孫兒給皇爺爺請安了!」
「咱安!」
「你今天進宮有何事?」
朱允炆聞言眼圈驀地一紅。
「孫兒……孫兒沒……沒什麼事……」
「只是許久未見到皇爺爺,擔心皇爺爺身體,想問問皇爺爺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若是皇爺爺嫌煩,讓孫兒在門口望上一眼也成,孫兒只要見到皇爺爺身體康健也就安心了,嗚嗚嗚……」
老朱看到朱允炆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樣子,臉上立馬露出嫌棄的表情。
「哭什麼哭!」
「咱不是還沒死呢嗎,你急著哭什麼靈?」
朱允炆哪受得住這般言語,嚇得當場磕頭如搗蒜。
「皇爺爺息怒,孫兒不是有意的,孫兒只是……」
老朱見他這般緊張,心裡頓時一軟。再想到他不善言辭,只是懷著一片誠孝之心,心裡對他的憐惜就更多了幾分。
「咱很好,咱並未怪罪於你,你看也看了,問也問了,可以安心回去了吧?」
「嗯!」
「孫兒看到皇爺爺春秋鼎盛,身體康健,心裡也就放心了。」
「皇爺爺繼續處理國事吧,孫兒先行告辭。」
老朱在目送朱允炆離開後,忍不住喟然一嘆。
「唉!」
「若是那逆孫有這孩子一半孝心,咱也就不這麼氣了……」
秦德順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趕忙上前給朱允熥打了個大大的補丁。
「皇爺,其實您有所不知,皇太孫殿下之所以不在奏摺中詢問您的近況,實在是他早就通過其他渠道知道啦!」
「什麼?」
「皇太孫每日都會命人發電報回來,詢問您的飲食起居。大到您每日吃多少,小到您每日什麼時辰睡,都問得詳細無比。」
「哦?」
老朱聽到這話神色稍霽,但心裡依然隱隱有點怨氣。
「這事為啥瞞著咱?」
秦德順聞言趕忙叫起撞天屈。
「皇爺,這可不是奴婢想欺瞞您,實在是皇太孫下了封口令,說真孝不在於嘴上說什麼,而在於平時做什麼。就好比皇爺今天早晨吃的涼拌野菜,就是皇太孫殿下特意囑咐御膳房做的,說什麼改善皇爺的膳食纖維,有助於腸胃蠕動……」
「還有針工局前兩天進獻的鵝絨大氅,也是皇太孫發電報督促的,說是擔心您年事已高,受不住秋涼……」
老朱聞言滿臉不敢置信。
「那逆孫有這般孝心?」
「他不是巴不得咱早點死掉,他好回來繼承皇位嗎?」
「皇爺啊,您這話可是冤死皇太孫殿下啦,殿下若是知道您這麼說他,肯定會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哼哼!」
「咱才不信你的鬼話呢,他若是真這麼孝心,那電報處必然有存檔吧?」
「咱現在就去電報處查看,若是找不到這些存檔,看咱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