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咱的好賢孫!

  朝鮮這塊肥肉,有的人嫌棄,有的人卻想要而不得。

  朱棣就很想要,甚至拉著姚廣孝,讓他給自己想辦法。

  「殿下,此非王霸之基!」

  「朝鮮三面環海,北邊又有高山阻隔。只適合當個土王,不適合您這樣的真龍蟄伏!」

  「相對來說,還是北平府更好。」

  「退有茫茫荒漠以自保,進有居高臨下之優勢……」

  「幽燕之地民風彪悍,振臂一呼,群雄響應!」

  「此乃王霸之基!」

  「一旦京師有變,您可直驅虎師逐鹿中原也!」

  朱棣聽了姚廣孝的一通分析,心裡也有點後悔,但奏疏已經遞上去了,想要追回來是萬萬不可能了。

  「姚上師說得孤明白!」

  「但現在朱允熥羽翼已豐,根基已成,我這個當王叔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加之其火器犀利,近有火銃如雨,遠有炮火如雷,孤以何御之?」

  「還不如改封去朝鮮,安安生生當個太平王爺,然後將這份家業一代代傳承下去,保我燕王一脈安全……」

  姚廣孝也知道朱棣所言是事實,朱允熥搞出來的火器威力實在太強,強得讓人絕望。

  但他可是學了一輩子屠龍術,不屠個龍,他這些年豈不是白玩了?

  「殿下,朱允熥之火器確實犀利!」

  「但古語有云,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朱允熥想清查全國田畝,還想官紳一體納糧,這就是失信於天下,必然會引發朝野上下的一片反對!」

  「現在他又無端攻伐朝鮮,更加使得天下藩王寒心!」

  「只要老皇帝一去,殿下振臂一呼,天下都將為殿下變色!」

  「這……」

  朱棣聽到這番話,絕望的心裡漸漸升起一絲希冀。

  如果有選擇,他也不願意蝸居在朝鮮那破地方。

  他之所以想主動去朝鮮,無非是想向朱允熥表明心跡,證明自己確實沒有反心。

  畢竟,放眼整個大明,也只有朱允熥手上有成建制的海軍。

  只要朱允熥控制住海路,就能將朱棣死死地困在那塊半島上。

  但姚廣孝這番分析重新燃起了他的野心,讓他對外來生出無限期待。

  「姚上師,孤王真的還有機會?」

  「殿下,天無絕人之路!」

  「如果朱允熥嚴格奉行老皇帝之制度,再加上藍玉等一干武將的支持,平穩地繼位還是有可能的。」

  「然而,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此時提出官紳一體納糧這事!」

  「殿下試想一下,寒門世子寒窗苦讀十幾年,一朝得中,金榜題名,誰不是為了封妻蔭子,榮華富貴?」

  「現在他斷了天下讀書人的財路,您覺得天下讀書人還會支持他?」

  「另外還有一點,那就是武將也是官!」

  「官紳一體納糧這政策,也關乎武將集團之利益!」

  「可以說,皇太孫只靠這一條,就成功地讓自己變成孤家寡人了!」

  「現在之所以沒人敢鬧,只是因為老皇帝還健在。一旦老皇帝故去,天下必然烽煙四起,朝野上下必然一片反對之聲!」

  朱棣的眼睛越來越亮,臉上也隱隱浮現興奮之色。

  「姚上師所言有理!」

  「漫說那些讀書人,就是孤王也甚為反感!」

  「孤前些日子收到二哥之來信,也多有抱怨之聲……」

  姚廣孝聞言打斷了朱棣的話,鄭重其事地道。

  「殿下若要起事,切莫聯絡秦王、晉王,這二人秦王太貪,晉王太迂,都不是合適的盟友。」

  朱棣聽到這話心神一凜,趕忙躬身下拜道。

  「多謝姚上師提醒!」

  「敢問姚上師,何人可為孤之盟友?」

  「周王、齊王、魯王、遼王四人足以!」

  「若是將來殿下起事,朱允熥定然派遣李景隆重兵壓境,殿下只需緊守城池,閉門不出即可。」

  朱棣聽到這話登時愣住,不解地問道。

  「為何是李景隆,不該是藍玉、馮勝、傅友德等老將嗎?」

  姚廣孝聞言微微一笑道。

  「殿下,您覺得老皇帝會留著他們威脅新君嗎?」

  「再者說,就算老皇帝放心,貧僧也有手段讓其不放心!」

  「屆時只要咱們散播謠言,說藍玉有帝王之相,以老皇帝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性子,必然在大行之時將藍玉給帶走!」

  「嘶……」

  朱棣聽到這話激動地倒吸一口涼氣,一邊震驚於姚廣孝對父皇的了解,一方面震驚姚廣孝的狠辣。

  姚廣孝這一招要的可不僅是藍玉的命,是將跟藍玉走得近的武將全都打包帶走啊!

  「李景隆這人本事是有的,但私心極重。只要殿下許以高官厚祿,其必然陽奉陰違!」

  「屆時聯絡魯王、遼王、齊王從背後攻擊,給李景隆個合適的退兵理由,他大概率會借坡下驢。」

  「就算李景隆首鼠兩端,一時半會不願意退兵,殿下還可以聯絡周王,讓周王從開封直驅金陵,用圍魏救趙的計謀迫使李景隆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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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廣孝這番隆中對,雖說有很多漏洞,以及有很多還沒實現,但依然聽得朱棣心潮澎湃,激動地緊緊握著姚廣孝的手。

  「姚上師!」

  「孤一生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你!」

  「殿下,貧僧一生最正確之事,也是從一眾藩王中認準了您!」

  這一刻,兩人之間似乎迸發出別樣的情感,這是一種超越了性別,超越了階級,超越了時代的情感!

  「殿下,既然您重燃鬥志,那地下兵器作坊是不是……」

  「孤這就命人重新開工!」

  在朱棣重新找尋到人生的方向之時,懿文太子墓前的享殿中,朱允炆也在幻想著未來。

  「表姐,你說皇爺爺會答應我改封之事嗎?」

  韓玉裳聽到這話,俏臉氣得煞白。

  「朱允炆,誰讓你擅自上書請求改封的?」

  「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去了朝鮮那破地方,這輩子都和皇位無緣了!」

  朱允炆聞言苦澀地笑了笑道。

  「表姐,別傻了,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朱允熥手底下要人有人,要兵有兵,還有皇爺爺對他無限寵愛,咱們拿啥跟他斗啊!」

  「我還是去朝鮮當個王爺算了,朝鮮跟大明隔山隔海,也不用擔心朱允熥對我不利……」

  「你!」

  韓玉裳抬起手照著朱允炆就甩出一巴掌。

  「你對得起你死去的母妃,對得起呂氏全族嗎!」

  「你身為人子,如此血海深仇卻不報,你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朱允熥聽到這話憤怒地起身,對著韓雲裳一陣咆孝。

  「那你讓我怎麼辦!」

  「我連皇爺爺的面都見不到,整天待在這四處漏風的享殿裡,沒人知道我的孝心、孝行,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受夠了!」

  「我現在只想過安生日子,消消停停地過完這一生!」

  韓玉裳還想再訓斥朱允炆幾句,突然聽到窗外傳來急促的布穀鳥叫聲。

  這是她跟同夥約定的聯絡方式,每當這個聲音響起,就意味著有人過來了。

  「我懶得理你,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在韓玉裳走後,朱允炆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但凡有選擇,誰又願意去那麼遠的地方當藩王?

  可他沒有選擇!

  放眼朝中,連一個支持他的官員都沒有。武將之中,也沒人效忠他,他能怎麼辦呢?

  朱允炆越想越委屈,想著想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正當他哭得撕心裂肺之時,門外傳來一個小太監的聲音。

  「淮王殿下在嗎?」

  「什麼人?」

  「奴婢奉陛下旨意,宣您進宮赴宴!」

  「什麼?」

  朱允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從他搬到這裡為父王守靈,除了軍演之時進宮吃了頓飯,還從未獲得過皇爺爺的召見呢。

  「您稍等,孤洗把臉就來……」

  朱允炆趕忙來到臉盆前,可就在他要將手伸進臉盆之時,突然看到水盆中的倒影。

  憔悴容顏伴隨著滿臉的淚痕,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涼和苦楚。

  兩隻通紅的眼睛泛著晶瑩的淚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碎和心酸。

  如果皇爺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應該能更加心疼幾分吧?

  朱允炆想到此處,只是隨手在臉盆里劃了幾下,搞出一陣水花聲就權當洗了臉。

  不多時,當蘇培盛看到朱允炆頂著一張大花臉走出享殿之時,他只疑惑一件事,那就是淮王殿下這臉是怎麼洗的?

  難不成是乾洗?

  蘇培盛好奇歸好奇,但絕不會多嘴多舌。進宮第一天,他師傅就告戒過他,在宮裡當差首要的一件事就是謹言慎行。

  「淮王殿下,陛下的御攆就停在外邊,陛下讓您乘坐御攆進宮!」

  「啊?」

  朱允炆聽到皇爺爺召見本來就很震驚了,現在聽到皇爺爺讓他乘坐御攆進宮,將他震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皇爺爺真讓我坐御攆?」

  「是!」

  「這種事情,奴婢哪敢說假話?」

  朱允炆得到準確的答覆,臉上登時樂開了花。

  然而,當他興沖沖的走到馬車前,想要邁步登上馬車之時,突然感覺腿上一痛,一顆小石子精準地打在他的腿上。

  朱允炆吃痛後瞬間冷靜下來。

  「御攆乃皇爺爺專用,我身為皇孫,豈敢僭越?」

  蘇培盛聽到這話氣得都想罵娘了,這孩子是不是戲精附體,演戲演上癮了吧?

  這荒山野嶺的誰在乎你是走著,還是坐馬車回宮的?

  「淮王殿下,此去皇宮可有二十里路呢?」

  「而且這是陛下特許,沒人會見怪的。」

  朱允炆聞言斷然搖頭拒絕道。

  「不!」

  「侍親如親在!」

  「父王在世之時,一直告戒我恪守孝道,遵守禮法,不可須臾違背!」

  「你們在前邊趕著御攆帶路吧,孤跟著御攆在後邊走路!」

  「淮王殿下,陛下可等著您進宮用膳呢,您這一路走回去恐怕要吃晚飯了吧?」

  朱允炆一聽這話,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再加上路途遙遠,整整二十里路,這要是走回皇宮,豈不是兩隻腳都要磨出血泡?

  「那就給孤備一匹……」

  朱允炆本想說給他備一匹馬,他騎著馬進宮。但一想到自己這一年來受到的委屈,他心裡就是一陣怨懟。

  自己就走著回宮,讓京城所有人看看自己的境遇!

  那老頭願意等就等,不願意等我也不稀罕!

  反正那老頭子偏心眼偏到天邊了,我就算累死在路上也不會心疼!

  「不了!」

  「孤就走著回去!」

  「這……」

  蘇培盛見朱允炆執意走著回去,也不再相勸,只得硬著頭皮陪著他一路走回京城。

  養心殿。

  老朱看著熱了又熱的飯菜,心裡就是一陣煩躁。

  「派個人去看看,允炆那孩子到哪兒了,怎麼還沒進宮?」

  「諾!」

  過了好一會兒,秦德順急匆匆地跑進來。

  「皇爺,大事不好啦,淮王殿下沒做您的御攆,一路跟著御攆回京的!」

  「啥?」

  老朱突然聽到這話也是一陣傻眼,他怎麼也沒想到朱允炆竟然還有這般毅力。

  「他為何要走路回來?」

  「可是你派去的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惹惱了那孩子?」

  秦德順當即叫起撞天屈。

  「皇爺,您是知道奴婢的,奴婢豈能多那個嘴!」

  「再者說,蘇培盛也是您看著長大的,他什麼品性您應該也清楚啊,咋可能在淮王殿下面前亂嚼舌根?」

  老朱聞言緊皺著眉頭。

  「難道是朱允熥?」

  「這逆孫也真是的,允炆這孩子都要遠赴朝鮮了,咱不過是想抬舉他一次,彌補一下這些年的缺憾,他竟然吃起醋來……」

  「皇爺,應該也不是皇太孫的事,皇太孫甚至都不知道您叫淮王殿下進宮……」

  老朱聽到這話也泛起滴咕。

  「那是為何?」

  「允炆這孩子,向來不是個堅毅之人,若是沒有人說三道四,他豈能一路走著進宮?」

  秦德順聞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是啊!」

  「誰也沒想到淮王殿下會突然來這麼一出,現在整個京城都震驚了,一路上還有不少百姓自發跟隨,連聲稱讚淮王殿下仁孝守禮,是皇孫之楷模!」

  「皇孫楷模?」

  朱元章聽到這四個字心頭「突」地一跳,他本性多疑,如果眾人只是稱讚朱允炆守禮,他絕對不會多心。但這個「皇孫楷模」,可就讓他泛起滴咕了。

  為何不是藩王楷模,而是要點名皇孫楷模?

  難道是針對朱允熥?

  老朱想到此處,臉上登時浮現一絲冷笑。

  「有意思!」

  「想不到咱家最不成器的孫子,也學會玩心機了!」

  「備肩輿!」

  「咱要親自去城牆上看看咱的好賢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