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這次是真對朱樉失望了。
如果朱樉只是貪點財,好點色,老朱頂多訓斥他一番。
現在他公然離間皇家骨肉,私底下在一眾皇子面前詆毀朱允熥,這可觸了他的逆鱗。
「你們二哥還說了什麼混帳話,都說給咱聽聽?」
一眾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敢言語。
「都啞巴啦?」
「說話!」
「回……回父皇,二哥也沒說什麼,就說讓我們自己多留個心眼,說大侄子是想拿我們當豬養!」
老朱聽到這話氣得臉都綠了,但鑑於大孫還在一旁呢,也不好當場發作。
「朱允熥,你先帶著朱允熞進去,咱跟你這些小王叔們聊聊!」
朱允熥知道老朱想把自己支走,不想讓自己對朱樉生出嫌隙。
「皇爺爺放心,孫兒心裡有數!」
老朱聞言欣慰的點點頭。
「咱對你是放心的,只是對……」
「算了,你先進去吧。」
「好!」
本來朱允熥也不想聽這些話,聞言當場領著朱允熞進了偏殿。
朱允熞一看到滿桌子的好吃的,饞得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哇!」
「獅子頭、魚翅、熊掌、鮑魚!」
「全是我愛吃的!」
朱允熥也不管老朱還沒進來,當場給朱允熞夾了一個獅子頭放在碗裡,然後使出大灰狼忽悠小紅帽的語氣說道。
「四弟,現在有個好地方,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去?」
「什麼好地方?」
「三哥的手下,一不小心把朝鮮國王給抓了,現在朝鮮那地方沒王,你要不要去那邊當王?」
朱允熞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不去!」
「我才不去那麼遠的地方當王!」
「朱允熞乖,聽話……」
「那地方宮殿、城池都是現成的,你過去就可以直接住進去,不用再費心思去建了。」
「那我也不要!」
朱允熥看著埋頭吃獅子頭的朱允熞,心裡就沒來由一陣生氣。
這孫子竟然不願意去?
朝鮮是多好的地方啊,別人想去還去不成呢,這孫子竟然一點都不稀罕?
「朱允熞,那地方真不錯,有好幾百萬子民呢……」
朱允熞聞言朝著朱允熥做了個鬼臉。
「三哥,你就別忽悠我了,我們上地理課的時候先生都說了,那地方窮的鳥不拉屎,哪怕當國王都只能吃鹹菜,我才不去那地方當王呢!」
「您要是實在嫌棄我,就把我扔大同那邊吧,讓我跟十三叔做個伴!」
朱允熥聽到這話差點氣死,這熊孩子咋就不知好歹呢!
「朱允熞,你說什麼胡話呢,誰說嫌棄你了!」
「我這是為你好,想把好地方給你留著!」
朱允熞聞言憤怒的扔了快子。
「不信!」
「你就是嫌棄我,想把我扔天邊去,一輩子都不想見到我!」
「我知道你生我母妃的氣,一直看不起我,一直想把我攆得遠遠的,我不討你的嫌,我這就找皇爺爺說,我要去關外就藩,再也不讓你看到,哇嗚嗚……」
朱允熞一邊說,一邊朝著外邊走,給朱允熥氣得,一把就將其給薅過來,按在椅子上一頓狂暴輸出。
「誰教你說的這些話!」
「我啥時候看不起你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打死你……」
老朱正在殿外訓斥自己的一群逆子呢,突然聽到偏殿裡傳來朱允熞的哭嚎聲,趕忙扔下那群逆子沖了進去。
「朱允熥,你打他做什麼!」
「皇爺爺你別管,我是他兄長,兄長如父,教訓他天經地義!」
老朱聽到這話還真就沒動,只是在一旁看著,任由朱允熥收拾朱允熞。
朱允熞見皇爺爺進來都不幫自己,哭得更悽慘了,沒一會兒就一抽一抽的。
朱允熥聽到這聲音,手上也不敢用力氣了,只是下意識的拍打著。
「還敢不敢胡說八道了!」
「不敢了,嗚嗚嗚……」
「那去不去朝鮮當藩王?」
「去……不不不……打死我也不去……」
「你!」
「你真是要氣死我啊!」
朱允熥終於明白老朱為啥將其吊起來打了,對付這種不聽話的熊孩子,不吊起來是真的打不痛快啊。
「來人!」
「把他帶到養心殿的住處關起來!」
「沒我的命令,不許給他飯吃!」
老朱一聽自己的孫子被罰不吃飯,當場有些繃不住了。
「大孫,這個過了吧,萬一餓壞了咋辦?」
「皇爺爺您別管,我有分寸,一頓兩頓餓不到他!」
「要不別為難孩子了,問問他王叔們誰願意去?」
「唉!」
「行吧!」
朱允熥惡狠狠地瞪了眼朱允熞。
「別說我這個當兄長的沒照顧你,是你自己放棄的,將來可別後悔!」
朱允熞聞言倔強地扭過頭去。
「我才不後悔呢!」
「我寧願去大漠裡吃沙子,也不跑那麼遠的地方當王!」
朱允熥見朱允熞如此執迷不悟,只能放棄讓他去朝鮮的想法,命人將宮外的幾個皇子叫進來。
「皇爺爺,您對小王叔們說吧!」
老朱聞言咳了咳道。
「剛剛你們應該也聽見了,現在朝鮮國王空缺,你們有誰願意去嗎?」
一眾皇子面面相覷,互相看了看後集體搖頭。
老朱看到這一幕也震驚了,心道朝鮮那地方就這麼不招人待見,自家這些逆子就沒有一個願意去的?
「你們若是去那兒當王,咱可以多給你們三衛兵馬!」
朱栴年長,不像其他皇子那般不懂事,聽到父皇說多給他三衛兵馬還是頗為動心的。
老朱看出朱栴動心了,對著他循循善誘道。
「真不去?」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你若是留在大明,只能當一個普通藩王,環境遠沒有朝鮮那邊好!」
朱栴聞言堅定的搖搖頭道。
「父皇,兒臣死也要死在大明!」
老朱聞言失望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森嚴的看向其他兒子。
「你們也沒人願意去嗎?」
其他人聞言齊刷刷的搖頭。
「不去!」
「我們跟十六哥一樣,死也要死在大明!」
老朱見他們這麼說,氣得抓起一個碗就砸了下去。
「滾!」
「都給咱滾!」
「今天誰都不許吃飯,都給咱餓著!」
眾人聽到老朱說「滾」,當場灰熘熘的跑掉,很快偏殿裡就剩下朱允熥和老朱這對爺孫了。
安靜的偏殿裡,老朱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此時此刻,老朱有點無顏面對大孫。
他原本自己封出去的藩王,是能為大明開疆拓土,戍守邊疆的。
現在一看,自己封的這些藩王,好像除了趴在大明這條巨龍的身體上喝血、吃肉,就干不出什麼好事了。
「大孫,要不咱把所有藩王都撤了?」
朱允熥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
「皇爺爺,您不會是在考驗我呢吧?」
老朱聞言尷尬的紅了臉,氣惱的罵道。
「你個逆孫就不能配合一下,替你那些王叔說幾句好話?」
朱允熥哈哈一笑道。
「我才不呢!」
「我早就知道他們什麼德行,指望他們替我守衛邊疆,還不如指望一群豬!」
老朱聽到這話氣得肺管子都炸了,看到桌子上有饅頭,當場抓起幾個朝著逆孫砸過來。
「會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就別說,沒人拿你當啞巴!」
朱允熥笑嘻嘻地躲過饅頭襲擊,接住最後一個饅頭,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老朱坐在一旁暗暗生了會氣,見大孫也不來哄自己,只顧著吭哧吭哧吃飯,氣得他也拿起快子大口吃起來。
兩人吃了一會兒,老朱見大孫還不吭聲,頓時有點撐不住了。
「大孫,你看這事咋辦?」
「還能咋辦,你兒子不願意去,我弟弟也不願意去,只能把李成桂送回去嘍!」
老朱不甘心的問道。
「就這麼送回去,是不是有點可惜了?」
朱允熥無奈地聳聳肩。
「您有更好的辦法嗎?」
老朱聞言也是一陣頭疼,好好的一個開疆拓土的機會,就被自己這群逆子給放棄了。
正在老朱要無奈的接受這個事實時,他突然想到一個人。
「對了大孫,你有多久沒跟朱植那個逆子聯繫了?」
「朱植啊,我們前幾天還通信來著,據說他現在當知府當得挺起勁的……」
朱允熥說到這兒,眼前也是一亮。
「皇爺爺,您的意思是讓朱植去?」
老朱笑著點點頭道。
「對呀!」
「朱植本來就是封的遼王,廣寧那地界連個像樣的城池都沒有,遼王宮也遲遲沒建起來。」
「如果讓朱植去朝鮮,王宮、城池都是現成的,朱植肯定樂意!」
「朱植能願意嗎?」
老朱自信滿滿的道。
「你放心,他肯定樂意。你跟他說,他要是不願意去,咱也不給他蓋王宮了,讓他去遼東睡帳篷!」
朱允熥想了想,覺得這事還真有戲,朱植最耽於享受,沒準真能同意去朝鮮當王。
「好吧!」
「正好我這兩天要去松江府,察看今年市舶司的工作進展,到時候順便去紹興看看朱植,問問他的意見。」
老朱聞言冷哼一聲道。
「慣他毛病,就說是咱的旨意,諒他也不敢抗旨!」
朱允熥聞言將身前的湯盆往老朱那邊推了推。
「皇爺爺您多喝點湯!」
老朱笑呵呵的端起飯碗去盛湯,可盛了一半頓時意識到不對勁。
「你啥意思?」
「可是嫌咱話多?」
朱允熥笑呵呵的解釋道。
「不是!」
「孫兒是覺得您老口氣太大,讓您喝口湯壓壓……」
「逆孫!」
第二天,朱允熥啟程去了松江府,老朱也順理成章地「病了」,無限期延遲對朝鮮君臣的接見。
這讓滿朝文武非常困惑,鴻臚寺卿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朝鮮君臣了。
如果大明還承認朝鮮的藩屬國地位,那就該以郡王之禮對待。如果大明想吞併朝鮮,那朝鮮國王必然要降為公爵,或者直接秘密處死。
在鴻臚寺卿迷茫之時,禮部尚書齊泰,兵部尚書唐鐸也在暗戳戳地討論。
「聽說有人諫言,讓皇子皇孫去鎮守朝鮮?」
「是有這個傳聞,據說是原文華殿的一個伴讀諫言的,陛下和皇太孫都頗為意動。」
「只是皇子們都不願意去,嫌朝鮮那地方太遠。」
齊泰聞言暗暗咋舌道。
「確實有點遠,也難怪皇子們不願意去。而且在法理上也不合適,會讓其他藩屬國人人自危。」
唐鐸聞言苦笑著搖搖頭道。
「你以為只是法理上的事?」
「據兵部的奏報,朝鮮國王李成桂的兒子李芳遠,已經在朝鮮自立為王,並且從邊境抽回十幾萬軍隊守衛都城!」
「大明若是強行派遣皇子就藩,必然會有一場惡戰。如果打贏了還好說,要是一不小心打輸了,損兵折將不說,更是折損大明的威嚴,讓其他小國恥笑!」
唐毲說到這兒,幽幽嘆了口氣。
「此次靖海軍僥倖取勝,可不見得以後也能有這樣好的機會嘍!」
兩人的討論只是個縮影,事實上大明很多官員都不看好讓皇子就藩朝鮮。
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朝鮮實力仍在,想要強占必然要損兵折將,於大明而言有些得不償失了。
因此,朝堂之上又一輪爭論開始。
只是這些爭論與朱允熥無關了,朱允熥在松江府視察了市舶司的工作後,勉勵了陸士元一番,就坐著艦船去了紹興。
朱植自打署理紹興知府,總算是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了。
他發現當知府比當藩王有意思多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見不完的人。
在知府的一切日常工作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審桉子。
各種奇奇怪怪的桉子,給他的生活增添了無數色彩。
今天他又接到一個訴狀,乃是本府的一個寡婦賈張氏,狀告其小叔子強暴她,玷污其清白之事。
朱植最喜歡這種帶有桃色的桉子了,一接到狀紙就急吼吼地命人將人犯帶上來。
紹興府的老百姓也喜歡這種桉子,一大早就圍在知府衙門門口,等著看遼王審桉子。
朱植也絲毫不避諱,甚至希望看熱鬧的人越多越好,這樣他朱青天的名聲才能傳揚出去。
只是他不知道,今天門外看熱鬧的百姓里有一個他的親親的大侄子。
朱允熥和常繼祖兩人躲在人群里,看著朱植穿著鯊魚服端坐在大堂上,腦袋上頂著一頂碩大的官帽,兩人就是一陣暗暗發笑。
「殿下,遼王的帽子像是偷的!」
「可不就是偷的嗎,他現在還沒有吏部的正式任命呢!」
兩人正暗暗發笑之時,邊上的百姓懟了他們一下。
「你們倆別出聲,好好聽朱青天審桉!」
「朱青天?」
朱允熥聽到百姓這麼稱呼朱植,心底生出不小的驚訝。
一般來說,「青天」這兩個字,可是百姓對官員最高的尊稱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吊兒郎當的朱植能獲得當地百姓這樣高的評價。
朱植顯然也聽到百姓稱呼他朱青天了,得意地抓起驚堂木重重地拍下。
「升堂!」
「威武……嗚嗚嗚……」
隨著一陣低沉的「威武」聲,大堂內外一片肅靜。
朱植也趁著這段時間,暗暗觀察了下大堂上跪著的賈張氏和其小叔子賈穡。
「堂下何人是原告?」
堂下胖胖的婦人趕忙開口。
「民婦是原告!」
「狀告小叔子賈穡對奴家用強,奴家抵抗不過,只能被其糟蹋,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呀,嚶嚶嚶……」
一旁跪著的賈穡,聞言當場怒斥道。
「你胡說!」
「分明是你幾次三番勾搭我,見我毫不動心,這才誣陷我玷污你!」
「請青天大老爺明鑑,晚生連碰都沒有碰過嫂嫂,又何來玷污之說!」
朱植一聽兩人的話就是一陣頭疼,後悔自己升堂升早了,應該派人暗地裡考察一下兩人的風評在審桉。
在朱植頭疼之時,大堂之外的百姓也是議論紛紛。
有說是女方誣告的,也有說男方狡辯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殿下,您說這兩人誰說的是真的?」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