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倔強的老朱!

  在皇太孫跟老皇帝談妥了條件後,午膳終於進入了正常的氣氛里。

  老朱跟陳宗理這對君臣談笑風生,朱允熥跟陳密兩人則不斷地擠眉弄眼,隨後更是湊到一起說悄悄話。

  第二天老朱還沒上朝呢,就收到一份大孫送過來的奏摺。

  「皇爺爺,這是貨幣改革的聖旨,您別忘了謄抄一下,嘿嘿……」

  老朱本以為就是幾句話的事,打開一看霎時愣住。

  只見裡邊林林總總寫了十幾條!

  什麼不允許各級官府以任何理由拒收新幣,不允許污損,不允許私自熔煉另鑄銅器等等。

  老朱粗略地看了一遍,就知道這東西不是出自逆孫之手了。

  「這都是你那三個師傅幫你想的吧?」

  朱允熥臭屁的揚揚頭道。

  「皇爺爺,孫兒自己就想不到嗎?」

  老朱白了他一眼,不屑地撇撇嘴道。

  「很多事情一看就不是你能想到的,比如說不允許陪葬這一條……」

  「你才多大,咋能想到有人會帶著銅錢陪葬的事情?」

  朱允熥聽到這話,腦子裡閃過一個叫海昏侯的人,據說他的墓葬里陪葬了十噸重的銅錢。

  只是這個墓在哪兒來著?

  老朱自顧自的說教著,卻不知大孫的腦子已經奔著挖墳倒斗的方向一路狂奔了。

  老朱說了一會兒,見大孫一直沒回應,還以為這孫子不樂意了呢,趕忙換了個話題。

  「對了,賑災之事你是咋考慮的?」

  「回皇爺爺,孫兒打算用靖海軍的戰艦從江南採購一批糧食運過去,先緩解一下山東的燃眉之急。」

  「至於大部分問題,還是得從山東當地解決!」

  「哦?」

  老朱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趣,直接拉著大孫坐上肩輿拉起家常來。

  「詳細說說!」

  「回皇爺爺,高師傅跟我說,絕大多數饑荒都是人禍。」

  「山東百姓缺糧,但不代表山東當地缺糧。只是糧食集中在大戶手中,只要讓大戶開倉放糧,自然可以緩解當地的災情!」

  老朱聽到這話心裡那叫一個欣慰,愛憐地摸了摸大孫的腦袋。

  「大孫,你能說出這番話,皇爺爺就放心了!」

  「但你此去山東河北巡視,還是要務必小心,免得地方官吏和地方豪強聯起手來欺負你!」

  「諾!」

  「皇爺爺,救災如救火,孫兒就不跟您去早朝了,您以後遇到新錢方面的問題,就直接找小陳了解吧,孫兒先去山東了……」

  「這麼急?」

  「孫兒昨天就讓興武衛準備了,他們現在正等在城門外……」

  老朱見大孫這樣說,也只能戀戀不捨地道。

  「好吧!」

  「二虎,路上替咱照顧好這孩子!」

  二虎聞言趕忙單膝跪地。

  「請皇爺放心,卑職就算豁出命也會保護好皇太孫!」

  老朱聞言點點頭,然後坐著肩輿去上早朝。

  老朱的心是傷感的,他也一直告戒自己要忍住,千萬別回頭……

  然而,在肩輿馬上要拐彎之時,他還是沒忍住,扭動身子朝身後看去,正好看到朱允熥站在遠處朝著他揮手。

  老朱見狀暗罵一聲,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這逆孫總算還知道咱的心……

  老朱來到朝堂之上,也懶得謄抄一遍了,直接往大孫遞上來的奏疏上蓋了個大印,就扔給戶部尚書陳宗理去辦理了。

  朝中官員昨天下午就得知皇太孫要幫著朝廷賑災的消息了,因此在賑災之事上沒人敢說一句話,生怕引來朱允熥的黨羽攻訐,最後再來一句你行你上啊!

  要是朝廷有這個能力,哪還輪得著皇太孫幹這事?

  只是他們也很好奇,皇太孫到底會如何賑災。

  自古以來賑災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搞不好就能身敗名裂。

  而且山東河北兩地民風彪悍,山東更是白蓮教猖獗,皇太孫此去能不能活著回來都兩說啊。

  在朱允熥離京後,京城頓時飛出無數封信件。

  有通知同年好友小心,千萬別被皇太孫抓成典型的。也有給族中通風報信,讓族中收斂行徑,不要被皇太孫抓住痛處。

  朱棣也派出親衛回了一趟北平府,給姚廣孝傳了一封口信,讓他便宜行事。

  他在北平府一直留有一支三百人的秘密軍隊,並未編入三衛兵馬,只聽從他一人調遣。

  朱棣臨行之時給姚廣孝留了一塊令牌,讓他可以調動這支軍隊。

  相較於朱棣的活躍,朱樉這次倒是沒啥動作,渾然忘了這是一個刺殺的好機會。

  因為他最近發現了個新地方——惠民醫館!

  本來朱樉是非常討厭去醫館這種地方的,但側妃鄧氏有孕,也不知道信了誰的邪,非得去宮外的惠民醫館瞧病。

  朱樉為了喜當爹,只能硬著頭皮陪著去。

  然而,就在他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等候之時,突然看到一個人!

  「是你?」

  朱樉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那個騙得他傾家蕩產的老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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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大步上前,一把將其給抓住。

  張邋遢也沒想到,自己都躲到惠民醫館了,竟然還能碰到秦王……

  但此時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故作懵懂地問道。

  「你是?」

  朱樉見這老東西竟然敢跟自己裝傻,當即揮出一記老拳。

  本以為勢在必得的一拳,卻被他打了個空。那老東西身子一扭,就躲過了自己的一擊。

  「老騙子!」

  「你把本王害得好苦啊,本王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塊,本王都跟你姓!」

  張邋遢掙開朱樉的手,輕身一跳就跳到邊上繼續裝傻。

  「你到底是誰!」

  「貧道可是大明皇帝敕封的通微顯化護國真人!」

  朱樉聽到這封號沒啥反應,但邊上正在接受「聽診器」診治的鄧氏卻嚇得趕忙站了起來。

  「您就是張真人?」

  沒等張邋遢搭腔,給鄧氏診治的醫師就開口說道。

  「他就是皇帝陛下敕封的張真人,皇太孫殿下的師父!」

  鄧氏聽到這話,臉上立馬慘白一片,趕忙拉住快要暴走的朱樉。

  「王爺息怒!」

  「此人萬萬惹不得呀,您要是打死了他,父皇真能廢了您!」

  朱樉聞言那叫一個氣啊,指著張邋遢跳腳大罵。

  「孤還就不信了,老爺子能因為一個老騙子就廢了孤!」

  「老騙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鄧氏見狀趕忙招呼門外的護衛進來。

  「你們都是聾子嗎,還不趕緊拉住殿下……」

  張邋遢自打被朱允熥挖了「內丹」,整個人就性情大變,再也不提修行之事,整天賴在惠民醫館,跟著一群太醫院的醫師學習皇家醫學。

  現在看到朱樉竟然跟自己叫囂,當即擼起袖子道。

  「你們都別攔著他!」

  「貧道雖然一百多歲了,但打他還是不成問題!」

  朱樉聽到這話更氣了,心道一個老掉牙的老騙子都敢騎在自己頭上拉屎!

  「誰都別攔孤,孤要打死他!」

  正在朱樉要掙脫手下的拉扯,衝上去暴揍張邋遢一頓之時,晉王朱棡急匆匆趕到。

  朱棡這兩天腦子有點眩暈,本想去太醫院診治一下,卻聽聞太醫院的院正、院判等人,都來惠民醫館坐堂了。

  他剛剛就在郝文杰的屋裡接受診治,聽到外邊吵吵嚷嚷,影響他看病,這才出來查看的。

  現在見到二哥要打張真人,可把朱棡給氣夠嗆。

  自己為了請張真人糟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費了多大勁?

  自己好不容易將張真人請出山,保佑咱大侄子平安順遂,你個當二叔的竟然要打死張真人?

  「朱樉!」

  「你這是要幹什麼!」

  朱棡氣急之下連二哥都懶得叫了,直接稱呼朱樉名字。

  朱樉長這麼大,還沒聽過幾次別人叫他名字呢,很多時候都是在聖旨里才偶爾提一次兩次。

  哪怕太子活著的時候,也很少稱呼他朱樉,而是直接稱呼他二弟。

  現在聽到老三直呼自己名字,朱樉臉色瞬間就黑了。

  「老三,你剛剛叫我什麼?」

  朱棡也知道自己失言,但話已經說出口,想收回來也晚了。

  「二哥,你若是敢動張真人一根汗毛,就別怪弟弟不顧兄弟情分!」

  朱樉見朱棡改了稱呼,心氣這才平復幾分。但聽到朱樉威脅他,心氣霎時又起來了。

  「你敢威脅我?」

  「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去年被人坑得都快要飯了,就是拜這老頭所賜!」

  朱棡早就聽說去年朱樉被騙的事了,現在聽到朱樉提起此事,又見張邋遢並未急於否認,他就基本上認定這事跟張邋遢有關了。

  因為朱樉那事明眼人一看就是遇到高人了,否則哪有坑了別人,自己又不占一文錢好處的事?

  但這事不能見光,別說張邋遢沒承認,就算張邋遢承認了,朝廷也得想辦法壓下去。

  「二哥,這事跟張邋遢無關,張邋遢當時正在武當山閉關,此事弟弟可以作證!」

  朱棡一邊說,一邊朝著張邋遢擠眉弄眼。

  張邋遢本來想大咧咧承認來著,反正他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要麼自己死,要麼被人打死,於他而言又沒啥損失。

  再者說,他還有個好徒弟呢。

  雖說他那徒弟有點「虛」,但畢竟跟自己擔著師徒名分。

  自己這個師傅要真被人打死了,徒弟怎麼也得為自己報仇吧?

  要是自己一命能換得朱樉這個暴虐藩王一命,好像死得也挺值的。

  但現在見到朱棡給自己使眼色,張邋遢也就只能繼續編瞎話了。

  「晉王殿下說得不錯,當時貧道正在閉關!」

  張邋遢這話說的一點都不真誠,甚至一邊說還一邊挑釁地看向朱樉。

  他現在真有點想死了,死在秦王手上,然後讓自己的便宜徒弟替自己報仇。

  朱樉見張邋遢挑釁似的看向自己,當場就忍不住了,掙開手下的拉扯,朝著張邋遢就一腳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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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棡見狀趕忙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張真人。

  朱樉本就是帶兵的藩王,加上憋了一年的氣,這一腳別說踹到人身上,就是踹到小樹上都能踹折!

  朱棡胸口被撞了這一下,「嗯哼」一聲就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然而,朱樉根本沒注意到朱棡的不對勁,罵罵咧咧地再次飛起一腳。

  張邋遢修道一生,對醫書也頗有涉獵。看到朱棡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就知道朱棡要遭殃。

  偏偏這時候朱樉還在一旁張牙舞爪,實在是把他惹急了,他在躲過朱樉的一腳後,直接揮出一記老拳打在朱樉的鼻子上。

  一時間,朱樉的鼻子就跟兩道瀑布似的,稀熘熘淌下兩道血流。

  「老騙子,你竟然敢打我!」

  「來人啊,把這老東西給孤綁了,孤要將他碎屍萬段!」

  張邋遢聽到這話當場怒斥道。

  「都閃開!」

  「沒看晉王暈倒了嗎?」

  幾個護衛剛要衝上來,聽到這話趕忙後退幾步。

  朱樉見到朱棡躺在地上當場就慌神了,但嘴上卻說著欠揍的話。

  「老三,你躺地上幹嘛,裝死嚇唬人吶!」

  「告訴你呀,二哥可不吃你這套……」

  直至朱樉看到張邋遢從袖子裡抽出一個針包,對著朱棡開始針灸後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老三該不會真出事了吧?

  正在這時郝文杰趕了過來,見到朱棡躺在地上,嚇得當場就慌了神。

  「老神仙,晉王殿下身體咋樣?」

  張邋遢沉重的搖了搖頭。

  「很是不妙!」

  「你過來診診脈吧……」

  郝文杰剛才就給朱棡診過脈了,還用聽診器聽了他的心跳呢,知道朱棡的身體有隱疾,而且是很嚴重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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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聽到張邋遢這般說,他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老神仙,實不相瞞,剛剛就是在下給晉王殿下診治的……」

  張邋遢聞言登時好奇地追問起來。

  「你可是查出來什麼病因?」

  「初步查出來些,但不方便說……」

  「不方便就不說吧!」

  「來人,抬晉王殿下上床……」

  在眾人一陣手忙腳亂地將朱棡抬上床後,郝文杰和張邋遢兩人進密室滴咕了好一會兒,兩人再次出來之時臉色都非常難看。

  朱樉見兩人這般臉色,心裡更虛了,生怕朱棡是因為自己那一腳暈倒的。

  若真是如此,不僅老爺子饒不了他,就是他死後也沒臉見母后和大哥了。

  「郝太醫,你趕緊跟孤說說,我三弟他咋樣了,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郝文杰搖了搖頭道。

  「不好說!」

  「還是等陛下來再說吧!」

  「父皇?」

  朱樉一聽到父皇要來的話,身子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他這邊激靈還沒打完呢,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公鴨嗓。

  「陛下駕到!」

  朱樉呆呆地看向門口,還沒見到父皇,就聽到門外傳來父皇不耐煩地怒斥。

  「閉嘴!」

  「這裡是醫館,你個死太監鬼叫什麼!」

  老朱訓斥完秦德順,就大步流星地衝進病房,一進入病房就四處尋找,嘴裡還念念有詞地道。

  「咱的老三呢?」

  在看到朱棡好好地躺在床上,老朱的心這才稍微落地。但當他走到朱棡病床前,看到朱棡眼睛緊閉,臉色發白之時,心又再次提熘起來。

  「張神仙,咱皇兒咋樣了?」

  張邋遢看了眼一旁的郝文杰,見郝文杰滿臉哀求地看向自己,還偷偷朝著自己做了個打躬作揖的手勢,心裡就無奈地嘆了口氣。

  郝文杰這孩子哪兒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了。

  不過,誰攤上這種事,估計膽子都大不起來。

  正好自己早就活夠了,就替這孩子背了這事吧。

  「陛下,經過貧道診斷,晉王殿下之病應該在腦子裡。」

  「腦子?」

  朱樉聽到這話心裡登時一喜。

  如果老三是腦子有病,那就跟他踹那一腳沒關係了!

  老朱聽到「腦子」兩字,眉毛不悅地擰在一起。

  「張神仙,你這話是何意?」

  「回陛下,貧道沒別的意思,只是實話實說。」

  「晉王殿下本就有腦疾,自打進京就偶爾眩暈。剛剛又被秦王殿下踹了雷霆一腳,直接引起氣閉,並引動了病灶……」

  「現在晉王殿下凶多吉少,恐怕很難挺過這一關了!」

  「什麼!」

  老朱聽到這話,身子如同枯葉一般委頓,腦子裡更是「轟」的一聲,只感覺整個天空都黑了下來。

  「陛下!」

  眾人見狀趕忙去攙扶老朱,卻被老朱一把推開。

  「滾!」

  「都給咱滾出去!」

  「咱……咱沒事……」

  老朱說完這話,身子再也支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只是哪怕這老頭都躺地上了,嘴裡還倔強地念叨著「沒事」,用以來表現自己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