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張少主,我勸你認命!

  雖說馬和心裡有點腹誹,但還是老老實實將自己記得的事情說了一遍。

  「奴婢只是記得家在雲南昆陽州寶山鄉植知代村人,舍妹是今年應該有十五歲了……」

  「這半截狼牙就是信物……」

  馬和說到這兒,當即摘下脖子上的狼牙。朱允熥看了看,隨後命馬和自己畫下來,當做尋人的標識。

  「還有別的親人嗎?」

  「有!」

  「奴婢還有哥哥,兵荒馬亂中跑丟了,估計就算不死,也跟奴婢一樣成了太監吧……」

  朱允熥見馬和的臉色暗澹下去,再聯想馬和以後的功績,心裡也替他感到不值。

  單純以鄭和所立的功績,封他個公爵都不重!

  「你放心,孤會下令命人尋訪,不管你家裡有什麼人,孤都會替你尋到!」

  馬和聽到這話,當即「砰砰砰」給朱允熥磕頭。

  「奴婢拜謝殿下隆恩!」

  「殿下,奴婢有一事不明,不知該不該問……」

  朱允熥已經猜到他想問什麼了。

  「問吧!」

  「殿下,奴婢並未給您立過功,您為何要幫奴婢尋訪家人呢?」

  朱允熥聞言澹然一笑道。

  「因為我要讓你替我賣命!」

  「賣一輩子命!」

  朱允熥的直言不諱,直接給馬和整不會了。

  但也正是朱允熥的直接,讓馬和的心顫動起來,對朱允熥生出無盡的好感。

  跟著這種人很好,起碼死也能死個明白!

  「奴婢能給殿下賣命,是奴婢幾輩子的福分!」

  朱允熥將尋訪馬和家人的事情吩咐給錦衣衛,就繼續埋頭批閱奏摺。

  隨著他的攤子越來越大,需要他處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蘇州的紡織作坊缺織機,需要從機械製造局調配。

  然後,蘇州的那幫奸商,見紡織作坊缺機器,又大量地裁人,逼迫蘇州城的織工聚眾鬧事。

  雖說有蘇州知府張清來幫忙瞞著,但還是被鄰近州府的官員上報朝廷,被放到老朱的桉頭。

  老朱在看到蘇州發生民變後,當場把逆孫叫過來臭罵一頓。

  「咱早就跟你說過,治國要一點點來,不能由著性子胡來!」

  「你以為你有蒸汽作坊,能鼓搗點新奇玩意,就能治理好國家?」

  「屁!」

  「治國治的是人心,治的是衣食住行!」

  「現在蘇州城閒著這麼多織工,你讓他們何以為生?」

  這也是老朱明知道自己被海商集團和文官給坑了,依然選擇對海商的走私貿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

  因為江南數省之地的百姓,靠海貿吃飯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不論是種桑養蠶的,還是紡紗織布的,乃至於街上的販夫走卒,都跟海商有著莫大的關聯。

  因此,老朱一開始就不支持朱允熥跟海商集團作對,哪怕想整治他們,也得等大明解除了外患,再騰出手來收拾這伙內憂。

  老朱囉里囉嗦地罵了一通,見大孫一反常態地老實,竟然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登時有點氣急敗壞。

  「你倒是說話呀,你平時的本事呢!」

  「孫兒等皇爺爺說完再說!」

  「咱說完了,你有什麼話就趕緊放吧!」

  「皇爺爺,孫兒有把握壓下去民變,這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老朱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只等來這麼一句話。

  「你拿什麼壓?」

  「錦衣衛還是興武衛,還是你那沒練成型的靖海軍?」

  「皇爺爺,織工所求者不過是一個工作而已。孫兒抓緊時間多生產點織布機運過去,不就完美解決了?」

  老朱聞言冷哼一聲道。

  「你說得倒輕鬆,織機哪是那麼容易造……」

  正常來說,普通人家想搞一台織機,少說也得花費幾十兩銀子,兩三個月的工夫。

  因為這東西打造起來相當麻煩,不比做個轎子省事。

  但朱元章突然想到,大孫手底下有個蒸汽作坊,這才將到嘴邊的話給止住了。

  「就算你能鼓搗出那麼多織機,那你有那麼多生絲嗎?」

  「有!」

  「孫兒上次在蘇州收了不少生絲,還派人到湖南、湖北等地收購……」

  「哦……」

  老朱見這孫子還真做了準備,當即對其揮揮手。

  「滾吧!」

  「注意方式方法,千萬別釀成大的民變!」

  「另外,組織挑頭的人必須嚴辦!」

  「諾!」

  蘇州府,知府衙門。

  幾千百姓聚集在知府衙門,排在最前邊的一排人,手裡扯著巨大的條幅,上書幾個大字。

  「嚴懲奸商!」

  幾人身後的百姓則齊聲吶喊。

  「俺們要吃飯!」

  「俺們要做工!」

  這整齊的口號,統一的動作,若說沒人指使都見鬼了。

  張清來躲在衙門裡,透過門縫看過去,見只有幾千人,心裡頓時放下不少。

  他分明記得昨天還有上萬人呢,今天就只剩幾千人了,咋看都是好兆頭。

  現在張清來對於朱允熥也有不小的意見,皇太孫太貪多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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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說皇太孫一開始就搞出這麼大動靜,也不至於讓蘇州商賈聯起手來抵制他呀。

  那條幅上說的打倒奸商,其實就是要打倒皇太孫!

  只是他們不敢明著說,怕糟了朝廷的忌諱罷了。

  但即使現在,給他們定個謀反也夠用了。

  只是外邊幾千人,他手裡的那點衙役還真不夠用。如果激起民變,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現在他只盼一點,那就是皇太孫趕緊來。只要皇太孫帶著大軍過來,保證蘇州城安靜得夜不閉戶!

  知府衙門外鬧事的人非常規律且自律,每天辰時報到,過了下午申時就會自行散去。

  張清來好不容易捱到申時,在眾人散去後,這才敢熘出衙門,找自己在蘇州城的相好訴苦。

  然而,今天他剛熘出府邸,就被一個人給拉住了。

  這人穿著普通的百姓衣服,但手上拿著的腰牌卻分外顯眼。

  「錦衣衛?」

  「是!」

  「皇太孫有手諭,讓卑職親自交給張大人!」

  張清來一聽這話,高興得直拍大腿。

  「哎幼幼,總算是等到皇太孫的命令了,趕緊拿給本官瞧瞧,皇太孫有什麼好辦法了……」

  錦衣衛遞給張清來一個竹筒,張清來看了看街道上,見街上還有不少行人,當即退回衙門,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拆開竹筒。

  當竹筒被拆開,張清來看到裡邊的書信時,眼睛頓時一亮。

  「妙呀!」

  「皇太孫此舉可謂是釜底抽薪之計!」

  「只是皇太孫能搞到這麼多織機麼,就算京城的工匠多,短時間內也打造不出這麼多張織機吧?」

  雖說張清來心裡懷著疑惑,但還是決定按照皇太孫的命令執行。

  皇太孫之所以看中他,不就是看中他聽話懂事嗎?

  蘇州城藏香閣,本是文人墨客最喜歡的煙花之地,但最近卻掛起停業的牌子,拒絕招待任何顧客。

  原因無他,只因她們被一個豪商給包了。

  自從相好被官府盯上後,張天佑就重新開發了這片非處女地。

  整日倚紅偎翠地享受人生,順便還能站在藏香閣的頂樓,看知府衙門的笑話。

  「少爺,今天街面上的賴八過來詢問,明天是不是還照舊?」

  「照舊!」

  「但人數必須得多,如果還像今天似的就三兩千人,那他就別想來找我要賞錢!」

  「諾!」

  張天佑打發走手下,又招待了幾個心腹,商量了下未來的大計。

  「諸位,明天繼續裁員,務必讓蘇州城人人恐慌!」

  「裁員的事情好說,只是停機的損失太大了……」

  「損失的事情有我呢,我給你們補!」

  「那就沒問題了!」

  其實蘇州城本不缺工作,朱允熥雇用三萬織工,更是大大地緩解了蘇州城的失業率。只是張天佑鐵了心跟朱允熥作對,故意製造了一場人為禍事。

  在他的指使下,紡織作坊接連停工,解僱了一大批人,人為的將蘇州城失業率給提升上去了。

  然後他又花錢僱傭一群地痞流氓,讓他們帶人去知府衙門鬧事,製造民變的動靜。

  只要民變的動靜製造出來,自然有人將蘇州的事情上告皇帝陛下。只要皇帝陛下知道蘇州發生動亂,某個皇孫自然而然要吃瓜落。

  搞不好,皇帝陛下一開心廢了皇太孫,他們海商集團不就又可以開開心心地走私了?

  只是這件事一直是自己操辦,其他海商根本沒幫上忙,如果真成功將朱允熥打下去,那將來的海商份額得重新劃分一下了。

  他張天佑至少要占一半!

  張天佑將幾個商賈打發走後,又找來自己的一個族叔,讓其進京打通下關節。

  所謂的打通關節,就是讓御史言官,或者京城有資格上書的官員為民請命,言說蘇州百姓在皇太孫的暴政之下都要活不下去,都要賣兒賣女了。

  雖說蘇州城遠遠沒到這種程度,但只要錢到位,他們啥話不能說,不敢說?

  張天佑做完這一切,這才志得意滿地去休息。

  第二天,張天佑再次站在藏香閣頂樓,觀看蘇州知府衙門門前的鬧事盛況。

  果然在加了錢後,今天的人數明顯多了一倍。

  只是比起前段時間的萬人空巷還是差了不少意思,但那次是好幾個作坊主以不去就辭工為由,這才忽悠了這麼多人。

  這種法子不能常用,用多了就不靈了。

  正在張天佑欣賞美景之時,一陣銅鑼聲響起。

  「都散開!」

  「知府衙門發布新告示啦!」

  十幾個衙役從衙門裡走出來,在知府衙門的大門前張貼了幾張告示。

  周圍鬧事的百姓,雖說有不少是被地痞流氓裹挾過來的,但也有不少是真失業了,想讓衙門給主持個公道,懲治下那些胡亂辭工的奸商的。

  因此,看到新的告示,他們霎時就圍了上來,哪怕一個個不認識字,也看得津津有味。

  「誰識字,給咱念念上邊寫的啥唄!」

  「俺……俺認識幾個……」

  「切,俺還認識幾個呢……」

  這時衙役再次敲起銅鑼,對著眾人一通呵斥。

  「都閉嘴!」

  「有請衙門裡的書辦給你們宣講!」

  眾人一聽這話,趕忙識趣地閉上嘴巴。

  「本官奉皇太孫諭旨,決定成立蘇州紡織二廠、三廠,招募工匠六萬人……」

  「哦豁!」

  眾人聽到書辦念完告示,一個個都聽傻了。

  「咱沒聽錯吧,皇太孫要招募六萬人?」

  「咱蘇州城有沒有六萬人先不說,就算蘇州城有六萬人,皇太孫能養得起這麼多人嗎?」

  「皇太孫可是未來的皇上,未來皇上說的話應該沒差了吧?」

  領頭鬧事的賴八見狀也蒙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咋辦了。

  他帶頭鬧事的理由就是官府不作為,致使百姓找不到工,吃不上飯。

  現在官府一下子拋出六萬張飯票,把他的後路直接堵死了。

  賴八在人群里呆了一會兒,就趕忙跑向藏香閣,找自家的主子說這事去了。

  不多時,張天佑也得知蘇州府告示內容了,驚得他也半晌沒說出話來。

  皇太孫是瘋了嗎,他哪來的魄力一下子招工六萬?

  算上他之前招的織工,這可是九萬人了!

  蘇州城一共才多少織工,撐死十萬頂天了,他一個人就招募九萬,還讓不讓別的作坊活了?

  再者說,他拿啥養活這麼多人?

  哪怕每人每月只給二兩銀子,那一個月下來也是十八萬兩,一年就是兩百萬兩銀子。

  皇太孫每年拿兩百萬兩銀子,就為了收買人心?

  這成本未免也太大了吧!

  知府衙門這個告示一出,蘇州城那些聽命於張天佑的商賈頓時全慌了。

  一旦讓皇太孫將所有工匠都招募走,那他們可就沒人幹活了。

  他們現在是聽了張天佑的蠱惑,這才在正忙的時節辭退工匠。現在皇太孫一下子招募這麼多人,他們以後去哪兒招工匠去?

  織工可跟別的工匠不同,這東西沒幾年經驗,織出來的布根本就不能看!

  一眾商賈在痛定思痛下,頓時將張天佑的話扔一邊,開始暗中加薪,改善伙食,並且偷偷將之前辭退的人給招回去。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以往那些織工是沒退路,只能任由他們這些黑心作坊揉捏。

  現在皇太孫下旨招人,不僅給他們帶來新的希望,更是給他們無窮的底氣。

  「小張呀,之前作坊活少,老夫這才辭退了你。現在作坊又接了不少活,你回來幹活吧?」

  「王老爺,工錢咋算哩?」

  「之前多少現在還是多少唄!」

  「之前才一兩二錢銀子,現在皇太孫那邊招工起價就二兩……」

  「小張呀,皇太孫那邊工錢高,要求也高不是……」

  「咋了,你瞧不起俺?」

  「俺表哥可在那邊當工長哩,有他引薦俺還進不去咋地!」

  「那就二兩……」

  「二兩也不行,太少了,你要想讓俺去,每月至少三兩,一天還得管一頓飽飯,菜里要有大肥肉片子……」

  「行行行……」

  「只要你回來幹活,工錢按你說的,吃喝管飽,菜里至少有一片大肥肉片子……」

  同樣的招工戲碼在蘇州城各地上演,每一個作坊主都被這張告示坑苦了。

  原本一兩二錢的工價,就能招來不少織工,現在二兩銀子還每人願意來呢。

  這讓一些聽了張天佑鬼話的人非常鬱悶,也不顧什麼張家少主的情分了,對著張天佑一通抱怨。

  「張少主,你出的這都是什麼餿主意,現在眼看著工價上漲,招人都招不到,你讓我們咋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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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天佑聽著一眾商賈的抱怨,心裡也是非常鬱悶。

  誰能想到朱允熥第一批招募的織工還閒著呢,就敢招募第二批,甚至第三批啊。

  「諸位,聽我一言。」

  「你們覺得皇太孫真有本事養得起九萬織工嗎?」

  「張少主,人家告示都貼出來了,你還說人家養不起?」

  「另外老夫得提醒張少主一句,皇太孫身後站著的是皇帝,是朝廷。」

  「你一介商賈之身,哪來的底氣跟朝廷作對,跟皇帝作對!」

  「要是真把皇太孫逼急了,調集大軍過來平亂,你父親冒著身死族滅的風險保全的蘇州城,可就毀在你的手上了!」

  張士誠最大的功績就是面對朱元章的逼迫之時,沒有選擇玉石俱焚,而是帶著兵馬逃離了蘇州,還給朱元章一個完完整整的蘇州城。

  因此蘇州百姓感念張士誠的功績,對張家散落在民間的族人照拂有加,對張天佑這個張氏後人也非常尊敬。

  但這份尊敬是有限度的,一旦讓他們覺得自身利益受損,或者影響到蘇州城的利益,他們照樣要翻臉。

  孫開山這番話一出,張天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自打他長這麼大,他還沒聽過這麼重的話呢。

  其他人見孫開山開炮了,也跟著破鼓眾人擂,紛紛指責張天佑的無知和天真。

  張天佑在所有人說完後,強忍著怒氣說道。

  「諸位,若是這般看不起我張某人,那就請諸位去知府衙門告官,把我交給朝廷吧!」

  眾人聽到張天佑這話,頓時不再搭理這孩子。

  孫開山聽到這話又忍不住開炮了。

  「張少主,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也忒瞧不起人了!」

  「我等就那麼不開眼,會出賣你掙賞錢?」

  「我們只是勸你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