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打了大半輩子仗,當主將的次數也有個十來次了,可唯獨這次出征最舒坦。
他領著大部隊剛出了城,就跟三皇孫準備的上千輛馬車的隊伍會合了。
馬車上滿滿的都是各種吃的用的,看得傅友德兩眼直冒光。
鴨絨、鵝絨的袍子之類也就算了,咋說這都是禦寒物品,多準備點也是應有之義。
可那壇裝的各種雞鴨魚肉的罐頭就過分了,這不一天吃三頓,都對不起自己這身老骨頭!
更過分的還有整壇的蔬菜、水果之類的東西,說是可以補充士兵的維生素。
傅友德對這些也沒客氣,出征第一天就開始吃,堅決不委屈自己。
好在三皇孫還算有點正事,採購了不少藥物,要不然傅友德真的會以為這孫子是去遊山玩水的。
除了這些東西,最讓傅友德感到新奇的就是被苦布罩得嚴嚴實實的鐵疙瘩了。
看形狀有點像大明的虎蹲炮,但不論炮管長度,還是整體的體積,都比他們大不少。
不過,這些笨重的鐵疙瘩走的是另一條路,只在城外跟他們打了個轉,就坐上船沿著大運河往開封府走了。
據說這些鐵疙瘩到了開封府就會由水路轉為陸路,然後藉助爬犁等物運往大同府。
傅友德看到這些東西,對於三皇孫的評價又高了幾層。
如果不是這孫子早就有準備,萬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籌集到如此多的馬車和物資,更不會提前準備出這種見都沒見過的大炮。
雖說現在還不知道此等火炮的具體威力如何,但光是看炮筒長度,就能大致判斷出,比明軍配發的虎蹲炮要強出很多。
最起碼能比虎蹲炮打得准一些。
現在大明的虎蹲炮,也就守城的時候能用一下,還不能確保炮彈落在哪兒。
傅友德看到這些東西,對於此次支援大同府更有信心了。在他看來,就算大同府內的十萬將士全得風寒死掉,光憑他帶的一萬多人,都足以守住大同府了。
畢竟,北元韃子本就不擅長攻城,再加上三皇孫準備的大炮,累死他們也打不下來。
只是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剛出城三天,三皇孫就開始出么蛾子了。
「傅爺爺,跟你商量個事唄?」
朱允熥說這話的時候,傅友德正在燈光下把玩虎符呢。
對於武將來說,虎符可是最好的玩具,代表著權利和榮耀。
傅友德聽到朱允熥這話,嚇得趕忙把虎符戴在脖子上,然後扔到衣服裡邊貼身放好。
據說這孫子可有偷虎符的習慣,上位都被這孫子給關在乾清宮十來天,差點跟李淵似的去後宮當太上皇,他還是得防著點。
朱允熥見傅友德這般做派,不屑地撇撇嘴道。
「穎國公,我要是想造反,就算沒虎符也照樣造反,你不用防我跟防賊似的吧?」
傅友德擰開一個大罈子,用勺子從裡邊舀出半個黃澄澄的桃子,咯吱咯吱地嚼起來,權當沒聽見那孫子說話。
「穎國公,咱們這麼趕路太慢了,等咱們走到大同府,我舅老爺頭七都過完了!」
傅友德見朱允熥這麼說,這才放下勺子,不悅地回了幾句。
「三皇孫慎言!」
「涼國公吉人自有天相,萬萬不會出事的。」
「換言之,如果他出事,咱們就算現在插上翅膀飛過去也來不及了……」
其實傅友德也很擔心藍玉,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他是全軍主將,所有人的主心骨。
一旦他慌了,那麼底下的人也會亂。
「穎國公,我是這麼想的。」
「我這次不是帶了很多馬車嗎,我覺得咱們放棄一部分人,讓他們慢慢趕路。」
「然後咱們帶上騎兵,外加馬車,先帶著幾千人趕過去。」
「能早到一天,也能多救治一些人呀!」
「這個嘛……」
傅友德見朱允熥說的是這個意思,還真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事實上,如果他能提前知道朱允熥的準備,估計也不會帶這麼多人出征。即使是帶,也儘可能的帶一些騎兵,加快行軍速度。
現在他們這邊馬車不缺,再撥一批戰馬給他們,完全可以先帶上兩三千士兵趕過去,讓後邊的大部隊慢慢趕路。
「三皇孫,你先出去吧,我召集下邊的將領商量下此事!」
「好吧!」
傅友德在把朱允熥從自己的帥帳里打發走後,立馬召集了手底下的幾個千戶官,詢問他們的意見。
眾人一聽還有這等好事,無不表示歡欣鼓舞。
傅友德見眾人一致同意,當即揮毫潑墨給皇帝陛下上書,言明改變行軍路線和方式之事,然後命所有人在上邊簽字按手印。
眾人見到傅友德這般小心,無不暗暗撇嘴,但手印還是得按,簽名也不能少。
傅友德將奏摺送出去後,當即命令全軍整備,然後將全軍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坐著馬車趕路,一部分則是按照原來的行軍路線趕路。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前來傳話的錦衣衛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害得他一路追到了開封府才追上先頭部隊。
因此,當朱允熥收到老朱的旨意,說讓他每天給老頭寫一封信的時候,此時已經過去五天了。
不過,這也難不倒朱允熥,他用一晚上就寫了十封信,不僅補齊了前邊的作業,甚至連未來五天的都提前寫好了。
錦衣衛的傳令兵看到十個信封整個人都傻了,心想皇爺看到這些信還不得氣得罵娘呀?
傅友德也在一旁看熱鬧,他甚至都能想像到上位看到這孫子的信該是何等暴怒的表情,哈哈哈。
大部隊轉過開封府行進速度就快了,主要是這邊天寒地凍,路基堅硬許多,再也不用擔心車輪會陷入泥里。
再加上朱允熥早就準備好了雪橇等物,讓他們只用了不到十天時間就趕到了大同府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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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友德趕到大同府的時候,正好趕上大同府下雪。在漫天飄零的雪花里,大同府就如同一個漂泊的旅人,孤零零地矗立在平原之上。
大同府城牆上的士兵,看到雪地里突然出現一隊騎士,嚇得趕忙敲響了梆子。
在一番手忙腳亂後,城牆上每個城垛背後都站了一個士兵。
只是這些士兵時不時地咳嗽幾聲,顯現著他們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
景川侯曹振站在城頭上驚恐地向著遠方眺望,當看到來犯之敵是從南邊過來之時,他的臉色頓時被嚇得慘白一片。
「你們是怎麼守城的?」
「竟然讓那麼多北元韃子跑過去啦?」
「回曹將軍的話,自打咱們城裡鬧時疫,北元韃子的探馬都不來了,咋可能從咱們眼皮底下跑過去?」
另一個校尉也附和道。
「北元人不傻!」
「別說咱們還堅守不出,就算咱們打開城門,主動邀請北元韃子進城,他們都不待進來的。」
曹振聽到兩人的話,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去。
既然不是北元人,那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是哪來的?
總不會是朝廷派來支援大同府的吧?
曹振剛想到這兒,就無奈地搖了搖頭。
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就算他傳信回去用了八百里加急,但朝廷商量幾天,到集結軍隊,到派遣軍隊,沒有一個月以上是不可能趕過來的。
現在距離他發出信件還沒到半個月呢,朝廷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把人派過來?
難道是太原的晉王殿下派的人?
曹振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在主帥藍玉感染了風寒病倒後,他就四處送信。
一邊送信給朝廷,讓朝廷派遣軍隊和名醫支援。一邊送信給晉王,讓晉王從太原府找人來支援他們大同府。
他們大同府現在人是不怎麼缺的,主要是缺醫師,缺藥品。
現在每天都有人因為風寒時疫斃命,城中的軍心也早就亂了。
如果不是有藍玉這尊神鎮著,估計大同府內的軍隊早就譁變,然後打開城門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了。
騎士的行軍速度很快,一開始還影影綽綽的,沒一會兒工夫就已經跑到他們城下了。
曹振親自拿過一把弓,朝著城下射出一箭,正正好好地射在領頭騎士的前方。
「來者止步,報上名來!」
領頭騎士朝著城頭高喊。
「吾乃穎國公麾下百戶,特奉穎國公之命前來告知大同主將涼國公,朝廷派出的支援人馬已經在二十里之外,預計中午時分就能趕到!」
曹振聽到這話滿臉的不敢置信,在他看來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怎麼會?」
「你們是如何趕路的,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坐馬車呀!」
「三皇孫不知道在哪兒搞來很多輛馬車,我們一路上坐馬車過來的!」
「呃呃……」
曹振聽到這話,只感覺腦瓜子嗡的一聲。
「你說啥,三皇孫也來了?」
「不只三皇孫,二皇孫也來了,還帶來名醫呂復,專門救治大同府的將士們!」
城頭上的士兵聽到這話,一掃之前的萎靡不振,一個個感動得嗚哇嗚哇地大哭起來。
「朝廷沒有忘了咱們!」
「朝廷真的派人來救咱們啦,嗚嗚嗚……」
曹振也感覺眼眶有些濕潤,他怎麼也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捨得派兩位皇孫深入險地,就為了專門救治他們這些大頭兵。
朱允炆來不來得到還在其次,朱允熥可是涼國公的眼珠子呀。
若是讓涼國公知道自家外甥孫來了,一定會激動得從病床上蹦起來!
曹振在跟領頭的騎士接上頭後,當即命一隊騎士跟著他回去。
一來是迎接朝廷大軍,二來也是查探真假。
如果對方乃是北元韃子所假扮,他們也能提前做好應對。
曹振見自己派出去的人全都回來了,並且說在軍隊裡見到了穎國公、三皇孫等人,當即不再懷疑,趕忙將這個消息告知給大同府全體官兵。
本來已經身處絕望之中的大同府士兵,在得知朝廷派出兩位皇孫來救治他們,一個個感動得稀里嘩啦,無不跪在地上朝著京城的方向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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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大同府內萬歲之聲不絕於耳,震得城牆都發出陣陣共鳴。
中午時分,朱允熥等人趕到大同府,在跟曹振等守軍簡單地寒暄一陣後,朱允熥趕忙追問藍玉的病情。
「涼國公呢?」
「涼國公為何沒親自出來迎接?」
曹振看著朱允熥焦急的臉,慚愧地低下頭。
「回稟三皇孫,涼國公已經於半個月前就病倒了。如果不是涼國公病倒,微臣也不敢越俎代庖給朝廷送信,請求朝廷支援……」
「這……」
「那孤舅老爺可還活著……」
曹振聽到這話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藍玉雖然現在還活著,但也跟死了沒啥區別了。
一開始,藍玉還能吃點東西,現在已經連藥都喝不下去了,眼瞅著出氣多,進氣少,隨時都能死掉……
朱允熥看到曹振這般表情,當即抓著他的胳膊讓他帶路。
「馬上帶我去見舅老爺!」
「諾!」
朱允熥跟著曹振走了兩步,趕忙回頭對著人群喊道。
「郝文杰、葛允謙跟上!」
「朱允炆請來的那個呂復,也給孤滾過來!」
郝文杰和葛允謙無所謂,他倆本就是三皇孫的人,三皇孫如何對他倆,他倆都表示習慣了。
然而,呂復可是姓呂,更是二皇孫朱允炆請來的人,豈能聽朱允熥擺布?
事實上,呂復聽到朱允熥對自己如此無禮,臉上也是一陣錯愕。心裡暗道,三皇孫還真跟傳聞一樣,倨傲無禮,恃才傲物。
不過,他一想到三皇孫治理天花的本事,也就沒了半點脾氣。
他自詡名醫又如何,不還是對天花束手無策嗎?
人家倨傲又如何,只要能救治萬民於水火,那就是當世名醫!
呂復想到這兒,當即答應一聲,顛顛地跟著朱允熥走了。
「遵命!」
呂復這麼痛快地答應下來,不僅給郝文杰和葛允謙整愣了,就是把一旁的朱允炆都看傻了。
如果不是周圍有幾千人看著,朱允炆都想大聲喝問一下,你個死老頭到底是誰的人!
然而,呂復就像沒看到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似的,亦步亦趨地跟著朱允熥去了帥府。
朱允熥來到藍玉病床前,看到藍玉臉色蒼白,臉上瘦削得都快皮包骨頭之時,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上前抱住藍玉的身體就嚎啕大哭。
「怎麼會這樣!」
「您走的時候還壯得跟頭牛似的呢,這才過了多久啊,就病成這個樣子了,嗚嗚嗚……」
朱允熥哭了一鼻子,用袖子抹了抹眼淚,隨即將葛允謙從拽了過來。
「診脈!」
「看看我舅老爺還有沒有救!」
「諾!」
葛允謙擅長治毒,但在傷寒一科也是太醫院裡的翹楚,因此被朱允熥拉過來當了隨軍醫師。
葛允謙在給藍玉診脈之時,所有人都屏氣吞聲,只有呂復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他這次之所以應了朱允炆的請求出山,可不是看在他們呂家的面子上,純粹是好奇大明的三皇孫,好奇朝廷是如何救治天花疫病的,打算跟太醫院的人學習一下新的醫術。
然而,現在看三皇孫連診脈都不會,那民間盛傳三皇孫研究出牛痘苗之事,估計也是子虛烏有,或者是竊據別人的成果吧?
呂復看到這裡,就有點心灰意冷了。心裡想著治好了大同府的風寒時疫,就告老還鄉,繼續回家寫書去吧。
葛允謙給藍玉診過脈後,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風寒已入肺腑,尋常藥石恐難奏效,唯有三皇孫研製的青黴或許可以一試……」
朱允熥聽到這話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抓著葛允謙的胳膊再三追問道。
「真的沒辦法了嗎?」
葛允謙無奈地搖搖頭道。
「微臣確實沒辦法了……」
葛允謙說到這兒的時候,勐然看到一旁撇嘴的呂復,心裡突然有點小情緒。
這老頭撇嘴給誰看呢?
這死老頭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啦?
「三皇孫,呂神醫名滿天下,何不讓他來診治一下?」
朱允熥聽到這話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趕忙上前將呂復給抓了過來。
「呂神醫,勞煩你救救涼國公!」
「只要你能治好涼國公,孤絕不吝惜賞賜!」
呂復聽到這話整個人都蒙了,心想自己不就是看熱鬧的嗎,憑啥抓自己過來?
再者說,他這等名醫還用把脈嗎,他剛剛遠遠的看上一眼,就知道藍玉這老匹夫沒救了。
「三皇孫,涼國公之病情老夫也無能為力!」
葛允謙出言譏諷道。
「那你剛剛撇什麼嘴……」
呂復聽到這話,氣得都想罵娘了。
心道自己撇嘴是因為發現三皇孫不會診脈,跟你葛允謙有什麼關係?
「草民臉部有疾病,沒事就抽抽幾下,難道有問題嗎?」
葛允謙見呂復都這樣說了,這才氣哼哼地放過他。
然而,朱允熥還是不死心,再三追問道。
「呂神醫,你真的沒能力治好涼國公?」
「而不是因為呂家之事,不想給涼國公治病?」
呂復聞言詫異地問道。
「關呂家什麼事?」
「老夫雖然姓呂,但跟呂祿他們八竿子打不著,如果非得硬扯,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三皇孫,真不是老夫推脫,涼國公這病情,老夫只要看了他的臉色,就知道此病已經沉疴難治,還是早點準備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