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這人非常重規矩,上早朝的時候是嚴禁有人突然闖入的。
除非有十萬火急的軍情之類,否則任何人敢無故闖入,都會被他嚴厲懲處。
二虎所奏之事,在整個大明來說,簡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一般來說,連拿到朝堂上提一嘴的機會都沒有,充其量兵部行文的時候,在奏摺里寫上一句「戊字庫收入兵器多少件」之類的話。
然而,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讓老朱驚訝地從龍椅上站起來,並且滿臉激動地追問!
「莫不是謊報吧?」
「總共運進來多少?」
「回稟皇爺,此事千真萬確,錦衣衛那邊也送來消息了!」
「至於運來多少……」
二虎苦笑著搖搖頭道。
「錦衣衛那邊說是全數押解入庫,但卑職不敢信啊……」
老朱聽到這話也露出一絲苦笑,想著那鱉孫平日裡愛說大話的做派,也覺得這消息太假。
其他文武官員聽到這話也竊竊私語起來,沒有一個人敢信。就是跟朱允熥親近的武將們,也不敢亂說話,生怕拍馬屁拍錯了,拍成了起鬨架秧子。
兵部尚書茹常更是不信,他早就派人打聽過了,兵器局那邊裁汰了幾千個工匠,有不少人都被朱允炆監管的兵仗局那邊挖走了。
現在兵器局那邊只有不到三千人,怎麼可能完成一個月的任務量?
再者說,朱允熥那傢伙放棄兵器局原來的一切,在河邊重新修了作坊,最快也得半個月才能正式生產。
半個月裡,靠著僅剩的三千人,還想完成一個月的份額,這是拿滿朝文武當傻子耍嗎?
茹常越想越氣,本著為大明的江山社稷負責的態度,他拎著一張嘴就衝上去了。
「陛下,此事可不容兒戲!」
「若是吳王殿下真能如數交付,老夫願意親自為其請功!」
「如若不然,老臣也不敢讓陛下治吳王之罪,但最起碼也得給前線將士一個交代吧?」
「這……」
老朱聞言眉頭微皺,一邊惱恨茹常的不懂事,一邊惱恨朱允熥耽誤事。
「茹常所言也有幾分道理,咱大孫確實有點不懂事了,怎能夸下如此海口!」
「他若是說完成這個月的一半,咱倒是還信他幾分。現在說全數交付,咱倒是也心裡沒底了。好在咱壓根也沒指望他,早就密令衛所打造兵器,想來肯定誤不了事,哈哈哈……」
老朱半開玩笑地給大孫找補幾句,然後就故意大聲笑了起來。
正常情況下,皇帝大笑,起碼朝臣們要跟著傻笑。
然而今天有點詭異,偌大的朝堂之上,只有老朱那如同貓頭鷹一般難聽的笑聲在迴響。
老朱尷尬地笑了幾聲,見沒人附和自己,也就收起來臉上的笑容。
「二虎,那邊果真說送來了一個月的兵器?」
「回稟皇爺,不是一個月……」
「那你剛剛說如數幹嘛,這不是成心戲耍咱嗎!」
「回皇爺,按照錦衣衛那邊的說法是今年的如數交付……」
「這怎麼可能!」
老朱當場就炸毛了,噔噔噔走下御階,親自來到二虎面前。
「二虎,你可不能騙咱,那逆孫能足月交付咱都知足了,還能把全年的完成嘍?」
「就算今年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那剩下的也有四五個月哩,就是他一天當成兩天用,也不可能全都打造完吧!」
二虎見老朱這般態度,心下也跟著打鼓。
「皇爺,卑職收到的消息就是這樣啊……」
「您要是不信,一會兒兵部的入庫清點完,肯定回來復命……」
老朱聽到這話恨恨地瞪了二虎一眼,然後大踏步地往外走。
「備車!」
「咱要親自去看看!」
大殿內的一眾官員見皇帝跑了,一個個面面相覷後,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們也非常好奇,那朱允熥憑什麼敢說這種大話。
戊字庫坐落於長安門內,距離兵部衙門只有一牆之隔,是專門用於收放兵器局和各地衛所進獻武器的倉庫。
老朱坐著馬車趕到之時,戊字庫正在庫大使陳九五的指揮下,熱火朝天地往倉庫里搬運各種制式武器。
陳九五當了十幾年的庫大使,就沒見過這麼多的兵器入庫。
一般來說,兵器局拉過來的制式兵器,都存不上一個月,就得被各地邊軍用各種理由給要走。
事實上,大明的兵器一直不夠用。很多邊軍所用的兵器,還是豁牙露齒的呢。
因為這東西的產量始終提不上去,每年卯足了勁地打制,也堪堪夠部分邊軍更換而已。
前段時間藍玉率軍北征,更是把戊字庫最後的一點庫存帶走。
陳九五每天看著空蕩蕩的倉庫,心裡別提多煩躁了,只感到無盡的空虛。
現在見到吳王殿下一下子打制了這麼多兵器,他不僅腰杆挺得筆直,就是嗓門都大了幾倍。
「你們都給咱小心著點,別給咱磕了碰了!」
「陳大使,咱們這兵刃是鐵打的,可不是瓶瓶罐罐,你還怕摔碎了不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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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九五聽著守庫兵丁的調笑也跟著笑。
「你們懂個甚!」
「這新打制的兵器表層都有一層油膜,磕了碰了就容易生鏽哩!」
「好好好,咱們都聽陳大使的,都小心著點,就跟對待自家婆娘那般!」
陳九五一邊盯著眾人搬運,一邊站在旁邊抽檢。
「這箱子箭頭不錯,全數入庫。」
「這箱子長槍頭也不錯,也都入庫吧。」
「這箱子腰刀……」
「等等!」
陳九五拿起一把腰刀,感受下腰刀的分量,當場驚得變了臉色。
這刀怎生如此沉重!
陳九五小心地撕掉刀身上的油紙,當看到刀身通體由鑌鐵打造之時,氣得忍不住罵娘。
「這幫挨千刀的也太敗家了吧,竟然通體都用鑌鐵打造,以後日子還過不過啦!」
就在陳九五感慨之時,突然伸出一隻手,從他手裡奪下腰刀。
陳九五剛要罵娘,可當他看到來人的容貌後,立馬嚇得塌下了身子。
「虎爺,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陳九五跟二虎也算是舊相識,在軍中的時候,還在一個伙里待過。
然而二虎卻沒搭理他,只是將腰刀遞給了身後的一個老頭子。
「皇爺,您小心著點,這刀很是鋒利!」
陳九五聽到這話整個人都嚇傻了,趕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卑職拜見皇爺,皇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朱哪有工夫搭理他,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看刀呢。
老朱跟陳九五一樣,在看過朱允熥所打制的制式腰刀後氣得直罵娘。
「這鱉孫,真是銀錢多給他燒的,怎能如此靡費!」
「此等制式腰刀,豈有通體用鑌鐵打造之理!」
老朱是真正帶過兵,打過仗的人,對於軍中常用的武器非常了解。
正常來說,這種制式腰刀只有在刀刃部位,才會採用夾鋼法夾進去一根鋼條,用以增強刀刃的鋼性。
不過老朱在罵過幾句後,臉上又浮現一絲苦笑。
「這鱉孫是不打算過日子了吧……」
老朱吐槽了一句,這才看到地上跪著的陳九五。
「起來回話吧!」
「遵旨!」
「現在入庫了多少?」
「回稟陛下,現在只是入庫了三萬支箭,外加三千杆長槍,剩下的兵器,少說也得三天能清點完畢!」
老朱聞言暗暗吃驚,三天才能清點完畢,豈不是要有幾十萬支箭了?
「可有交付入庫的清單?」
「有!」
陳九五趕忙從懷裡掏出一張文書,老朱接過去一看,只見是兵器局出具的進獻名單,上邊還蓋著自己當吳王時用過的大印。
「兵器局交付戊字庫兵器清單如下!」
「弓箭三十萬支……」
老朱剛念完這句話,趕忙又重頭看一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震驚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逆孫竟然真的做到了?
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竟然真的打制出三十萬支箭?
一個月的時間打制三十萬支箭,這要是全力生產一年,豈不是要搞出三百萬支箭?
咱要是一年有三百萬支箭,那掃平北元還不是指日可待?
要知道,北元滿打滿算也沒有三百萬人啊!
老朱在震驚之後繼續向下看去,當真是越看越心驚。
「制式長槍三萬條……」
「制式腰刀三萬柄……」
「制式火銃三千杆……」
如果這些兵器數量能對上,質量上也都堪使用的話,咱大孫還真是立了一個大功啊!
老朱想到此處,當即好奇地看向停在戊字庫門前的幾十輛馬車。
「來人,把所有馬車上的苦布都揭開!」
二虎聞言應聲稱諾,隨即命人掀開停在戊字庫前邊的十幾輛馬車。
當所有苦布揭開,站在馬車邊上的一眾文武官員,只覺得眼睛不夠用了。
在太陽的輝映下,滿載著各種制式武器的馬車,散發著陣陣森寒之氣。裝著制式腰刀的馬車,更是爆射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老朱也被這片白光晃瞎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罵道。
「這敗家玩意,不知道在腰刀外邊包一層油紙嗎!」
「這要是生了鏽,看咱不把他吊起來打!」
老朱的話音剛落,從馬車的隊伍中走出來一個穿著襴杉的青年。
「回稟陛下,不是我恩師不想用油紙包裹鋼刀,實在是兵器局那邊的油紙供不上,只能隨意的將這些鋼刀堆放在一起。」
老朱聽到這話,頓時想起二虎曾經稟報過,自家那鱉孫從國子監拐走不少生員,整日裡教他們一些雜學。
現在此人口稱恩師,應該就是自己大孫的弟子吧?
「你是何人,在兵器局掌管何事?」
「回稟陛下,學生馬博,在兵器局任總工之職,專司兵器打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