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允熥拜了三位高賢為師,呂氏就發現自家兒子變得沉默寡言,鬱鬱寡歡,甚至連讀書都懈怠起來。
如果換做往常,呂氏早就雞毛撣子舉起,打他個屁股開花。
然而,這次的事情她也有責任,沒有搶在朱允熥之前邀請到三位大賢,心裡覺得對兒子有愧。
呂氏再次來到文華殿,本想找黃子澄商量一番。只是聊過之後發覺黃子澄態度敷衍,不得已只能另尋他人。
呂氏思來想去,只覺得文華殿侍講張宗浚非常合適。此人雖官職不高,但卻是個非常有智慧之人。
否則,他也不會以秀才之身超擢入宮,被選為太子伴讀,並且隨侍太子左右。
太子生前就對其很是倚重。只是礙於藍玉的關係,不便重用此人而已。
不過,這也正是呂氏最看重的一點。
藍玉曾經指使部下強買田地,打死了張宗浚的父親,可以說張宗浚跟藍玉有殺父之仇。
如果尋求他幫忙,此人斷然不會拒絕。
果然,呂氏在略微試探一下後,此人當即表示願意追隨朱允炆,助自家兒子謀得儲君之位。
「太子妃,現在大明儲位空懸,陛下懸而未決,允炆殿下還有很大的機會。」
呂氏聽到這話自然心生歡喜,只是面上依然流露出一絲愁苦。
「唉!」
「本宮不過是一介婦道人家,本不該生出此等心思。只是殿下生前非常喜歡允炆這孩子,對允炆寄予厚望。」
「現在允炆因為仁善,被弟弟逼到此等境地,本宮看著著實不忍。」
「一來是憐惜愛子之私心,二來也是怕太子殿下遺志無人繼承,讓太子殿下於九泉之下難安呀,嚶嚶嚶……」
張宗浚聞言心下冷笑,但面上也不顯,而是稱讚了太子妃一番。
他有他的訴求,報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這個秀才出身,在朝堂上確實不夠看。
如果不能找個靠山,未來也就止步於七品侍講了。
因此,當太子妃主動聯繫之時,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因為不管從法理上,還是人情上,朱允炆都是最適合當儲君的人選。
雖說陛下現在過於寵愛朱允熥,但朱允熥的外戚勢力過於強大,這在任何一個皇帝看來,都是個極大的隱患。
如果他再略施小計,引得武將那邊有點異動,陛下必然會放棄朱允熥。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還得看太子妃拋出的籌碼夠不夠。
「太子妃無須憂慮,允炆殿下年長,天然占著大義的名分,只要不出錯,就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如果能夠更出色,於朝堂之事有所裨益,那陛下就算再偏愛吳王殿下,也只能儘量在封地上補償於他。」
「換言之,陛下現如今寵愛吳王,也未必沒有補償之心思。」
呂氏聽到這話心裡稍安,可一想到朱允熥新拜的三個師父,她又是一陣不爽。
「張師傅所言甚是,只是楊新爐、秦亨伯、高明幾人如何處置?」
「他們三人可都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其弟子不乏在朝中做官之人。」
「現在他們支持朱允熥,我兒將如何與之爭鋒?」
張宗浚聞言微微一笑道。
「太子妃娘娘,您沒發現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此三人皆江南人也……」
「陛下不喜江南文人,朝中六部尚書也多數出自北方,此乃陛下有意壓制江南文人。」
「因此,朱允熥獲得三位江南大儒的支持,在陛下那裡未必是好事。」
呂氏聽了這話,懸著的心總算是找到了著落,真正地開心起來。
「本宮多謝張先生指教,若是我兒有登上大位一天,本宮定然對其言說先生之功,讓我兒重謝先生!」
張總覺聽到這話心中也很是開心,這正是他想要的。而且呂氏的分寸感掌握得很好,他現在確實不宜露面,更不適合與朱允炆接觸。
因為朱允炆身份特殊,其身邊必然有很多眼睛,自己要是主動接近朱允炆,反而會使得現在的謀劃功虧一簣。
「太子妃娘娘客氣了,微臣深受太子大恩,扶保太子殿下之嫡長子,既是對太子殿下的報答,也符合儒家禮法之大義!」
呂氏聽到張宗浚這樣說,趕忙斂衽一禮,給張宗浚遞上去一頂高帽。
「先生高義!」
「本宮代太子殿下,以及王兒謝過先生!」
「只是不知先生可有破局之法,讓王兒重獲陛下喜愛?」
張宗浚側身避過太子妃的大禮,聽到太子妃這樣說,趕忙躬身回了一句。
「此事好辦,只需讓允炆殿下上書,請命為朝廷效力即可。」
呂氏聽到這個辦法,兩眼立馬露出興奮的光芒,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還請先生指教,具體如何行事?」
「大明的兵器製作分為軍器和兵仗兩類,其中軍器耗時耗力,所需材料繁雜,所役使的匠人也動輒上萬,只要有一個環節處理不好,就會引發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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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來說,兵仗製作更加容易,只是些鞍轡之類的物品。」
「太子妃可令允炆殿下向陛下上書,願意監管兵仗局,為朝廷效微薄之力,陛下大概率會應允。」
「因為陛下現在也非常猶疑,對允炆殿下也並未完全放棄。只要允炆殿下表現出一定的成績,必然能重新獲得陛下的寵愛!」
呂氏聽到這話大喜。
「本宮多謝先生解惑,只是本宮還有一點小小的疑慮。王兒年幼,身旁又無高人輔助,貿然接手庶務會不會舉止失措?」
張宗浚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是太子妃讓他幫朱允炆尋找幫手呢。
「此事不難,只要太子妃娘娘借微臣一樣東西,微臣自然可以幫允炆殿下尋到足夠多的幫手。」
「何物?」
「娘娘之鳳印爾!」
呂氏突然聽到張宗浚說「鳳印」,臉上立馬閃過一絲驚色。
一般來說,只有皇后的金印才能稱之為鳳印,張宗浚此言有點過於僭越了。
但呂氏在略微慌亂後,心裡還是有一點小小的竊喜,感覺此人確實上道。
「先生要本宮金印何用?」
「須持娘娘之印用做信物,否則六部堂倌豈會聽微臣一介七品小官之言?」
……
戶部尚書值房。
陳宗禮剛給自己泡上一壺好茶,就看到兵部尚書茹常優哉游哉地走了過來。
茹常用鼻子嗅了嗅誇讚道。
「可以呀,你這裡竟然有雲霧芽茶!」
陳宗禮得意地笑笑,心道也不看咱是幹啥的,守著戶部要是沒茶喝,那也太丟人了。
「一會兒給你包上兩斤?」
「小氣!」
茹常伸開五指,往陳宗禮的桌子上用力一拍。
「五斤!」
「好!」
兩人坐下喝了一會兒茶,茹常這才裝作不經意間說了一句。
「扶蘇苦呀……」
陳宗禮聞言怔了怔,不解的看向茹常。
茹常悄悄走上前,從袖子裡摸出一張巴掌大的便箋,上邊印著一個澹澹的金印——太子妃寶印。
陳宗禮見到此物大驚,趕忙拿過去仔細比照一番,在確定無誤後才還給茹常。
茹常接過便箋,直接從袖子裡摸出火摺子,將其點燃後扔進一株枯死的花盆中,待到全部燃成灰盡,又使勁吹出一口氣,將所有紙灰吹散,這才重新開口說話。
「扶蘇雖賢,不免流於邊塞。胡亥雖劣,卻常伴於始皇之側,如之奈何也?」
茹常這番沒頭沒尾的話,如果換做別人,肯定聽得一頭霧水。但陳宗禮只是略微一琢磨,就知道這貨在借古諷今,而且是得了太子妃那邊的授意。
「可是要比較一番嗎?」
茹常點點頭,隨即壓低聲音道。
「那邊的意思是兵仗局,你覺得如何?」
齊泰聞言略微思考下道。
「兵仗局確實不錯。」
「現在各地都缺鐵,有錢都買不到。雖說戶部給三皇孫撥了十五萬兩銀子,但這點錢根本買不齊足夠多的鐵料和木炭等物。」
「但相對來說,兵仗局就簡單多了。鞍轡之物所用鐵料不多,行文各地的話還是能籌措出來的。」
「再撥付過去十幾萬兩銀子,多給匠人點鹽巴、糧食,那群匠人一定感恩戴德,感念允炆殿下的恩情。」
茹常見陳宗禮聽懂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坐了,隨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文書扔在桌子上。
「趕緊給我批了,也不算我白來一趟!」
陳宗禮打開文書一看,只見是一個撥付邊軍糧草的文書。
此等文書可快可慢,可急可緩,只是勞動部堂尚書親自送過來,多少有點小題大做了。
不過,這本就是個幌子。否則兩個部堂尚書湊在一起聊天,傳揚出去有結黨營私之嫌。
陳宗禮愉快地在文書上蓋印,並寫下批文,笑著遞給茹常。
「是毛遂自薦,還是咱們助力一把?」
茹常聞言嘆了口氣道。
「毛遂吧!」
「扶蘇不受始皇帝待見,已經被流放邊塞了,再不主動找機會跟始皇帝親近下,言路就該被趙高等人給堵塞嘍!」
陳宗禮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憂色。
「自薦自然最好,可就怕扶蘇仁弱,抹不開顏面……」
茹常聽到這話露出一絲苦笑。
「咱們為了他操了如此多的心,他也總得表現一二吧?」
「若是他什麼都等吃現成的,那最後只能是什麼都吃不到!」
「不過,若是他真的爭取到了,那你這邊得全力配合,切莫讓他搞砸了!」
陳宗禮聞言嘿嘿一笑道。
「實話說,以我提供的那些便利,就是放頭豬在兵仗局都能幹好!」
茹常聞言哈哈一笑道。
「如此甚好!」
「那本官就先行告辭,回去為扶蘇挑選幾個老成可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