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已經坐下開吃了,正一手抓著個雪白的包子,一手端著羊肉湯勐灌。
突然聽到老朱這話,把他氣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您老也太小看人了,孫兒跟您吹這種牛幹嘛?」
「要不是齊先生三番兩次地催我,我才不願意搭理那仨老頭呢。那仨老頭啥都不會,寫個話本還得讓我出大綱和創意……」
「我總覺得他們仨是水貨,就是跑我這兒騙吃騙喝來了。」
朱允熥說到這兒,突然想到那三個老頭一大早就堵門,應該還沒吃早飯吧?
朱允熥想到這裡,頓時良心發現,端著一盤包子、一盤餃子就跑了出去。
乾清宮外,秦亨伯從袖子裡摸出三張肉餅,分給楊新爐和高明一人一個,兩人也不客氣,拿過肉餅就啃。
他們確實還沒吃早飯,因為要給朱允熥個下馬威,他們一大早就跑豫王府堵門口了。
就在他們仨艱難地咬著涼透的肉餅,感慨牙口不中用了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呼喚。
「三位先生還沒吃早飯吧?」
「這是我從皇爺爺那拿的,三位要是不嫌棄就將就著用點,明天早晨我讓御膳房單獨給你們做一份。」
「秦先生,您趕緊接一下,我一會兒還得去屋裡給你們拿湯呢!」
秦亨伯聞言趕忙叼著肉餅,伸出兩隻手去端盤子,他這邊剛接過,就見到朱允熥噔噔噔跑了,不多時朱允熥重新端著一大盆湯走了出來,剛一出來就招呼高明來接著。
高明接過湯後,朱允熥朝著三人躬身一禮,然後就再次跑了回去。
三人看著包子、餃子,外加一盆蛋湯,臉上無不露出欣慰的笑容。
「三皇孫看似頑劣,實則仁義在心。」
「是啊!」
「一湯一飯都不忘咱們,足以看出三皇孫心思細膩,應該是個心胸寬廣之人……」
「來吧,咱們也別辜負三皇孫的心意,趕緊吃了吧……」
三人剛坐在台階上,打算吃朱允熥送出來的早餐,就看到一個鬍鬚上還沾著水漬的老頭,一臉好奇地走了過來。
「爾等楊新爐、高明、秦亨伯三位大賢?」
三人聞言看了看眼前的老頭,見到他只穿著一身便服,不是那種正式的龍袍,也就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起身朝著朱元章拱拱手。
「在下楊新爐!」
「在下秦亨伯!」
「鄙人高明!」
「大賢不敢當,不過是三個鄉野村夫罷了。」
「嘶……」
老朱聽到三人承認身份,心裡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他沒見過三人,但聽三人說話的語氣,還有行事做派也能大致判斷出,三人的身份應該不虛。
若真是冒名頂替之徒,在他的神目之下,絕無法保持此等冷靜、從容。
朱元章確認三人的身份後,趕忙朝著三人躬身一禮。
「請三位先生受咱一拜!」
三人雖然揣著明白裝湖塗,但也只是不想朝著朱屠戶行禮而已。現下見到朱屠戶朝著他們仨行禮,他們仨趕忙側身避過,然後躬身還了一禮。
「不敢受貴人大禮!」
「三位先生能夠教導咱孫兒,咱這心裡十分感激!」
「三位有啥要求儘管提,咱一定盡力滿足諸位的願望!」
三人聽到朱元章把身份都挑明了,只能不情不願地跪下去。
「草民拜見陛下!」
「草民等別無所求,只求常伴皇孫左右即可!」
朱元章聽了這話心裡那叫一個歡喜,暗道自家大孫真有面子,咱都請不來的人,竟然主動投效咱大孫。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有點酸。
三個人一起教大孫,會不會有點浪費了?
在大本堂里的那些皇子,也都是咱親生的呀,也缺個名師教導呀!
「敢問三位先生,能不能去大本堂教教課,教導咱的一眾皇子、皇孫們懂點聖人之道?」
三個老頭聽了這話,齊刷刷的搖頭。
「回稟陛下,草民年邁,已經老眼昏花。教導三皇孫一人尚且勉強,實在是沒精力教導更多人了。」
「回稟陛下,草民也是……」
「回稟陛下,鄙人也是!」
朱元章吃了個軟釘子,心裡那叫一個鬱悶。看到地上擺放著的盤子,他又趕忙熱情地邀請道。
「慢待先生們了,不妨跟咱一起進宮用點早膳,中午的時候,咱再鄭重宴請三位,給咱大孫辦個拜師禮。」
三人再次搖頭。
「草民多謝陛下厚賜,草民鄉野之人,不懂皇家禮數,就不進去叨擾了。」
「另外拜師禮已經完成,實在無需補辦!」
「草民附議!」
「鄙人也一樣!」
朱元章聽了這話,老臉當場拉了下來,氣哼哼地一甩袖子進了宮。
這三人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擺明了看不起他朱元章,不屑於陪他用膳!
老朱躲在大殿裡滴滴咕咕罵了幾句不識好歹,一群蠢貨之類的,稍微發泄了下心中的不滿,這才氣呼呼地回到偏殿用膳。
「大孫,你用啥招數把他們忽悠到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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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皇爺爺,您也太小看人了吧,就不能是孫兒天資聰穎,乖巧可愛,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引得三人爭相來投嗎?」
朱元章聽了朱允熥這般不要臉的話,當即對邊上的太監道。
「拿面鏡子過來,讓咱大孫自己照照,讓他看看自己哪兒乖巧可愛了!」
秦德順聞言,一邊憋笑,一邊拿了面鏡子過來。朱允熥也不介意,當即對著鏡子擠眉弄眼一番,氣得老朱吹鬍子瞪眼。
「別照他臉,他那臉太大,一面鏡子裝不下。要照他屁股,讓他看看屁股上的鞭痕,他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朱允熥一聽這話當場不樂意了。
「皇爺爺,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您老要是這麼說就沒意思了!」
「我不吃了,皇爺爺您自己吃吧!」
老朱聽到這話「喲喲」兩聲,一臉的不屑道。
「看不出,你個逆孫竟然還知道要臉哩!」
「那是自然,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我當然也得要面子啦!」
老朱自動無視了這句話,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真不吃啦?」
「不吃!」
老朱見朱允熥這樣說,趕忙對著邊上的徐興祖道。
「還有幾個菜沒上了?」
徐興祖聞言嘿嘿笑道。
「回稟陛下,還差個松茸排骨湯、蔥燒海參,還有一個三皇孫最不愛吃的鹽水煮大蝦!」
朱允熥本來都要拍拍屁股走人了,聽到這話在椅子上諾諾蹭蹭地又坐了回去。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恆念物力維艱。」
「這麼多飯菜剩下浪費了怪可惜的,孫兒還是幫您老多吃點吧!」
老朱耷拉著一雙大眼皮,不悅地哼了哼。
「哼哼!」
「咱一個人都能吃完,不需要別人幫忙!」
朱允熥也無視了老朱這句話,手裡拄著快子眼巴巴地等著,直至把三道菜吃到嘴,這才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肚子。
「您老慢慢吃吧,孫兒去大本堂上學去啦!」
朱元章看著逆孫的背影,又看了看滿桌的狼藉,對著一旁的徐興祖抱怨道。
「這逆孫,都沒說給咱扒個蝦仁吃,咱真是白疼他一場!」
徐興祖聞言嘿嘿笑道。
「三皇孫那是大孝,把孝放在心裡。跟那些天天把孝字掛在嘴上,裝出一副孝心孝行之人不同。」
老朱聞言瞪了徐興祖一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偏生你個老狗會說話,你但凡把一半本事用在燒菜上,也不至於把菜做這麼難吃!」
徐興祖聽到這話心裡頓時不樂意了,心道這菜難吃也不能全怪他呀。
還不是被宮裡的規矩束縛了,菜提前半個時辰就做出來了,一直放在鍋里蒸著,等試菜之人沒有中毒跡象才能端出來給皇帝吃。
這也就是自己本事大,換成別的廚子,甭管做什麼山珍海味,在鍋里蒸半個時辰,那也都寡澹無味了。
不過腹誹歸腹誹,可不能跟皇爺講理。
「皇爺教訓的是,老奴以後會注意……」
朱允熥領著三個老頭來到大本堂,立馬引起一眾皇子皇孫的圍觀。
「咦!」
「這是咱們大本堂新來的先生嗎,怎麼以前從沒見過呀?」
「你們三個叫什麼名字,以前可當過什麼大官?」
朱允熥見朱允熞跟個小大人似的,竟然敢盤問自己的三位師父,當場就把他拎到了一邊。
「這是我在宮外拜的三位師父,你給我放尊重點!」
朱允熞一聽這話神色一凜,趕忙恭敬地朝著三位老頭躬身一禮。
「學生無知,剛剛冒犯了三位先生,還望三位先生不要怪罪。」
「你們既然是三哥的師父,那也就是我朱允熞的師父,以後我自當以師禮相待!」
朱允熞這般乖巧懂事,倒是讓三人大感意外。
他們之所以不願意接下教導皇嗣的職務,就是不想搭理老朱家那群混帳玩意。
都不用聽別人怎麼說,光是看老朱家封出去的那些藩王們幹的事,就知道老朱家的家教不咋地。
這麼多年下來,也就一個朱標太子,以及眼前的這個朱允熥還算仁義點。
不過,朱允熞只是開始,在朱允熞行禮之後,大本堂內一眾早到的皇子皇孫,都齊刷刷地朝著三人行禮。
「學生拜見先生!」
「三位先生既然是朱允熥的師父,自然也是我們的師父,我們定當以師禮相待!」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直接把三人整蒙了,齊刷刷地看向朱允熥,眼神里寫滿了疑惑。
難道這次真的挖到寶了?
三皇孫不僅繼承了其父的真仁義,還把朱標的人望給繼承了?
在三個老頭愣神的時候,朱允熥朝著眾人做了個壓手的動作。
「感謝諸位王叔、堂兄堂弟們的捧場!」
「既然你們這麼給我朱允熥面子,那今天中午的午膳我包了!」
「想吃啥趕緊寫下來,一會兒我就派人去宮外買!」
眾人聽到這話,歡呼一聲就各自回到座位上寫菜名去了。
三個老頭看到這景象,無不露出一絲苦笑。
敢情三皇孫的人望全靠砸錢砸出來的呀!
眾人忙著寫菜名的時候,方孝孺夾著一本書,從書架後走了過來。他剛要坐下講課,就看到門口站著三個老頭。其中有一人,特別像他的師公,蘇州名士高明先生。
方孝孺趕忙顛顛地跑到門口,朝著高明大禮參拜。
「師公在上,請受徒孫一拜!」
高明聽到這話,帶著幾分不確定地問道。
「你是台州府、寧海縣的小方?」
「恩師好記性,晚輩正是寧海縣的方孝孺!」
「哦哦……」
高明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後,隨意地指了指邊上坐著的朱允熥道。
「這是你小師叔,老夫新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