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希望小學。
儘管朱允熥已經三天沒來了,但小學內的一切事務正常運轉。非但沒有任何停滯,好像還比他本人在的時候更和諧一些,也更像一家私塾。
國子監生員出身的先生們盡職盡責,每個人都力求帶好每一個學生。
研究自鳴鐘的生員和工匠任勞任怨,哪怕不能讓自鳴鐘達到準確地報時,也依然堅持在科研第一線。
某新型火藥驅動犁地工具設計院,以及某可攜式管式火藥發射裝置研究機構,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成功地打造了第一個模型。
放眼整座希望小學,只有三個老頭臉上寫滿了憂慮,對朱允熥充滿了懷念。
「唉!」
「吳王殿下已經三天沒來了……」
「你們說,會不會是吳王殿下出了什麼事?」
楊新爐當即打斷了高明的烏鴉嘴。
「閉上你的臭嘴!」
「吳王殿下必然是長命百歲之人,老夫的新版趙氏姐妹傳,可還指望他呢!」
高明依舊不甘心地追問。
「那為啥吳王殿下還不來,難道偌大的希望小學,都只是他的一時心血來潮嗎?」
楊新爐和秦亨伯聞言齊齊陷入了沉默,他們倆也抱有跟高明同樣的疑惑,但兩人又不願意深想。
楊新爐憂心自己的新版話本,秦亨伯則擔心無法學習煉丹之法。
兩人糾結良久後,差不多同一時間開口。
「要不咱們面見陛下,請求做吳王殿下的門客吧?」
兩人說完之後,臉上又同時閃過尷尬。
因為兩人目的都不純,所謂的門客不過是藉口。一個希望天天跟吳王殿下討教寫書技巧,一個希望請教新式煉丹法各種元素的搭配比例,以及催化劑的使用方式等等。
只有高明聽到這話眼睛一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羞赧。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高明已經基本上可以判斷出朱允熥是一位明主,而且有著遠大志向。
否則,他又怎會招收如此多的門客?
只是有一點讓他很不爽,朱允熥連國子監的這群生員都看得上,為何從不主動招攬自己?
「咱們在這兒也有一段時間了,吳王殿下都未曾招攬過咱們,是不是看不上咱們三個糟老頭子呀?」
楊新爐聽了高明的話,也露出一絲困惑。
「不能吧?」
「咱們仨不敢說名滿天下,但也至少是家喻戶曉,吳王殿下沒理由看不上咱們呀!」
「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吳王殿下壓根不認識咱們,或者從未聽過咱們的大名?」
秦亨伯說出這話後,楊新爐和高明齊齊一愣,他倆之前從未想過這等問題。不過回想這段時間吳王殿下對他們幾人的態度,兩人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老楊,你不是朝中有幾個故舊麼,能不能讓人隱晦地提醒一下吳王殿下?」
楊新爐聞言略微琢磨下道。
「老夫倒是有個叫黃子澄的弟子,聽說他現在正在大本堂執教,只是老夫不大看得上他,只覺得此人有點過於功利,做事也急於求成,將來搞不好會惹麻煩。」
「那你還認識別人嗎?」
「老夫想想呀……」
「齊泰行嗎?」
「曾經在大本堂執教過,前段時間被調到禮部任職侍郎,應該也能跟吳王殿下說上話吧?」
「太行了!」
「坊間盛傳金梅瓶手稿乃是齊泰所書,足以證明兩人關係不一般!」
「那老夫這就去找齊泰?」
「同去同去!」
「反正我倆閒著也是沒事,正好去見見咱應天府新秀!」
三人計議已定,當即上了馬車,直奔位於東長安門的禮部衙門而去。
……
禮部衙門。
禮部尚書趙勉看著已經快急瘋了的秦逵,無奈地開口勸道。
「秦尚書,您守在我這兒也沒用,楊新爐乃當代名士,江南文壇執牛耳者,老夫的這點薄面根本不管用呀!」
秦逵也知道趙勉沒撒謊,可皇帝陛下說得太嚇人了,要是他不能將楊新爐請出來做官,那他可就真得去搬石頭了!
「趙尚書,務必救一救本官吧,你就算不出面幫忙,也起碼給我個確切的地址,能讓我找到人就行!」
趙勉聽到這話再次陷入為難,楊新爐的地址他是知道的,他還曾偷偷去楊家在金陵城的府邸拜會過。可他太了解秦逵的為人了,一旦告知他楊家在哪兒,他搞不好能帶著工部的差役衝進去綁人。
「這個……」
本來趙勉還想再拖一拖,拖到陛下那頭忘了這茬,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就在這時,錦衣衛送來一份口諭,讓他三日內務必將楊新爐請出來做官,否則就讓他跟秦逵一起去搬磚。
秦逵一聽到這份口諭,臉上當即樂開了花。
現在他不著急了,該輪到趙老倌急了,哈哈哈。
「趙尚書,你先忙,本官先回家收拾收拾,準備幾雙合腳的鞋子,以及耐磨的衣服啥的,就不在這兒叨擾了!」
「秦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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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喪門星,本官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秦逵聽到老趙的罵街聲,哈哈大笑著離開禮部,回到自己的工部衙門。
趙勉在秦逵走後,立馬將禮部衙門的幾個侍郎全叫到自己的值房,開門見山地說道。
「剛剛陛下命人傳來一道口諭,限咱們禮部三日內將楊新爐請出來做官。如果咱們辦不到,那就把咱們禮部的人全都攆到城牆底下搬磚!」
「現在本官把上諭傳完了,剩下的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你們要是做不到,那就準備好跟本官一起去搬磚吧!」
禮部的幾個侍郎聽到這話,無不嚇得臉色慘白。
如果是別的皇帝放這種狠話,可能沒幾個官員會當真。可大明的朱皇帝不同,他前幾年真的因為官員遲到,罰官員去修過城牆!
齊泰剛當上禮部侍郎才一個月,可以說屁股還沒坐熱呢,一聽到這話整個人都蒙了。
這要是被趕去修城牆,他這輩子的仕途豈不是完了?
就在齊泰這般憂慮之時,底下的官員突然跑過來說外邊有人找,齊泰心不在焉地擺擺手道。
「本官不是早就說過嗎?」
「凡是自稱本官親戚、故舊的,一律轟走!」
自從齊泰當上禮部侍郎,不管是家裡還是衙門,總能有很多親朋故舊找上門,有的是求他辦事,有的是請他吃喝,還有藉故東拉西扯,打探他明年要去哪個省主持學政的。
齊泰對自身要求甚高,可不想因為這些瑣事而葬送自己的前程。
「回齊大人,那人自稱是您師公,卑職不敢擅自做主,這才特意進來請示一下……」
「師公?」
「本官哪來的師公?」
底下的官員聽到這話,立馬明白門外又來了一夥騙子,當即轉身就走。
楊新爐站在禮部衙門外,正跟兩個老友吹噓呢。
「不是我跟你倆吹,齊泰那小娃娃若是知道老夫前來,一定會倒履相迎……」
秦亨伯和高明都不是習慣奉承別人的人,聽到楊新爐的自吹自擂,心裡沒有絲毫波瀾。
楊新爐見兩人這般態度,還以為兩人不信呢,趕忙指天發誓道。
「不信你倆等著,一會兒若不是中門打開,我楊新爐跟你倆姓!」
楊新爐話音剛落,就只見禮部衙門中門大開。楊新爐見狀,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
「老夫剛剛跟你倆說啥來著,齊泰那小娃娃知道老夫前來,一定會用最高規格接待吧,哈哈哈……」
然而,楊新爐剛笑了兩聲,就只見禮部大門裡突然跑出來十幾個手持水火棍的差役。
在一群差役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七品官服的小官,正是剛剛說去給自己傳話之人。
「來人呀!」
「亂棍將這三個騙子轟走!」
禮部的差役聽到這話齊聲稱「諾」,隨即舉著水火棍就朝著三人沖了過來。
三人見到這般陣勢齊齊嚇傻了,最後還是經常遊山玩水的秦亨伯反應快,拉著兩個老友撒腿就跑。
好在禮部的差役看到三個人一大把年紀,沒想真的揍他們,只是嗷嗷喊叫地追了他們半條街,把他們給嚇跑了也就回去了。
三個人躲在一條僻靜的胡同里,大口地喘著粗氣。
秦亨伯相對還好些,畢竟他常年尋仙訪道,遊山玩水,早就練就了一身強健的體魄。
然而,高明和楊新爐不行啊。一個喜歡躲在家裡看書,一個喜歡躲在家裡寫書,總之都是老宅男。
「老楊,你咋搞得,你到底認不認識齊泰呀!」
楊新爐聽到高明質疑自己,當即氣得臉紅脖子粗。
「老夫還能跟你倆吹噓嗎,老夫小時候還抱過齊泰……呸呸呸,差點被你倆給氣湖塗,是老夫在齊泰小時候還抱過他哩,他的名字都是老夫給他起的!」
「真是豈有此理,老夫大老遠來找他,他不說以禮相待也就罷了,竟然敢派人趕咱們。等老夫見到他爹的時候,非得狠狠地告他一狀!」
另外一邊,齊泰在打發走了小吏後,立馬意識到不對。
他確實有個師公,只是這個師公名氣太大,大得他都不敢認的程度。
因此,在小吏匯報之時,他下意識的就以為是騙子。
因為正常情況來說,就是他跟父親一起去拜會,都未必能敲開師公家的門,師公怎麼可能主動來衙門找他?
齊泰想到這裡當即追了出去,卻只見長街寂寂,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剛剛自稱我師公那人長什麼樣?」
「鬚髮花白,約莫六十來歲,頭上戴著一根白玉簪子……」
齊泰聽到這話心裡一沉,趕忙忐忑地追問道。
「是不是臉有點圓,眼睛還很小?」
「對對!」
「齊大人怎麼知道的?」
齊泰懊惱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對著吏員喝道。
「那真是我師公!」
「趕緊派人去把我師公給追回來!」
三個老頭躲在巷子裡好一會兒,喘勻了氣,又見外邊沒動靜了,這才一手扶著牆,一手按著老腰從巷子裡走出來。
然而,三人剛露個頭,就聽到外邊傳來一陣喧譁之聲。
「齊大人吩咐了,務必找到那老頭,千萬不能放跑了他!」
「諾!」
三個老頭聽到這話,趕忙嚇得縮了回去,躲到一旁的稻草里瑟瑟發抖。
「老楊,你跟我倆說實話,你跟齊泰是不是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