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
大客車上,許今秋輕哼著。
趙園園坐在邊上,手扶著額頭:「差不多得了,就分開幾天,周五就回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十年八年了呢。」
許今秋扭頭白了閨蜜一眼,繼續輕哼著,這首歌是真好聽,也不知道是誰填的詞,寫到人心裡去了。
另一輛開往京城的客車上,陳凡也輕哼著同一首歌。
沒多久,客車就進京了。
三河到京城也就五十多公里,哪怕這年頭的路況差一些,汽車速度慢一些,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從車站出來,陳凡沒有回家,叫了三輪車直奔人民文學雜誌社。
王偉看到他時,還一臉意外。
「你不是出遠門,要下周才能回來嗎?出版的事已經在談了,下周過來簽合同就行。」
他以為陳凡缺錢,又跑來問呢,但出版的事兒真急不來,出版社那邊審核之後,還要開會才能通過的。
「不是出版的事兒,碰上點事情,今兒是找你幫忙來的。」
陳凡從包里拿出幾張稿紙:「你這邊有沒有報社的資源,寫了一篇稿子,打算直接投稿。」
「怎麼還給別人寫稿了?咱們雜誌社也發短篇。」
王偉白了他一眼,接過稿紙看了起來,沒一會兒,表情就變得極為古怪,這小子是給女朋友出氣呢。
就是這角度,選得真好啊。
《做有道德的人,從拒絕道德綁架開始》
文章中提到,鄭亞元用「愛慕虛榮」四個字進行道德綁架,姑娘的對象是作家,就是愛慕虛榮。
不跟他處對象,就是愛慕虛榮。
把人姑娘架了起來。
還有趙主任,一句「年輕人嘛,不懂事兒,都能理解」就想平息事兒,那也是道德綁架,說的好像你不理解,就是小肚雞腸。
跟「他還是個孩子」如出一轍。
如果文章只寫到這兒,也沒多少價值,可以扔垃圾桶里。
可文章的重點是道德綁架。
事件只是開頭,陳凡在文中羅列了幾十種生活中常見的道德綁架,並就此展開討論,以及如何拒絕道德綁架的方法。
比如生活中常見的:
他還是個孩子!
我這都是為你好!
都不容易,何必呢?
他再不對,你也不能這樣……
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這人說話比較直,你別介意……
能者多勞,你能力強,就應該多干點。
我就隨口一說,你怎麼這麼經不起玩笑?
他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沒啥壞心思,你不要和他計較。
……
看完之後,王偉整個人都麻了。
似乎、好像、肯定……百分之百的,自己被人道德綁架過,而且次數還不少,只是自己沒意識到罷了。
或許意識到了,當時心裡也不痛快,就是沒法拒絕。
原來,這叫道德綁架啊!
學到新詞了。
這文章寫的是真好,這些道德綁架的方式,幾乎都滲透到生活中各個層面了,已經成了一種社會現象。
「這篇我們要了,千字十元。」
「王哥別鬧,你弟妹被人罵了,就等著稿子發表找回場子呢。」
陳凡直翻白眼,人民文學影響力是很大,但它是月刊啊,要等到十五號才出刊,黃花菜都涼了。
報紙才夠快,明天就能上報。
「這麼好的文章,可惜了……」
王偉嘆了口氣,也不再勸了,再說下去,就成道德綁架了。
「去人民報吧,那邊有熟人,就是這個用詞,要不要改一下?」
王偉翻出稿紙,比如那句:美的像個傳說的女朋友小秋(化名)。
還有文章末段那句:對於道德綁架,那是忍一時卵巢囊腫,退一步乳腺增生。
這些詞兒,新鮮。
但不雅!
「不改,就這風格。」
「不改就不改吧,反正是社評文,用詞犀利也沒問題。」
王偉也不耽擱,拎著包就出門。
倆人叫了輛三輪車直奔人民報,相隔不到五公里,三輪車師父蹬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王哥,你們雜誌社真窮!」
來到人民報樓下,陳凡就忍不住吐槽,都是搞文字工作的,人家用的是五層大樓,雜誌社還借用別人家的辦公室呢。
王偉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就往裡走,這小子連「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的道理都不懂。
窮咋了,又沒拖欠你的稿費。
陳凡暗笑,跟著進去。
王偉對這邊熟悉得很,很快就找到一間辦公室,敲門進去,裡邊是一位地中海髮型的中年人。
「老王,咋有空上我這溜達?」
地中海中年人熱情地迎了上來,請兩人到沙發坐下,又給倒水,又給散煙,熱情得不得了。
「陳凡,這位是李海洋李主編。」
王偉點上煙,又介紹道:「老李,這位是陳凡,最美的青春的作者,上次你們報紙還點評過他的小說呢。」
「李主編,您好!」
「陳凡同志你好,最美的青春我也看了,小說的內核很好,尤其是逆行者三個字,用得恰到好處。」李海洋說道。
「您過譽了。」陳凡謙虛道。
「都別客氣了,直接說正事。」
王偉吸了口煙,讓陳凡把稿子拿出來:「本來這篇文章是我們雜誌社要的,可這小子著急發表,讓你老李撿漏了。」
「那我可得拜讀一下。」
李海洋跟王偉是同學,彼此了解得很,知道他不會信口雌黃,能讓他親自跑一趟,這篇文章必然有過人之處。
接過稿子,李海洋看了一會兒,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麥麥提的。
我特麼也是受害人啊!
就自己這地中海髮型,可沒少被人打趣,每次打趣得過分了,這些王八蛋就來一句:我就隨口一說,你怎麼這麼經不起玩笑?
真要發火了,旁人就會在邊上勸:他就是開個玩笑,沒有什麼壞心思,你就不要和他計較了,消消氣。
李海洋越想越氣,明明是自己被冒犯了,對方不認錯就算了,還試圖讓自己放棄權益,以維持和諧的關係。
憑啥啊?
還是文章中的方法好,碰上這種就該一巴掌抽過去,來一句:我就隨手一拍,你怎麼這麼經不起打啊?
旁人要是勸,就回懟:你這麼說,是想告訴我,他的刻薄是為了掩蓋內心的善良嗎?
懟就完了!
看完文章,李海洋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直接拍板給了千字十元的稿費,並表示明天就能上報紙。
陳凡拿了84元稿費出來了。
「王哥,吃飯去,意外之財不能留,今兒都給造了。」
「我可去你的吧,八十四塊錢的飯,你敢請我還不敢吃呢。」
話是如此,但飯還是要吃的,都到中午飯點了。
倆人就近找了一家國營飯店,酒足飯飽後,王偉就回去上班了,陳凡叫了輛三輪車,也直接回家了。
「怎麼就回來了,真黃了?」
看到兒子回來,關月梅臉上沒有半分喜色,不是說追媳婦兒去了,要周末才能回來,這才過了一晚上呢。
讓人給攆回來了?
「您就不能盼著我點好啊。」
「辦事沒個準譜,昨兒自己咋說的,這算不算放我鷹了?看看你兵子哥,那才叫麻利,當天就把媳婦領回來了。」
「……」
陳凡翻了下白眼,沒好氣道:「媽,我才十八呢,您這是盼兒媳婦盼魔怔了,還是怕您兒子娶不上媳婦兒?」
關月梅呵呵,冷笑道:「甭跟我耍哩格兒楞的,你這張大嘴子也就能在家裡擺活兒,連個姑娘都搞不定,就是個廢物點心。」
「……」
陳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本來說好周末來家裡吃飯的,看你這樣子的,還是算了吧,我帶她去外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