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陳凡的「關心」,張建軍的內心是崩潰的。
總不能跟陳凡說:我糾結了一幫人寫信投訴你才挨揍吧?
這事兒也是邪門了。
雜誌社竟然把投訴信退回來了,還直接找了少年宮的領導,附送了幾張稱讚《最美的青春》的國字頭大報。
原本也不算大事,撐死了批評兩句,邪門的地方就在於退回來的投訴信少了一封,就是他寫的那封。
組織寫信投訴的是他,寄信的也是他,少了的還是他……這真是黃泥掉褲襠里,解釋不清了。
才剛下班呢,出門就被人堵了。
挨了一頓揍不說,還給他貼上了陰險小人的標籤。
事業單位里,被打上這樣的標籤,以後還怎麼混職場?
挨了頓打,張建軍還得想著,回頭再請他們吃頓飯,把這事兒解釋清楚了,不然以後別想有所作為。
說到底,還是陳凡惹出來的,他要不寫小說,能有這些事兒?
可這事兒,能說出口嗎?
但凡露出風聲,在院子裡的名聲都得跟著臭了。
面對陳凡虛假的關心,他還得露著笑臉:「沒事兒,跟人幹了一架,對方也沒落著好,指不定比我還嚴重呢。」
「真沒事兒?」
「真沒事,放心吧,回去擦點紅花油就行了。」
「那我扶你回去?」陳凡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腿,暗暗發笑。
「不用,沒啥事兒。」
張建軍擺了擺手,都到院門口了,也沒幾步路了。
跨過門檻,張建軍又愣了下,陳凡邊上的是誰?回頭看了一眼,是一個婀娜的身影,這絕不是周曉影。
剛想呸一口泄憤,卻扯到嘴角的傷口,又疼得齜牙咧嘴的。
活像個猴兒。
到了胡同口的國營飯店,陳凡點好菜,剛坐下就發現許今秋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我臉上有髒東西?」
許今秋搖了搖頭:「剛才那人,是你找人打的?」
「想啥呢?」
「肯定跟你有關,你剛才那樣子,看似關心,但眼裡的幸災樂禍可騙不過我。還有那人,三角眼裡有寒光,估計想刀了你。」
陳凡訝異,這姑娘這麼敏銳嗎?
「他同事打的,群毆。」
陳凡解釋一下,把張建軍組織人投訴自己,自己讓雜誌社把投訴信送回去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倆都不是好人!」
許今秋莞爾,揶揄道:「更難得的是,你倆見了面,竟然還能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
「斗而不破,住大雜院就這樣,抬頭不見低頭見,除非正面起衝突了,很少有人會撕破臉皮的。」
「話說回來,都一個院的,你倆啥仇啊?」許今秋好奇道。
「能有啥仇,這人腦子不好使,錯把我當情敵了。」
「你招惹哪家姑娘了?」
「我就招惹你了。」
「愛說不說。」許今秋傲嬌地扭過頭。
陳凡莞爾,這姑娘開始上心了。
「跟我真沒關係,他看上我們院裡一個姑娘,莫名其妙地拿我當競爭對手,我這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呢。」
許今秋咬著嘴唇,狐疑地看著他。
這表情,殺傷力拉滿。
陳凡對於美女咬嘴唇是沒多少抵抗力的,差點沒忍住親過去。
「真沒騙你,那女生長相一般,就沒長在我審美上。」
這話多少有些違心了。
論及長相,周曉影是不如許今秋,但也是美女,屬於走街上回頭率超高的那種,陳凡上輩子可是娶回家的。
但這話,許今秋信了。
陳凡這人是先看臉的,有了外在美,他才有興趣了解內在美。
「解釋幹嘛,跟我又沒關係。」
陳凡莞爾,還傲嬌上了。
就是臉紅的樣子,很誘人,可惜現在只能看,不能吃。
不過這個話題,也不好解釋,陳凡順勢就岔開話題:「這周末你有事情嗎?要不我來安排?」
「這周不行哦,我們舞蹈團有下基層慰問演出的任務,明天中午出發,要到下周五才能回來。」
「這麼久?」陳凡麻了。
倆人認識還沒多久,才剛有進一步的勢頭呢,今天是周一,到下周五,隔著十一天呢,黃花菜都能涼了。
「任務比較重,要跑三個地方呢。」
「你會登台演出嗎?」
陳凡鬱悶,卻無可奈何,這是工作,沒辦法的事兒。
「想太多了,我們是臨時工,出去就是打雜的,幫忙搬東西、看設備、布置場地之類的。」
「這麼慘,團里都不給上台的機會?」陳凡驚訝道。
「團里的演員,一個個都是從小訓練,層層選拔上來的,個個都是這行的人尖子,我們憑啥跟人爭啊?」
正好服務員上菜了,許今秋夾了一筷子:「天賦比不過,練的時間也沒人家長,我們這些臨時工,最後都要轉後勤崗的。」
「那你是喜歡當舞蹈演員,還是干後勤工作?」
「都一樣,就是一份工作。」
許今秋無奈地嘆了口氣,工作是沒得選的。
當年一起回來的知青,有些人現在都沒找到工作呢,要不是「大姐」託了關係,她這會兒估計也在家待業。
這年頭想要找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要麼家裡關係夠硬,要麼有特殊的技能,否則就是痴人說夢。
邊吃邊聊,從飯店出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倆人沒有再逛,陳凡直接把姑娘送回四十五號院。
最近這兩年夜晚可不太平,胡同串子、街溜子多著呢,自然而然地就誕生了一批老炮兒。
電影《老炮兒》說的就是這群人,導演還給一頓美化,但說到底,這些人也是流氓、混混、無賴之流。
都不是啥好玩意兒,但凡這類人多了,社會都得亂套。
等許今秋進去了,陳凡才轉身去帽兒胡同十八號院,直接找到後院:「李強,強子,在家嗎?」
房門開了,從裡邊走出來一個留著長頭髮,渾身精壯的年輕人,眼神中帶著一股狠厲的勁兒。
「凡子,你咋來了?」
看到陳凡,李強眼中的狠厲勁兒立馬收了回去:「趕緊的,到屋裡坐,最近都看不到你小子人。」
進了屋,李強麻利地給倒上水:「我還說呢,你小子成作家了,都不跟我們這些老哥們一起耍了。」
「去你的,我是那種人嗎?」
陳凡掏出煙,扔了根過去:「哥們天天窩家裡寫東西,手都快寫廢了,哪有時間跟你們鬧。」
李強把煙點上,吸了一口:「說的也是,咱們一起回來的,也就你出息了,其它人都瞎混著呢。」
「啥出息啊,也就掙倆稿費,擱你這差遠了。」陳凡呵呵,點上煙,順帶著丟過去一個白眼。
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了解嗎?
李強走的是鬼市的路子,倒騰各種票據之類的,順帶著也干掮客的活兒,好的時候一星期能掙別人一年的工資。
別人覺得這是投機倒把,搞不好就要進去,但在陳凡看來,改開初期就是「撐死膽大,餓死膽小」的遊戲。
上輩子,李強不但沒進去,還掙了大錢,出息著呢,自己剛下海哪會兒,李強也沒少幫忙,給介紹了不少客戶。
「少來,哥們這是拿命掙錢呢。」
李強彈了下菸灰,揶揄道:「你跟周曉影咋樣了?成了沒?」
「沒成。」
「你倆不挺好的?」李強訝異,在塞罕壩哪會兒,這倆人的關係就很近,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之前沒工作,人家裡看不上。」
「得嘞,當我沒說,要不周末哥們組個局,給你介紹一個?你小子人長得帥,又是作家,鐵定能成。」
「可別,哥們有目標了,今兒來找你,就是想搞些票,人姑娘要出差,我給準備些東西。」陳凡說道。
「這還不簡單,要啥票?」
「給我搞點副食品票,罐頭、糕點、糖果之類的,煙票、酒票、全國糧票這些,有的話也給我來一些。」
李強掰開牆角的一塊磚頭,拿出來一個盒子:「要什麼票,自己拿,就當哥們贊助你追女孩子了。」
「少來,該多少就多少,你這擔著風險呢,真白拿了,下回還要票時,哥們有臉來找你?」陳凡說著,已經開始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