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離她遠一些
棠許走進病房的時候,宋洛白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發白卻眉頭緊皺地看著警方的人撤離。
見到棠許,他才移開視線看向她,卻也沒有開口。
一直到警方的人徹底離開,他才張口問了棠許一句:「怎麼回事?」
「對方不再追究,所以撤案了。」
很顯然這一答案讓宋洛白有些發懵,好一會兒都回不過神來。
棠許看看他額頭上的傷,又看看他手腕上的傷,頓了頓,才又開口道:「你這個突如其來的失控,是怎麼回事?」
宋洛白聞言靜了片刻,才緩緩道:「我裝的。」
棠許聽了,一時無言。
宋洛白卻又道:「不是你說的,我既然已經捨出自己了,不如再往多走兩步。」
棠許做出驚訝的神情,「什麼時候這麼聽我的話了?」
宋洛白臉色赫然一變,「我是為了自己!」
「哦。」棠許應了一聲,隨後道,「那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是我教的。這種事,我可教不來。」
宋洛白微微瞪了她一眼,沒有再就這個問題深究,想到這起事件,卻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麼突然說撤案就撤案了呢?」
棠許在旁邊坐下,低頭回復著自己手機上的信息,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般。
……
是夜,秦康夫婦自外面返回,剛出電梯,忽然就看見自家門口站了一群人,而房門還是打開任人進出的狀態。
兩人當即神情大變,上前就怒火衝天,「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要幹什麼?」
領頭那人迴轉頭來,輕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秦康?」
「是又怎麼樣?」
「是就沒錯。」對方態度卻仿佛更加傲慢了,轉頭看著屋子裡的人,「繼續好好搜清楚。」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私闖民宅啊?搶劫嗎?」秦康妻子聲音尖利,「報警!報警把這群流氓都抓走!」
領頭的那人卻只是嗤笑了一聲,「報吧,把我們抓走了,欠的錢就不用還了嗎?」
「欠錢」的字眼一出來,秦康夫婦兩人都是一怔。
那人見他們這副模樣和神情,再度輕蔑地笑了,說:「欠了錢還這麼囂張,惹到不該惹的人了,知道嗎?」
「我們惹誰了?」秦康鼻息粗重地反問。
「我怎麼知道你們惹誰了?還口口聲聲不會放過別人,就你們這樣,也不想想別人會不會放過你們?」
秦康完全糊塗了,他妻子卻一下子就反應過來,猛地拉了秦康一把。
領頭那人見要傳達的話已經傳達到了,這才打了個響指招呼屋子裡的人出來,隨後對面前的兩個人道:「日子已經過得這麼慘了,不想更慘,就老實點,別再給自己惹事。否則下次會發生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
說完,那人才帶著人離開。
秦康極力強撐,卻還是在那群人徹底離開之後,手腳發軟地回到屋子裡。
「是棠許?」此時此刻,他終於也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
「不是她還能是誰?我今天打了她一巴掌,她這就找人來報復了……她居然連這樣的人都能招惹到,這就是你姐姐把錢都留給她的原因嗎?覺得她能守住?」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秦康此刻焦躁得厲害,「要不是你衝動打了她一巴掌,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怪我嗎?」女人尖叫著反駁,「是你說的不會放過她,所以他們才找上門的,都是你出的餿主意!」
屋子裡自此爭執聲不斷。
而先前那一行人下樓之後,領頭那人就撥了個電話出去。
「段先生,已經警告過他們了,他們應該不敢有什麼動作了。」
段思危收到消息,很快給燕時予打了個電話。
然而電話撥過去卻沒有人接,於是他轉而打給了高岩。
高岩收到消息才知道還有這麼一件事,不免有些驚訝。
段思危同樣是摸不著頭腦的,「他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要死灰復燃了?」
高岩並不清楚答案,但是卻隱約覺得並不是段思危說的那樣。
如果真的死灰復燃,那他應該有所察覺才對。
可是他不僅什麼變化都沒察覺到,內心反倒更加不安。
而此刻,燕時予的電話也打不通。
想到這裡,高岩只能對段思危道:「我去看看燕先生。」
段思危似乎也思緒萬千,頓了頓,只淡淡應了一聲就掛掉了電話。
高岩直奔秋水台而去。
從來燈火通明的公寓,此時此刻卻是熄燈狀態,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夜燈,散發出薄弱的微光。
高岩在客廳里沒有見到燕時予,便快步走向了臥室的方向。
屋子裡同樣沒有亮燈,然而推門開的一瞬間,高岩就借著遠處傳來的微光,看見了坐在床尾凳上的燕時予。
他赤著上身,雙手用盡全力地撐在兩側,身上的肌肉呈現出充血噴張的姿態,
若是旁人見了,大概會覺得他是剛做了健身。
可是高岩並不這麼認為。
他微微低頭的姿態,沉重的呼吸聲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
這樣的狀態,高岩其實是熟悉的。
他甚至毫不懷疑,此時此刻他打開屋子裡的燈,看到的必然是他赤紅的雙眸和泛白的唇。
燕時予這種狀態,從很多年前起,高岩就已經熟悉了。
電擊。
最初,他每一次經歷這樣的事過後,總是會抽搐、嘔吐至驚厥,經常幾天都下不來床。
後來,他漸漸長大了,也強壯了,對這樣的事似乎也一點點習以為常了。
他的身體不再對此做出應激類的反應,可是伴隨著電流一次次加大,對神經的影響依舊不可避免。
除了每次短暫的行動不變,其餘的反應,他都生生按捺住。
也有一次例外。
那就是上次去赫爾辛基。
原定半個月的行程被他生生壓縮至一周,等於那一周他要承受雙倍的苦楚,本來以為回國之後休養兩天就會好,誰知道跟棠許之間又發生了問題——
事實上,那次他也僅僅多用了一天時間,就恢復了行動如常。
可是高岩卻覺得,他沒有好過。
從那時候起,他就再也沒好過。
而此時此刻,擺在他眼前的這個狀態,算是……病上加病嗎?
高岩內心驚懼遲疑,良久,才終於低低喊了一聲:「燕先生?」
燕時予沒有動。
他像是一早就察覺到了他出現。
又或者,他出現不出現,於他而言,都無所謂。
很久之後,高岩才終於聽到他的聲音——
「離她遠一點。」
似是吩咐。
卻更像是呢喃。
而離誰遠一點,又是誰要離誰遠一點……
高岩一個字都沒有問,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
宋洛白在醫院住了兩天,第三天,就又跟著棠許回到了御景灣。
撤案之後,學校那邊也有了表示,即事件雙方各記過一次,以示懲戒。
學校會這樣處理依然是出乎棠許意料的。
原本以學校的態度,即便燕家不再追究,校方應該也只會單獨給宋洛白記過,沒想到卻連季時青也記了過。
雖然這只是一個相對公平的處理結果,可實際上卻已經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了。
棠許還是給老師打了個電話表示感謝,同時闡述了一下宋洛白的傷情,表示等他養好傷就可以回學校。
這天傍晚,棠許下班回到御景灣,剛要拐進停車場,前方忽然跳出個人影,一下子攔在了她的車頭。
棠許一腳踩下剎車,看清楚前方的人時,錯愕又震驚。
幾分鐘後,棠許打開了家裡的門。
宋洛白正坐在沙發里眉頭緊皺地翻著手機,似乎正在愁晚餐吃什麼,聽到開門的動靜也只是抬眸瞥了一眼。
沒成想這一眼,他當即就愣在了那裡,緊接著整個人的姿態都變得防備起來。
季時青從棠許身後探出半邊身子,嘗試著向他打了個招呼:「嗨。」
宋洛白當即看向棠許,「他怎麼會來這裡?」
棠許自顧自地換了鞋,說:「他說聽說你受傷了,想來探望你。」
「所以你就這麼帶他上來了?」
棠許已經換好鞋走向自己的臥室,說:「你們是同學,又都是男孩子,自己的事自己解決,解決不成大不了再打一架。」
說完這句,棠許便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嘭」地關上了房門。
季時青緩緩從緊閉的房門上收回視線,看向宋洛白,「姐姐真是個爽快利落的人。」
而宋洛白只是冷眼看著他。
季時青迎上他的視線,靜了片刻,聳了聳肩,「好吧,我知道我來得突兀,你肯定會不高興。但是我必須得向你承認,之前的事是我不對,所以,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宋洛白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竟完全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棠許在自己的房間裡待了很久。
直到聽到宋洛白的房間傳來關門的聲音,她猜測季時青應該是離開了。
又坐了片刻,棠許才起身走出房。
轉頭一看,宋洛白的房門緊閉著,也不知道兩個小孩子到底談了些什麼,談成什麼樣子。
棠許也不想多過問,正準備走進衛生間,身後卻突然傳來季時青的聲音——
「姐姐,我能留在這裡吃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