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許靜靜地看著段思危臉上的疑惑,輕笑了一聲,才終於開口回答。
「我覺得段先生你這句話有兩個認知錯誤。第一,就算有人認為愛一個人就該付出全部,那也是部分人,不代表全部。第二,我不愛他。」
段思危聽了,也笑了一聲,「棠許,你我都是明白人,我知道你的心思,明白你的情緒,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口是心非。」
棠許仍是平靜地看著他,「你明白什麼呢?段先生你雖然口口聲聲『非處勿近』,可是認識這麼久以來,我沒見到你身邊有任何一個女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段先生對男女情事根本就一竅不通。所以你不會知道,意亂情迷,在男女交往之中是時常會發生的事。但是這種混亂,只是偶發的,根本不會持久,所以,也遠遠稱不上『愛』。」
段思危似乎沒想到會被她這樣「科普」一番,一時有些發懵。
而棠許已經拉開車門坐進了車子裡。
段思危回過神來,迅速推門下車,攔在了棠許車前。
這下換棠許坐在車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段先生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段思危緊盯著她,「這麼說來,你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就此徹底斬斷這段關係了?就因為我開口讓你幫幫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棠許說,「說到底,他幫過宋氏,我欠了他一筆債。該還的,我一定會還。只可惜,我沒辦法用你所期待的方式去還,抱歉。」
「棠許!」
棠許直接發動了車子。
段思危依然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棠許從車窗探出頭來,情緒依舊平靜,「段先生,你不必覺得你說錯了話,或者做錯了事。你也說了,你是明白人,我和他這段關係,越早了斷,對我和他都越好。難道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段思危身體微微僵硬。
的確,當他意識到燕時予對棠許似乎並不只是玩玩而已的時候,他察覺到了危機。
這一段見不得光的關係,如果沒辦法乾淨利落地結束,那對於燕時予而言,絕對會是一種拖累。
尤其,棠許後來還表現出了對燕時予的動情。
這樣一來,事情只會更複雜。
可是他到底不是當事人,這種事,燕時予如果心甘情願並且樂在其中,他終究只能選擇支持。
可是現在,是棠許自己提出要了斷。
這似乎……的確是一件好事。
他還在發怔,車子裡,棠許空檔踩下一腳油門。
發動機聲轟鳴,段思危下意識避開。
棠許抬手一撥檔杆,一腳油門徑直駛離了。
段思危看著她疾馳而去的車影,許久,依舊一動不動。
如果真的能了斷,固然是好事一件。
可是燕時予那個傢伙……
那個偏執成性的傢伙,能這樣輕易了斷嗎?
……
這一天,燕時予仍是居家辦公的狀態。
除了線上會議,高岩還不得不頻頻下樓去接收各式各樣的重要資料。
從歐洲回來,高岩便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這樣高強度地兩天工作下來,整個人都有些要垮掉了。
在等待燕時予結束最後一個會議的間隙,他靠在沙發里,就控制不住地睡著了。
心裡到底記掛著事情,即便累到睡著也沒辦法睡得安穩。
大概二十分鐘後,高岩便驟然驚醒。
偌大的客廳里依然只有他一個人。
他只以為燕時予的會還沒開完,於是起身走到吧檯邊,準備給自己沖今天的不知道第幾杯咖啡。
喝下咖啡,高岩又洗了把冷水臉,仍是回到客廳沙發里,一邊整理資料一邊等待。
又半個小時過去,書房那邊依舊沒有動靜。
高岩頓時有些不放心,連忙起身走到書房門口,輕輕敲了敲後,推開了門。
書房內空空如也,哪裡有燕時予的身影?
高岩心頭微微一驚,連忙轉身去了主臥。
臥室里、衣帽間、衛生間,通通沒有燕時予的身影。
整個大平層的豪宅,都沒有燕時予的身影。
高岩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他連忙給燕時予打電話,卻發現燕時予的手機還留在書房裡。
高岩愣怔片刻,轉身就往外跑。
同樣的時間,燕時予的車子已經停在了御景灣的地下停車場,正對著棠許的單元電梯。
只需推門下車,走進去,按下熟悉的樓層,就能去到那個他曾經再熟悉不過的小屋。
然而燕時予卻只是坐在車裡,指間夾著一支香菸,靜靜盯著面前那扇門。
偏在此時,那扇門後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照亮一抹高挑纖細的身影。
隨後,那扇門打開,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停車場。
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只除了她手中拎著的垃圾袋。
燕時予指間夾著的香菸驟然跌落。
棠許原本是注意不到這邊的。
可她丟完垃圾轉身的瞬間,那抹落到地上又彈起的猩紅還是吸引了她的視線。
隨後,她看見了那輛車,看見了那輛車子裡坐著的人。
那一刻,棠許其實是有些沒回過神的。
她知道他們早晚還是會見面的。
在很多很多的地方。
可是不該是這裡。
這個他早已不應該再出現的地方。
回過神來的瞬間,棠許腦海中閃過他的聲音——
「你曾經有退出的機會,可是你失去了。」
「我的世界,沒有回頭路可走。」
「你這輩子,註定只能跟我糾纏到底。」
那是遙遠到近乎陌生的,仿佛從天邊傳來的聲音。
平和的,冰涼的,令人生畏的。
她的確是意亂情迷了。
那些混沌糊塗的時刻,她竟然完全忘記了他曾經說過的這些話。
其實他一直沒怎麼掩藏過真實的自己。
是她一廂情願美化了他。
而他,從來不是她以為的模樣。
所以,這就是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嗎?
如果不是她恰巧下來扔垃圾,他是不是已經要不顧一切地登堂入室了?
棠許安靜地站在那裡,久久不動。
她沒有情緒,不悲也不怒,無畏也無懼,只是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動作和反應。
在她眼中,燕時予只是靜坐在車裡。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燕時予早就有了動作和反應。
在她出現的一瞬間,在他指間香菸跌落的那一刻。
他迅速從車外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隻完全失去控制、幾乎要脫離他的身體和理智的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