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破損的戰旗

  「這是幻境?」寧缺低聲道。此時他體內所有的魂寵都沒有任何反應,這種轉變明顯是不對的。片刻後,寧缺感覺自己可以動彈了。他抬起了手掌,卻發現手掌竟是透明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在寧缺驚慌不已的時候,遠處戰場上,雙方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這是一場魂獸與人族的戰爭。但是這場戰爭中,人族落於下風。視線里,人族戰士只能靠著手中的魂器與身上的魂甲,才能勉強抵擋住了魂獸的攻勢。魂獸的體魄和魂力都在人族之上,幾十隻魂獸就能在幾千人的戰團中橫行無忌。

  寧缺只能浮在空中,觀察著這場戰鬥,但心中的怒氣已經在不停的翻滾。就眼前的對陣態勢,以他的判斷,這應該是場人族的防禦戰。在人族戰陣營地後面,就是人族大城,城中還有千萬人口。但這千萬人口中,大部分竟然是老弱婦孺,而城中慘象叢生。

  那座城池中,里外竟有三層區域,內區域如今仍是火光通明,安定祥和。中區內,只有半數人家亮燈,時不時有驚擾發生。而外圍區域面積最大,但卻一片死寂,道路上屍骨橫陳。

  突然,一個人族戰士從戰場中,被甩到了寧缺面前。待看清眼前的戰士模樣,寧缺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就要起身殺向戰場中,衝著人族戰士來的犬類魂獸。他歇斯底里的喊道:「畜生…畜生…給我滾開!」然後對著遠處的魂獸就沖了過去。

  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可以動了。只是雖然飛了過去,但寧缺的攻擊卻沒有任何效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隻犬類妖獸,一步步來到那戰士面前。

  「咔嚓」,一道聲音傳來,寧缺整個人都愣住了,那個人族戰士就這樣被要死在寧缺面前。一個原本只有十三四歲的稚嫩面孔,眼神中充滿對生命的渴望,就這樣永遠閉上了雙眼。然後,這樣的場景竟接二連三的,就這樣出現在寧缺的面前。那一群群比自己小,比自己的修為還弱,但是面對著兇殘的魂獸,仍是奮不顧身的撲身向前的弱小身影,讓寧缺內心有著強烈的共鳴。

  寧缺這才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戰爭,這是屠殺,這是一場赤裸裸的屠殺。

  只是這裡的人族,早已沒有了選擇,他們的身前是死去戰友的殘骸,而身後卻是活著的父母姊妹。他們如果不去,拼死去爭奪那一線生機。他們身後的千萬父母姊妹,將會淪為魂獸們的血食。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讓我看到這些!」寧缺的情緒幾乎要崩潰,對著天空瘋狂的叫喊著。

  眼睜睜看著同族,死在面前,卻又無能為力,這讓寧缺無法接受。憤怒的情緒,已經讓寧缺雙目赤紅。這幾十萬人族的滔天的怒氣,竟在他身上聚集了起來。他身後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邪眼模樣,蒼白魔焰在他身上燃燒了起來。

  此時的戰場,已經被推到了人族城牆之下。幾十萬人族戰士,到現在竟只剩下幾萬人。他們只能退守城池,據城血戰。

  城樓上,寧缺及他身後的異象,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關注。他跟隨著人族戰士來到城牆上。城下的妖獸,吞噬著戰死士兵的屍體補充著體力。而城牆上的戰士,卻早已斷糧食,甚至連水都喝不上。

  通過觀察,寧缺摸索到了指揮這場戰役的將軍面前。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將軍也是年輕的可怕,年齡不會超過二十五六歲。嚴肅俊朗的臉龐上,幾道妖獸抓傷的舊傷痕很是醒目,嘴邊的胡茬像是很多天都沒有打理過,身上的魂器甲冑上還掛著魂獸的血肉,並且已經多處破損。

  這時,他正在安排下屬分配糧食和飲水。「去,將我的食物和水,分給今天重傷的那幾個親衛!」

  「不行啊,將軍!您已經幾天,都沒有吃東西了。現在城內的補給供應不來。這些東西可能是我們未來幾天,最後的食物了。」

  「不用再說了,如今多吃一口,少吃一口,區別都不大了。我也僅僅,只能讓那幾位重傷的親衛,最後吃上一口東西。去吧,分下去吧。」

  寧缺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眼前的場景,背後的邪眼竟然又大了一圈。心中對這場實力不對等的戰役,都產生了懷疑。而這眼前的青年將軍,手裡握有幾十萬戰士,背靠著千萬人的城池,為什麼竟然窘迫到這種地步。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讓自己落到如此下場。」

  誰知,就在寧缺這樣想的時候,突然發現一股吸力從這將軍身上傳來。寧缺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竟已經是那位將軍的視野。

  「將軍……將軍……都已經安排好了。」

  「好!」

  聽著屬下的聲音傳來,寧缺下意識的回了一聲。這時候,他終於意識到,他現在就是那位青年將軍。

  「將軍,現在妖獸大軍正在整兵,預計三個時辰後將會發動決戰。將軍,我們……」

  「蔣參謀,傳令下去,擊鼓聚將!」

  隨著一聲令下,剩下的將士開始不停的調動。原本的建制都已經被打殘,現在只能將軍降裨將,裨將降校尉,校尉降都尉。等到所有的將軍來到城牆時,寧缺發現這批將領竟然也都是年輕人。

  「蔣參謀,大家都到了。把現在的情況跟大家說說吧。」

  「是!將軍。這場戰役過後,我們還剩下三萬五千人。現在整個西部戰區,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如今獸潮中的魂獸,還有一萬頭左右。如果據城堅守的話,我們還能再堅持三天。但是,我們今日就要糧草斷絕了。內城的通道,被城中修行家族把持,我們的後勤補給線斷了。各位將軍,這是我們面臨的情況。」

  「好了,大家都發表一下意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將軍,這已經是我們最後的兵力了。前面犧牲了那麼多兄弟,大家也拼殺了這麼久,現在這個座城池我們已經守不住了。將軍我們撤吧!」

  「將軍,內城中昨日有人與屬下聯繫,說只要我們護送他們離開這裡,他們可以保障我們幾萬人的補給。」

  「我們走了,剩下的普通人怎麼辦。難道我們堅守這麼久,就只是為了給這些修行家族,爭取逃跑的時間嗎?那我們這麼長以來拼死搏殺,到底為了什麼?將軍!我們不能撤啊!」

  「將軍,我們現在是全城最後的希望。當初出城時,那道路上看著我們的,可都是我們的父母姊妹。如果我們拋下他們逃了,我們算什麼!如果將軍要撤,屬下當血濺帥旗而死!」說著這位將領,竟然直接拔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把刀放下,站到一邊去!」

  聽完大部分將領的意見,寧缺已經了解了當前的局勢。只是,這不是必死的困局,而是人為的誘殺和出賣。想到這裡,寧缺心裡已有打算。

  隨即寧缺來到了那位與修行家族有聯繫的將領面前,說道:「你來與他們聯繫,說我們答應了,讓他們準備好物資,明天一早我們就帶著他們突圍。記住,明天黎明前必須全部送到在這個位置等候,否則協議作廢。」

  這時那位要死守的將領急忙喊道:「將軍!我們不能……」

  「閉嘴,再多說一句按照軍法處置!」

  那位與修行家族有聯繫的將領,一臉喜色當即就要領命退去。卻被寧缺叫住,指著那個位主張撤退的將領說道:「等一下!他會與你一起。你們儘快做好準備!不要讓我失望!」說完就讓兩人領命離去。

  「剩下的人,都想成全忠義孝悌,為剩下的普通人戰死,是嗎?還有沒有不同意見?」剩下的人一臉絕望,但卻沒有一個人發表意見。

  「好,沒人講話?那我就當你們,都是自願的。很好!」

  「打到現在,你們血性還在。我們人族的脊樑不能被自己打斷,一旦打斷就再也站不起來。我們的使命本來就是保護族群的傳承和延續。不為眾多普通人,我們存在意義又是什麼!」

  「下面我命令,在場的所有人,今晚集結部隊。午夜時分隨我殺入內城。清理完這城內的蛀蟲。第二天午時,與魂獸決一死戰!雖死不悔!」

  「雖死不悔!雖死不悔!」剩餘的將領都有些激動。

  寧缺還在計劃著怎麼避開耳目,組織人員的時候。突然,眼前又是一黑,當他睜開眼時,周圍的場景又發生了改變。還是那座城池前,但進入眼帘的卻是已經破碎城牆。城牆外的妖獸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荒蕪的草地和草地下半埋著的累累白骨。內城也早已破敗不堪,全無人跡。

  「少年,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不要讓遺憾發生。」

  這道聲音傳來的時候,寧缺就感覺到一股牽引力。果然,他的視線已經重新回到自己的原來的位置。而在他離開這片空間前清楚的看到,那城牆上有一個身穿破爛將軍甲冑的白骨,跪死在城牆之上,雙手中竟然還舉著一面破損的旗幟。

  戰旗上隱約可見虎型紋理在懸崖之上咆哮的樣子。恍惚間,寧缺像是多了一道記憶。記憶中,那支軍隊名叫「虎嘯軍」,那面陣旗叫「白虎戰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