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頭看著我媽的照片,我媽這一生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善良,溫柔,總是為別人著想。
我覺得我媽身上集中了中國女人大部分的美德,但是好人卻沒好報。
人沒了還不得善終,入土為安都做不到,她的骨灰盒我還得東藏西藏。
我用手帕擦了擦我媽的相框,張嬸應該是每天都擦,相框上一塵不染。
我不知道該跟我媽說什麼,我想跟她說,我花了一大筆錢來離間錢寶慧母女三人,我不知道我媽會指責我,還是會誇我,現在不論我做什麼,都不會有人告訴我做得對不對。
突如其來的孤獨感席捲了我,我躺在我媽的床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睡到了半夜,我依稀感覺到有人在給我蓋被子,我猛地睜開眼睛,我沒有感覺錯,的確是有個人站在旁邊正在給我蓋被子。
一開始我以為是張嬸,我揉揉眼睛,卻發現好像是個男人。
我們家裡除了張叔就沒有男人,我立刻扣住他的手腕正準備大喊抓賊,腦袋頂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晚凝,是我。」
我擰亮床頭柜上的檯燈,看清楚了對方的臉。
一時間我有些犯迷糊,不知道我是不是做夢呢,還是沒睡醒,眼睛花了。
我看著對方發呆,半天都沒吭聲,他捏了捏我的下巴。
「幹嘛眼睛直勾勾的,我嚇到你了?」他在我的床邊坐下來,我瞪著他忽然抓起他的手腕,就在他的手臂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他疼的吸了一口涼氣,我擼起他的袖子,看著他手臂上的牙印。
「疼嗎?」
「這是肉,當然疼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沈冰清說你這幾天情緒不太好...」
「你逃獄?」我驚跳起來:「你趕緊給我回去,別讓我打電話報警大義滅親。」
「你電影看多了。」他笑著把我按在床上。
「你沒有逃獄,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胃痙攣,來醫院做檢查,跟警察請半個小時假來看你。」
「你騙誰?你是坐牢又不是度假,哪能請假就請假?」
「度假不用請假。」他笑嘻嘻的。
我不想跟他掰扯,拽起他就往外推:「立刻馬上給我回去!」
「警察就在你家樓下的客廳。」
我不相信他說的話,我跳下床去走廊往下看,果不其然,我看到幾個警察正坐在我家樓下客廳的沙發上。
沈時倦就是沈時倦,他就是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你來了多久了?」回到房間我問他。
「有一會了。」
「那半個小時應該差不多了吧?」
「你怎麼盼著我走?」他彎腰看著我,他的臉離我的臉好近,都快要貼上來了。
我向後退了退:「半個小時的時間,你以為天上一天人間一年?」
「我馬上就走。」他按著我的肩膀:「顧晚凝,我能抱抱你嗎?」
「只抱?」
「警察就在樓下,我還能做什麼?」他都被我氣笑了。
他服刑的監獄不在海城,離海城將近一千公里,他不遠千里過來只能待半個小時,如果我再吝嗇一個擁抱,那就顯得未免太過分了。
我向他張開雙臂,他拉住我的胳膊往他的懷裡一帶,然後他就緊緊抱住了我。
沈時倦抱得我太緊,我都呼吸不了了。
我輕拍他的後背:「你是打算勒死我嗎?」
他這才稍微鬆了一點點。
「顧晚凝。」他的氣息吹拂著我的耳畔,弄得我痒痒的:「你有沒有想我?」
「這幾天過得太精彩,還沒來得及想你。」
他扳著我的肩膀將我拉遠一點,皺著眉頭凝視我。
「顧晚凝,如果你撒一個善意的謊言又能怎樣?」
「你這麼聰明,我但凡撒謊你肯定能看得出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像個幽怨的絕色的男鬼。
「顧晚凝,你能不能公平一點,我整個晚上都想你想得睡不著覺...」
「我每晚都在想如何跟顧家人鬥智鬥勇,也想得睡不著覺,正好打平了。」
他哭笑不得的樣子:「顧晚凝,你是不是有點離譜,你是因為想我才睡不著嗎?」
「不是啊。」
「那說什麼打平?」
「大家都睡不著啊。」
這時外面走廊傳來了腳步聲,不是張嬸也不是張叔,我猜應該是警察。
我推開他,正巧警察敲響了敞開的門:「沈時倦,該回去了。」
他摸摸我的臉頰,跟我笑笑:「雖然我離你很遠,但還是希望你偶爾來看看我。」
「你才走半個月。」我把他推到門口:「好好改造,期待你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沈時倦跟警察走了,我承認我太冷血了,我甚至都沒有送他到門口,只是在聽見警車開走了,我才跑到露台上往外張望。
外面黑漆漆地,什麼都看不清,我只看到警車開出了我家的花園,紅色的車尾燈漸漸消失在視線里,我才想起來我剛才都沒問他說的胃痙攣是怎麼回事。
沈時倦的胃不太好,經常會痛,這次他不遠千里大半夜跑過來只為了見我半個小時,我卻連句噓寒問暖都沒有。
我握著冰冷的欄杆,長長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是極力在忽視自己的對沈時倦的感情,以前我在沈時倦身上受過的傷,跌過的跟頭,雖然傷口早就癒合甚至不痛了,但是在我的心裡,我仍然膽怯。
我明知道沈時倦愛我,對於桑思儂的感情他已經放下。
但是,我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夜裡風挺冷的,風吹過來里里外外都透心涼,我打了個噴嚏,趕緊回到房間。
我回到我媽的房間繼續躺著,剛躺下忽然發現枕頭邊上有一個什麼東西,我便拿起來一看,竟然是紙折的愛心。
不用說,這一定是沈時倦的傑作。
我把玩著手裡的愛心摺紙,別說他折得還挺不錯。
沈時倦什麼時候這麼幼稚了?
也許,是我睡著的時候他射的。
我把愛心放在枕頭底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