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的時候,顧小卿把車開上這座城市夜晚空曠的馬路。她開的是一輛新款的別克車。這車是張耀陽的,今天她要跑工地所以把車要過來開了。現在的公司雖然有些樣子,但也只是剛剛初具規模,所以張耀陽也不算真正的有錢人。
顧小卿從迎賓路上一路開過去,很快就找到了「銀色帝國」,那是一家很大的酒吧,碩大的招牌在夜色里閃爍著銀色的光芒,很是打眼。
顧小卿到了門口就覺得不對勁,酒吧門口的停車場上幾乎沒有車,她推開門後被裡面的情景嚇到了。裡面的場景是她單純生活里不會碰到的,整個酒吧的大堂里一片混亂。一群男人在裡面打群架。那場景是血腥而暴力的,她看見了飛舞的鋼管和破碎的啤酒瓶。
顧小卿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她不知道張耀陽是不是還在這裡面。
顧小卿定了定神,掏出手機撥通張耀陽的電話,她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彎著腰把大門拉開一條小縫,鑽了進去。裡面的光線很昏暗,她儘量貼著牆根往裡蹭。還好裡面的人已經打紅了眼,就是有人看見她,也沒人上來找一個女人的麻煩。
張耀陽的電話終於在響了十幾聲後被接了起來,顧小卿的心裡一陣興奮,裡面傳出剛才給她打電話的男聲:「你在酒吧裡面?」
顧小卿儘量小聲的問:「張耀陽在哪?」
「在吧檯。」
顧小卿抬頭找吧檯的位置。還好離她不是很遠,她掛掉電話,慢慢的往那邊蹭。就在她快要到達的時候,忽然迎面飛來一個啤酒瓶,她條件反射的往地上一蹲,瓶子在她頭頂上方的牆上爆開。
顧小卿抱頭蹲在地上,她沒有叫,拍了拍頭髮里的玻璃碴子,接著往前爬。終於在她爬到吧檯入口處時看見了張耀陽的兩條腿,一個男人斜靠著坐在吧檯旁邊的地上,正好堵住進吧檯的路。
顧小卿看了一眼那男人,她不由的楞了一下。那男人很好看,幾乎是精緻的五官,一身純黑色有些雅味痞道西服,如果換個場景顧小卿會以為他是要去參加宴會。他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看著顧小卿,嘴角含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
顧小卿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後,收回目光,從那人橫著的兩條腿上爬了過去。
她爬進吧檯裡面終於看見了躺在了地上的張耀陽,張耀陽一臉的鮮血,眼睛緊閉著,顧小卿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飛快的爬到張耀陽身邊,把他的頭抬起來。
張耀陽身上有濃重的酒味,頭上有一道傷口,血就是從那裡流下來的,還好傷口的血已經凝結,沒有再往外冒血。顧小卿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叫了兩聲張耀陽。
張耀陽「哼,哼。」了兩聲沒有醒來。顧小卿衡量了一下情況,張耀陽這樣子是要馬上送醫院的。她把他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一隻手橫過他的腰艱難的的把他扶了起來,可她剛站了起來,張耀陽帶著她的身體又要往下滑。
顧小卿一咬牙蹲下身把張耀陽帶到自己的背上,可他太高了,整個人趴在顧小卿身上,腳卻拖在地上。
顧小卿實在沒有辦法背起他,只能就這麼拖著往外走。
顧小卿使勁抓住張耀陽的手,儘量弓著身子往外挪,路過吧檯旁邊的時候,那人還算好,把腳往裡收了收。
當她拖著張耀陽走出吧檯的時候,後面傳來了一個痞痞的聲音:「美女,一會也來接接我行嗎?我腿受傷了。」
顧小卿沒說話,繼續往外走。張耀陽有一米八幾,顧小卿才一米六五。她沿著牆角走到大門的時候,覺得胸腔都快爆炸了。她已經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發現了,只想趕快離開這裡把張耀陽放下。
一路有驚無險的出了酒吧門口,顧小卿用盡最後的力氣打開車門把張耀陽甩到后座上,把他安頓好後,她扶著車門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兩條腿不停的抖著,她都可以感覺到自己腿上的肌肉在一跳一跳的顫抖著。
顧小卿等呼吸平穩了一些後,又轉身往酒吧走去,這次她有了一些經驗比上次快了一些,挨到吧檯,男人還坐在那裡,看見她又回來,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顧小卿蹲到他身邊問他:「你還能站起來嗎?」
那人笑了笑說:「能,你扶我一下。」
顧小卿彎下腰,那人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慢慢站了起來。他們往外走的時候那人忽然問顧小卿:「顧小卿,你怎麼會回來?」
顧小卿低頭看著路面答道:「因為你是我老闆的朋友。」
那人低頭看向她,只看見一個一頭柔順短髮的黑黑的後腦勺。他無聲的笑了一下。
顧小卿來回跑這兩趟說來話長,其實也只用了十幾分鐘。他們出來後,沒走兩步忽然一輛黑色的寶馬以極快的速度衝到他們的面前停住,發出一聲尖利的剎車聲。
顧小卿吃驚的停住腳步,她身邊的人開口說:「沒事,是找我的。」
寶馬的車門打開,從裡面極快的跳出一個高壯的男人。他來到顧小卿她們面前有些焦急的喊了一聲:「二少?」
掛在顧小卿身上的男人問他:「我哥吶?」
「歐總不在C城,他接到你的電話讓我趕過來幫你。」那高壯的男人回道。
「陸偉,你帶了多少人來?」
「有20幾個正在路上。」
「對方已經報了警,你趕快讓他們都不要來了。你也趕快走。」
陸偉猶豫了一下小聲的問:「那這裡就這樣了?二少你還受了傷。」
那個二少笑了一下說:「這事現在已經鬧開了,等我哥回來處理吧。我的傷沒事,現在就去醫院,警察就快來了,你馬上就走,趕緊給你的人打電話,聽見了嗎?」說道後來口氣已經有些嚴厲了。
陸偉聽完後,又打量一眼顧小卿,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寶馬又像來時一樣飛快的消失了。
顧小卿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車子消失後一臉平靜的扶著那個二少繼續往自己開來的車走去。
上車後,顧小卿先回頭查看了一下張耀陽,發現他呼吸還算平穩,先放了一半心。她一邊發動車一邊問坐在旁邊的人:「張耀陽是怎麼受傷的?」
那人扭了扭身體,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他是被我牽連的,有人找我打架,他站在旁邊被人用酒瓶砸了一下腦袋。」
顧小卿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把車往這附近的人民醫院開去。車開到中途的時候,張耀陽忽然在後面哼哼了兩聲,嘴裡喊了一聲:「小卿。」顧小卿有些緊張的回頭問他:「怎麼了?」卻看見張耀陽皺著眉頭,扭了兩下身體,就沒動靜了。
顧小卿轉回身,不由的提高了車速。車子在凌晨空曠的街道上飛馳起來,坐在旁邊的二少看著顧小卿熟練的換擋踩油門,眼睛眯了起來,腦中閃過一幕。他牽起嘴角無聲的笑了。
顧小卿把車停在醫院門口後,飛快的下車,打開後門去搬動張耀陽,張耀陽被扶起來後,忽然張開了眼睛,顧小卿看他有些清醒的意思,趕緊讓他配合著從車裡下來。
從車上下來後,顧小卿架著他準備往醫院裡走。張耀陽眯著眼睛看著顧小卿對了半天焦距然後疑惑的問:「顧小卿?」
顧小卿回道:「恩,是我。」
張耀陽忽然用力一把把她推開,指著她激動的說:「顧小卿!你說你是什么女人啊?當年我那麼難你都沒走,跟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你說你,你圖什麼啊?我守了你三年,等了你三年,怎麼就捂不熱你吶?」
說到這裡他撐不住自己,又坐回了車后座,他垂著頭低聲繼續說道:「我不能再等你了,我媽快不行了,我得在她入土前給她找個兒媳婦,給她抱上孫子。我不能再等你了,你知道嗎?」
顧小卿沒有上前,沉默的看著張耀陽。到是傍邊的二少上去照著他的腦袋拍了一下:「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扮情聖吶?」誰知他一巴掌拍下去,張耀陽往後一倒,沒了聲音。
二少回頭無辜的看著顧小卿。顧小卿看了他一眼說:「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叫人。」
顧小卿到醫院裡叫來護工,用兩個輪椅把他們推了進去,該檢查的檢查,該治療的治療。張耀陽一直昏迷著,顧小卿陪著他一路拍了片子,化驗了血。
檢查結果出來,張耀陽是輕微的腦震盪,他現在不醒也不是昏迷,他是喝醉了,只是睡著了,聽了結果後顧小卿鬆了一口氣。
二少的傷是被啤酒瓶刺傷了大腿,不是很嚴重,醫生給他縫針後把他和張耀陽安排在一個病房,吊鹽水消炎。
折騰完後兩人躺在相鄰的兩張病床上都在吊鹽水,顧小卿坐在中間守著他們。
二少躺在床上,看著安靜的坐在中間的顧小卿,他已經看了她半天了,也沒見她把目光移開過,一直默默的注視著對面床上的張耀陽。
二少開口問她:「你喜歡他?」
過了很久,二少都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顧小卿卻輕輕的開口說道:「喜歡。」
二少驚奇了,他從床上坐起來,接著問道:「那你還讓他這樣?」
顧小卿還是看著張耀陽,回道:「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那是那種喜歡?」
「下屬對上司的那種喜歡」
二少不屑的哧笑出聲:「能分的清嗎?這兩種感情本來就是殊途同歸的。」
顧小卿注視著躺在病床上的張耀陽,她把兩手規矩的放在膝蓋上,脊樑挺的筆直,良久以後她輕輕的開口:「我自己心裡分的清就行。」
二少說不出話來,他看著顧小卿,發現她眼裡透著一種執著,堅定的光芒。唯獨沒有看著戀人時纏綿愛戀的眼神。
病房裡安靜下來,二少的心裡仿佛被什麼觸動了一下,他轉頭看向窗外,發現天空已經初露曙光。他用一隻手伸了個懶腰,對顧小卿說:「顧小卿,我餓了,幫我弄點吃的來吧。」語氣是那麼理所當然。
顧小卿終於轉頭看向他問道:「你想吃什麼?」
「隨便,能填飽肚子就行。」
顧小卿站起來對他說:「那你等會。」說完轉身出了病房。
顧小卿買了兩份稀飯,包子回來,她回來的時候張耀陽還沒醒,她遞了一份給二少說:「你幫我看一下他行嗎?我去公司安排一下就回來。」
二少咬著包子口齒不清的說:「去吧,去吧。他是因為我受傷的,我會負責的。」
顧小卿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又看了一眼張耀陽,轉身往病房門口走去。她走到門口忽然聽見後面的二少叫她:「顧小卿!」
顧小卿轉回身,二少表情正經的說:「顧小卿,我叫歐臨璽。」
顧小卿怔住,默默的念出:「歐臨璽。」
二少沒有聽見顧小卿的聲音,他繼續說道:「記住了!別忘了。」
顧小卿沒說話,她笑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