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晚後來,歐臨璽又陸陸續續的告訴顧小卿一些吳樂清的事情。如她所料吳樂清是個有故事的人。

  吳樂清年輕的時候,瘋狂的愛上了一個美院的學生。她的性格就像是她愛好的顏色一樣,激烈,火熱不顧一切,沒有退路。是她先追求學生的,用盡手段拆散了人家原來的一對戀人。她和學生糾纏多年,最後終於成婚,後來學生成了名畫家,趁著一次出國辦畫展的機會憑空消失了。從此吳樂清就開始了漫長的尋夫之路。

  其實一個人是不可能真的憑空消失的,有心找總能找到的,只是人家躲著不願意見她罷了。4年前吳樂清消失了半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只是當她再出現的時候肚子裡已經有了6月的身孕,沒多久顏喜就出生了。

  顧小卿一直低著頭扒拉著盤子裡的飯粒,她已經沒有再吃下去的胃口了,只是機械的動著手臂,心思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到後來歐臨璽什麼時候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酒吧里的客人開始多了起來,空氣里飄散著一股奶油玉米花的香甜氣息。音響里傳出一個女聲的低吟,這是一首沒有歌詞的樂曲,一個女聲輕輕的哼唱著,配著哀婉的背景音樂聽起來憑空有一種悲涼的感覺。

  終於顧小卿輕吸一口氣抬起頭,卻不想對上身旁一雙晶亮的眼睛。一個一頭捲髮,小臉精緻的像個洋娃娃的女孩,坐在旁邊已經不知道打量她多久了。

  「嗨,你是臨璽的朋友?」女孩有一把和外貌不太相符的嗓音,低沉有些沙啞。

  顧小卿微微愣了一下神,她點點頭:「嗯,你是她女朋友?」

  女孩轉身衝著吧檯,牽動一下嘴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算是吧。」

  顧小卿沒有接她的話,每個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那是別人的故事,她不想參與。

  女孩從手邊的煙盒裡抽出一顆細長的女士香菸,熟練的點燃輕吸一口,淡淡的煙霧從她口裡飄散出來。她的手指修長,修剪完美的指甲上描繪著美麗的圖案,顧小卿看的出她想儘量讓自己的姿態顯得優雅,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抽菸談不上優雅,只能說有種風塵味。

  女孩噴出一口煙霧,用手支著頭,轉身看著顧小卿:「我叫溫朗朗,你吶?」

  「顧小卿.」顧小卿禮貌的回道。

  「臨璽的朋友我都見過,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啊?」溫朗朗的口氣直接,缺少一些禮貌。

  顧小卿沒有和她在意,溫和的回答:「我是他哥哥的朋友。」

  「哈,怪不得吶,我說他怎麼在這招待你吃炒飯吶?」溫朗朗的語氣似乎一下子輕快起來。就在她們說話的時候橫里伸出一隻手,抽走了溫朗朗手裡的煙。

  她們抬眼看去,只見歐臨璽伸手在菸灰缸里掐滅了菸頭,轉頭盯著溫朗朗說:「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在我視線內抽菸。」

  溫朗朗撇撇嘴,把頭扭到一邊去,不吭聲了。

  歐臨鈺轉向顧小卿大拇指指著溫朗朗,似乎刻意的介紹道:「溫朗朗,我家的鄰居,也是我媽的乾女兒。」

  顧小卿聽見溫朗朗在旁邊「哼」了一聲。歐臨璽轉身問溫朗朗:「你要喝什麼?」

  溫朗朗瞄了一眼顧小卿身前的旺仔牛奶,嘟囔著說:「牛奶。」歐臨璽拿了罐牛奶放在她面前,回過身來問顧小卿:「我哥一會來接你嗎。」

  顧小卿搖搖頭:「不來,我一會去接他。」

  歐臨璽低低的「嗯」了一聲。他似乎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溫朗朗在旁邊嘴裡含著根吸管「吱吱」的吸牛奶,圓滾滾的兩隻大眼睛轉來轉去,來回的看著他們。

  顧小卿在酒吧里又坐了半個小時,起身向歐臨璽告辭。溫朗朗剛才就跑到後面去,早不見了蹤影。

  歐臨璽在招呼客人,半側著身子對她揮了揮手,淡淡的說了句:「開車小心。」

  顧小卿推門從酒吧里走出,一陣熱浪撲面而來,她抬頭看向天空,難得寂靜的蒼穹掛著一彎明月,周圍還有點點星光互相映襯著,恍惚透著一種寧靜的美麗。但是一低下頭來看到的馬上是世俗的浮華與喧鬧,周圍林立的耀眼的霓虹燈招牌,閃耀著各色的光芒,身旁熙熙攘攘的行人臉上朦朧而曖昧,不遠處一個男人正抱著垃圾在桶嘔吐著。

  顧小卿坐上車,把頭靠在方向盤上,疲憊的閉了閉眼睛。良久後她鎮定的發動車子,黑色的寶馬流暢的滑了出去,把過眼的繁華遠遠甩在身後。

  歐臨鈺應酬完,散了酒席,從酒樓出來,他從自己的車前繞過去的時候,看見顧小卿安靜的坐在駕駛位上盯著前方發呆,連他出現都沒有注意。

  他拉開車門坐進去,顧小卿才如驚醒一般轉頭看向他:「完事了?」

  「嗯。」歐臨鈺低低的應了一聲。

  顧小卿沒在他身上聞到酒味,放下心來。她發動汽車往家開去。

  車廂里的氣氛安靜著,歐臨鈺有些疲憊,他不想說話,把頭靠在椅背上偏著頭看身旁的顧小卿。顧小卿專心開著車,沒注意歐臨鈺在看她。

  歐臨鈺發現顧小卿曬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一些。皮膚沒有冬天的時候看起來那麼光滑細膩,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握著方向盤的兩隻手臂細細瘦瘦的,手上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裝飾品。她穿的也簡單,一身T恤牛仔褲。遠遠看去就是一個乾乾瘦瘦的女生,沒什么女性的魅力,可就是這具瘦弱的身體卻讓他痴迷,這麼多年只有她才會讓自己覺得溫暖。

  歐臨鈺忽然溫和的對顧小卿說:「小卿,你明天要過生日了吧?」

  「啊?」顧小卿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後她接著說道:「啊,好像是。你怎麼知道我要過生日的?」

  歐臨鈺有些不自在的坐直身體:「嗯,我看了你的人事檔案。」歐臨鈺之所以不自在,是因為明天顧小卿過生日這件事,其實是吳樂清今天上午提醒他的。

  「你想怎麼過?」歐臨鈺問她。

  「沒想過,我沒過過生日。」顧小卿悶悶的說。

  顧小卿確實從來沒有過過生日,她媽媽不知是什麼原因,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為她慶祝過生日,小時候她還羨慕過別的小朋友,後來長大了,自己也就都不在意了。每年生日都過去了很久,她才會想起自己又大了一歲。

  歐臨鈺有些吃驚的看向她,顧小卿轉頭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你今年你想怎麼過?到時候我給你過。」歐臨鈺說的溫和。

  顧小卿想不出要怎麼慶祝自己的生日,在她單純的思想里,想不出什麼複雜浪漫的事情,最後她對歐臨鈺說:「你請我看場電影吧,但是你別讓我去接你,我們就像別人一樣在電影院門口碰頭行嗎?」

  歐臨鈺笑著答應了。那一刻他們之間的氣氛很美好。歐臨鈺甚至想著他是不是也可以斷了一些痴念,守著眼前的人好好生活。

  第二天顧小卿特意向張耀揚請了半天假,去美容院做了頭髮,又到商場給自己買了一條寶姿的裙子和百麗的新款高跟涼鞋。

  顧小卿穿著這一身行頭走出試衣間,儼然換了一個人。時尚微卷的短髮,黑色幹練束腰連衣裙,細高跟涼鞋。鏡子裡出現的是一個時尚的都市女郎。顧小卿其實也是知道美的,只是她平時不太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罷了。

  顧小卿和歐臨鈺約在步行街的王府井電影城,影城就在王府井百貨的頂樓。顧小卿在樓下的美食城隨便吃了個快餐就直接座電梯上去了。

  影城的大廳設計的時尚而浪漫,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香甜的爆米花味。顧小卿在大廳中央的休息椅上找了個位置坐下。現在才6點半,和歐臨鈺約得時間是7點。她安靜的等著,大廳里的冷氣很足,讓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身邊來往著年輕的小情侶,顧小卿坐在那裡看著進門的電梯安靜的等著。

  時間靜靜的流逝著,7點的時候,不見她等的人的身影,顧小卿動都不動,7點半的時候,依然不見來人,7點十分的電影已經開演,大廳里只剩她一個人的孤零零的坐在那裡。

  8點的時候,顧小卿拿出手機撥通歐臨鈺的電話,手機占線,再打,還是占線。她一臉平靜的把手機放回口袋告訴自己:「那麼長的歲月都等過來了,不在乎這一會。」

  9點到10點的這段時間顧小卿打了歐臨鈺5個電話,開始的時候一直在占線,最後一個撥過去的時候已經關機了。她身邊的人潮隨著電影的開演與散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只有她一個人不動如山的坐在那裡始終沒有挪過地方。

  那天王府井影城的售票小姐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她穿著時尚,臉上卻乾乾淨淨不見一絲化妝品的痕跡。她坐在大廳的休息椅上一直望著進門的電梯似乎是在等人,開始她沒有注意她,只是她坐的久了,每次買票間隙她抬頭都會那個女人安靜的坐在那裡,次數多了就就留意上了。

  售票小姐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急不躁的等人的。她在這個地方工作久了,在這裡見過各式各樣等人的情侶,有的就是看著脾氣再好的,久等不來也都會忍不住站起來來回走動兩下。唯獨這個女子安安靜靜的好像連動都沒動過,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沉穩的人。

  等到快12點時和她換班的女孩來了,她沒像平時一樣急著走,而是放慢收拾東西的速度,悄悄打量那女子,她希望她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12點剛一過她終於看見那女子動了,她似乎輕嘆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向電梯,她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肩膀搭落下來,腰挺得也不是很直。

  顧小卿走出商場,來到街上,已經是深夜了,白天熱鬧繁華的步行街此時也安靜沉寂下來。

  顧小卿沿著街邊往前走著,腳下的高跟鞋在寂靜的空間裡發出「噠噠」的回聲,聽起來寂寞而空洞,街邊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走出步行街短短不到500米的距離,新上腳的鞋子就把她的腳磨起了一個水泡,火辣辣的疼著。顧小卿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自嘲的笑了笑:「看樣子,我果然不適合穿高跟鞋。」

  回到家裡,房子裡一片漆黑,不像是有人的樣子,打開燈歐臨鈺果然不在家,顧小卿甩掉腳上的高跟鞋,走進客廳,坐到沙發上慢慢的靠著沙發背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就那樣睡著了。

  這一晚歐臨鈺其實過得也很混亂,他是在去步行街的路上接到吳樂清的電話的,電話接通前沒有一點徵兆,電話里吳樂清的聲音很小:「臨鈺,救我。」

  當時歐臨鈺有幾秒鐘的呆滯,隨後他的心臟狂跳起來:「你怎麼了?你在哪?」他的聲音帶著顫音。

  「我,出,車禍了。」吳樂清的聲音斷斷續續。

  「你在哪?」歐臨鈺幾乎是在吼著問。

  吳樂清艱難的斷斷續續報出出事的地址,歐臨鈺馬上向前面的司機報出地址讓他馬上掉頭,司機是公司另外一個部門調派上來的,聽出情況緊急,也不敢廢話趕緊掉頭往出事地點開去。

  歐臨鈺一直和吳樂清通著電話,問她的傷勢,讓她保持清醒不要睡著了。吳樂清在電話里的聲音斷斷續續,聲音越來越微弱,其實歐臨鈺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了,終於傳來一聲撞擊的聲音吳樂清的聲音消失了,歐臨鈺知道那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拿著電話,電話從她手裡滑落的聲音。

  歐臨鈺把手機貼在耳朵上,裡面依然有聲音傳來,熱鬧的人生,警車和救護車鳴笛聲,嘈雜混亂,他心裡一片空曠,沒有太覺得惶恐也沒有太覺得悲傷,只是有一種如溺水般洶湧的情緒從四面八方把他包圍起來。

  他們到達出事現場的時候,救護車已經把吳樂清接走,現場只留下一個車頭被撞得凹陷下去,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汽車。歐臨鈺握著手機走到車前,一攤醒目的鮮血留在駕駛位上,安全氣囊已經破了,鮮血順著變型的車門一路滴落下來。

  他目光呆滯的舉目四望,周圍人聲鼎沸,警車的車頂閃著耀眼的紅光,可他眼裡卻失去了色彩,世界一片荒蕪。他心裡在想著:「不是打算要斷了這份痴念,好好過日子嗎?怎麼忽然就變成這樣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