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卿回來後換好衣服,把家裡收拾了一下,不敢再多耽誤急匆匆的開著歐臨鈺的車趕去他爺爺家。閱讀顧小卿的爺爺和她們家住在一個家屬院裡,20年前工具機廠還沒有倒閉的時候,她爺爺是這家廠的廠長,很是風光過一陣。
老人已經70多了,可能以前當領導慣了,在家裡也是大家長的作風。多年積威下來,家裡沒有一個人是不怕他的。
顧小卿他爸是家裡的獨苗,當年她爸和她媽結婚的時候。她爺爺就嫌她媽媽出身不好又沒有正式工作,死活不同意。他爸好話說盡也沒有用,沒辦法最後和她媽偷著結了婚。他們的婚禮老兩口都沒有去參加。結婚後她媽媽又生的是個女孩,就更不受待見了。連帶著顧小卿也也不討他們的歡心,所以從小她和爺爺家裡的關係就很冷淡。
但不管再冷淡逢年過節他們一家還是要上門的,這些年一個院子裡住著,老人大病小病也都是她媽媽伺候的。
顧小卿知道她還有個外婆和舅舅住在C城,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從來沒有見家裡和他們來往過,每年過年的這頓年夜飯是一定要在她爺爺家吃的。
顧小卿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匆匆忙忙的趕了回去,進門的時候,是她爸給她開的門,她爸背對著門後朝她使眼色,意思讓她注意點,她爺爺不高興了。
顧小卿進去後發現她媽正在廚房裡和她奶奶忙著,老爺子杵著個拐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腰挺的筆直,顧小卿進來他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這房子是老式的三室兩廳的格局,每個房間都很寬大,屋子裡收拾的很乾淨但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老人氣,不太好聞。
顧小卿先到廚房裡跟她媽和奶奶打了個招呼,這些年因為她奶奶也看出她媽媽是真的孝順他們,所以對她們也寬厚了很多,看見顧小卿來打招呼,也是笑呵呵的,讓她先歇會,一會就吃飯。
顧小卿回道客廳站在她爺爺身邊喊了一聲:「爺爺。」
老爺子冷冷的「哼」了一聲,看也不看她:「一個大姑娘,成天不著家,還要我們等你啊!」
顧小卿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時間正好是下午5點正。反正這些年她都習慣了,怎麼做老爺子也不會喜歡,乾脆什麼也不說,找了一個離老爺子遠的沙發坐下。
她剛坐下,老爺子又「哼」了一聲:「姑娘家,不到廚房幫忙,坐這幹什麼?」
得,她算是明白了,這老爺子今天又不知道哪不順氣了,在找她的茬吶,沒辦法她又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顧小卿她媽早聽見客廳里老爺子說的話了,看她進來什麼也沒說,遞給她一碗大蒜讓她到陽台上搗蒜去。
陽台沒有封起來,一陣陣風吹過來很冷但也多少躲了會清淨。外面正是萬家燈火,老房子設計的不很合理,一陣陣飯菜的香氣隨風飄來,樓下有幾個孩子正在放小鞭炮,不時傳來一聲聲的「啪啪」響聲。有一種世俗溫暖的恬靜。
身後的陽台門被輕輕的推開,顧爸爸拿著她的大衣走了出來:「穿上,外面冷。」
顧小卿從她爸手裡接過大衣穿在身上,她爸爸摸摸她的頭說:「這不是過年了嗎,沒一個上門的,也沒一個打電話拜年的,你爺爺心裡不痛快,你別和他計較。」
顧小卿無所謂的笑了笑說:「沒事。」他爸爸看了她一會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進去了。
其實年年都這樣,顧小卿從進門的時候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老爺子以前是廠長,手底下管了一萬多人,風光的時候家裡真是門庭若市,那些年,每到年節家裡吃的用的都堆不下,可退休沒幾年家裡就冷清成這樣了。也就是老爺子想不開,這都多少年了還耿耿於懷的。
顧小卿知道,老人一生的榮耀就在那個廠里。人走茶涼本就是這個社會的通則,他這樣想不開,雖然有些讓人看不起的可笑,可是誰又能說老人的心境不悲涼吶?這樣想想你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
吃年夜飯的時候,飯桌上的氣氛也是冷冷清清的,沒人敢開口說話。餐桌上的菜式倒是很豐盛,可這氣氛讓人沒一點胃口。
吃完年夜飯後,顧小卿跟著她媽媽進廚房收拾衛生。顧媽媽切了一盤水果支使她端出去。
把果盤端出來在茶几上放下,顧小卿在旁邊的獨座沙發上坐了下來。一家人安靜的守在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這是他們家固定的節目。以前小時候還要守歲,現在也沒那麼多講究了。看完春節聯歡晚會,過十二點的時候給老人磕完頭,她們一家就可以回去了。
其實就是看著晚會,一家人也誰都沒有看出點歡樂的氣氛來。老爺子隔一會就會看看身旁的電話,臉色越來越難看。
好不容易熬到十二點,顧小卿的爸媽先給老頭老太太磕頭。現在真不知道誰家還保留著磕頭的傳統,但在她們家估計只要老爺子還在世這個這個傳統就會一直保留下去。
顧小卿覺得這些年過年,老爺子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臉色會好看點。輪到她的時候,她也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分別給兩個老人磕了個頭,嘴裡說著吉祥的話,老太太給了個紅包,這才算是完事了。
顧小卿接過紅包剛從地上站起來,她的電話響了。她拿出電話一看上面閃爍著歐臨璽三個字,心裡不禁有些失望。
接起電話顧小卿向陽台走去。
「顧小卿,新年好。」電話里的背景聲音第一次這麼安靜,甚至可以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新年好。」顧小卿淡淡的應了一聲。
「嘿嘿,顧小卿,我這裡還不是新年吶。」
「你在哪吶?」顧小卿不禁好奇的問了一句。
「我回加拿大了,我今天起床的時候在院子裡看見了一棵松樹,忽然就想起了你,你有沒有想到過我?」歐臨鈺的語氣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告訴她今天早上他吃了什麼早餐。
顧小卿清了清嗓子她很嚴肅的開口:「歐臨璽、、、、」
「顧小卿,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歐臨璽打斷她的話,接著說:「你那邊正在過年吧,我是第一個打進你電話的人吧?」
顧小卿說不出話來,心裡有點苦澀。
「顧小卿,你難過了?」
「沒。」她低低的回答,然後兩個人就都沉默下來。顧小卿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她沒有歐臨鈺的電話,但是她知道歐臨鈺要想知道她的電話是很容易的。
耳邊傳來一聲嘆息,歐臨璽在電話那邊說道:「顧小卿,新年快樂,很高興我是在新的一年裡,第一個打進你電話的人。」說完電話里就傳出「嘟嘟」的聲音顯然歐臨璽已經把電話掛了。
顧小卿收起電話,一臉平靜的回到屋裡,和她爸媽收拾東西回家了。他們到家已經快一點了,顧媽媽到廚房給她們父女兩一人下了一碗麵。其實晚餐的時候誰都沒吃好,這會早餓了。
吃完面洗漱回房,顧小卿拿出手機最後再看了一眼,屏幕上什麼顯示也沒有。她關了手機,上床拉開被子,倒頭就睡。
初一,初二的兩天顧小卿基本上都在家睡覺。糖果曾打電話來要她出去玩,她也懶懶的拒絕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覺得渾身提不起勁來,做什麼都沒精打采。
終於熬到初三,中午吃過午飯顧小卿終於坐不住了,她從冰箱裡拿出她媽媽包的速凍餃子,跟她爸媽隨便找了個藉口就出門了。
一路把車開到歐臨鈺家樓下,把車停進車庫裡,直接上了頂樓。站在門口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按響門鈴。
很快門就被打開了,歐臨鈺站在門口,穿著一身普通的家居服,看樣子已經到家一會了。他似乎在工作,手裡拿著幾張列印紙。他側開身體對顧小卿說:「進來。」
顧小卿進來彎腰打開鞋櫃找拖鞋換,她發現鞋櫃裡多了一雙粉紅色的女士拖鞋,上次她來的時候還沒有。她把鞋拿出來舉到眼前問歐臨鈺:「給我的?」
「嗯。」歐臨鈺點了點頭。
顧小卿高興的換上,直起身問他:「你吃飯了嗎?」
歐臨鈺揚了揚手中的紙張說:「沒,剛才在處理事情,還沒來得及吃。」
顧小卿揮了揮手中的餃子說:「我給你做餃子吃好不好?」
歐臨鈺笑得溫和,他點點頭:「我事情還沒處理完,你做好了叫我。」
「嗯。」顧小卿答應著走向廚房。
顧小卿把帶來的餃子煮了滿滿一盤,她端著盤子走進歐臨鈺剛才進去的房間。她發現這裡與其說是一間書房不如說是一間辦公室,這裡的辦公設備一應俱全。
歐臨鈺站在傳真機旁,一邊發傳真一邊打電話。他說的不是英語,聽著像法語反正顧小卿是一句也聽不懂就是了。她輕輕的把盤子放在辦工桌上,對歐臨鈺比了個讓他快吃的手勢。歐臨鈺朝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顧小卿看他在忙,就轉身輕輕地帶上門走了出去。她回廚房把剛才用的鍋子洗掉。又擦拭了一遍廚房裡自己剛才弄髒的地方。
這個房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很乾淨,她不想給歐臨鈺帶來麻煩。
收拾完回到客廳,環視整個寬大整潔的空間,書房的門還是緊閉著,她發現自己沒有事情可做。
顧小卿在房子裡走了一圈,推開每個房門看了一下,她發現這個房子是把兩家住戶打通後,從新規劃裝修的。每一個房間都很大,有一間主臥,兩間客房。主臥和客房都帶著獨立的衛生間。書房她進去過,最後一個房間,是一間健身室,裡面有一套健身器材。
顧小卿發現這個房子到處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房子的裝修風格很簡約,裡面的家具不是白色的就是銀灰色的,就連窗簾都是銀灰的底色,飄著一層白紗,她覺得這所房子就像歐臨鈺的人一樣透著孤獨禁慾的色彩。
她走到客廳的電視櫃前想找片影碟,看部電影打發時間。打開電視機下面的小柜子,發現裡面擺滿了碟子,可她拿出來一看裡面全是歌碟,而且除了幾個英文的她勉強能看懂外,其他的一個也看不懂。她挫敗的把碟子放回去,走到沙發前在沙發前面的地毯上盤腿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
電影頻道正在放《哈利波特》,她早就看過,劇情不再那麼吸引她,這房間裡裝了地熱,地上暖暖的,她不禁躺了下來。沒過多久就這樣睡著了。
顧小卿做了個噩夢,在夢裡她站在一條土黃色的路上,道路筆直可以看見盡頭,路的兩邊是大片沒有盡頭的紫色鳶尾花,風吹起層層疊疊的紫色花浪,絢麗而妖艷。
她看見歐臨鈺站在道路的盡頭,一身銀灰色的禮服,面容精緻而高貴,他的目光溫和帶著期盼,他說:「小卿,你來。」
顧小卿邁步向他走去,卻發現被絆住了腳步。她低頭發現自己穿了一條及地的長裙,裙尾層層疊疊,複雜紛繁絆的紗邊絆住了她的腳步。她彎腰奮力撕掉那些複雜的紗邊,邁步向前方走去。
她看著歐臨鈺就在自己不遠的前方,可她走了好久卻怎麼也走不到他的身邊,身體充滿疲憊,她站在原地,張嘴想讓歐臨鈺過來,卻發不出聲音。
歐臨鈺一直站在道路的盡頭,沉默的注視著她,他不說話,眼神含著委屈的渴望,似乎有淚要滴落下來,她不忍心奮力向他走去,仿佛走過了千山萬水,耗盡了心力終於站在了他的面前。
顧小卿發不出聲,她伸出手想觸碰眼前這張完美的臉,卻驚恐的發現這張臉上的皮膚開始一片片的脫落下來,露出裡面的血肉,兩隻眼睛變成了兩個光禿禿的眼球,看不出裡面蘊含的感情,整張臉血腥而恐怖,她發出一聲尖叫奮力一掙,終於醒來。
顧小卿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之所以會做噩夢是因為有人正趴在她的身上,頭正好壓在她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