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葉諳一早就收拾打扮,去了夏瑾下榻的酒店,陪她坐了坐,吃了個午飯。

  下午,市中心的藝術館剛好有一場畫展,葉諳讓管家買好了票,拉著不太情願的夏瑾過去。

  大廳內,燈光乾淨澄澈,過來參觀的人交頭低語著,腳步聲都放得很輕。

  夏瑾看著雪白牆壁上一幅幅色彩各異的畫,臉色漸漸緩和下來,眼中也有了神采。

  她在其中一幅畫前駐足了許久,葉諳注意到,低聲問:「您喜歡這幅?」

  夏瑾輕微地點了下頭:「這幅的用色不錯。」

  葉諳轉頭叫來了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卻笑著委婉地表示,這幅畫是準備拿去拍賣的,暫時不外售。

  葉諳還想再跟她商量商量,被夏瑾阻止:「算了,我就是隨口說說。」

  葉諳只得作罷,同她去看別的。

  從畫廊出來,夏瑾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大概是知道已成定局改變不了什麼,也沒再像昨天一樣強行要葉諳離婚。

  她要強了大半一輩子,向來不肯低頭示弱,當年和葉遠年離婚也鬧得決絕,沒想到臨到女兒的婚姻,卻做不了半點主。

  她看了眼葉諳,想起昨天兩人的爭執,心下微微嘆了口氣,或許,這些年她確實做錯了吧?

  「他今天怎麼沒陪你?」

  忽然聽到這麼一句,葉諳愣了愣,反應過來她問的是謝朔,笑了笑說:「他本來是想陪我過來的,但是臨時有公事要處理,而且他眼睛不方便,來這裡還得人照看,所以我就讓他別來了。

  不過,他說晚上會來陪我們一起吃飯,餐廳已經訂好了,等會兒看完畫我們就過去。」

  看見她臉上的笑意,夏瑾忍不住道:「你真喜歡他?」

  葉諳有點頭疼:「媽,你別對他有那麼大的偏見好不好?

  人都有落魄不如意的時候,他碰上車禍,傷了眼睛,又不是他的錯……」頓了頓,嗓音忽然低下來,「再說了,他以前救過我。」

  夏瑾聽得一愣:「什麼時候的事?」

  葉諳牽了下唇:「很久之前,您別問了,總之您就當我是在報恩吧,他真的很好……」

  正說著,管家突然從後面上前,問道:「夫人,這幅畫是直接寄到哪裡嗎?」

  葉諳回頭,看見工作人員抱著一幅畫跟在後頭,正是先前夏瑾看中的那幅。

  葉諳疑惑:「不是說暫時不外售嗎?」

  管家笑道:「我找了一下畫展的負責方,談下來了。」

  葉諳心裡誇讚了管家兩句,轉頭沖夏瑾說:「給您直接寄回老家吧,省得您拿回去不方便。」

  夏瑾也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個轉折,看著那幅畫,心情一時有點複雜。

  兩人在藝術館外面上了車,前往謝朔訂好的那家餐廳。

  謝宅,書房內。

  「談居氏那個開發案的時候,章副董的確私下跟其他兩家公司接觸過,不過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

  鍾覆站在屋內,匯報著調查的結果。

  謝朔靠著沙發,修長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神情冷肅:「繼續盯著他,查一下他那邊的帳,暗中進行,先不要驚動他。」

  「是。」

  鍾覆應下。

  「還有,以後凡是他那邊經手的項目,都先給我過目,我如果不在,就給董事長……」

  謝朔叮囑了幾句,忽然問:「幾點了?」

  鍾覆看了眼腕錶,說:「五點二十。」

  謝朔從沙發上起身,說:「先就這樣,打個電話問下夫人,她們逛完畫展沒有。」

  鍾覆很快打了電話給葉諳,詢問過後,轉頭道:「夫人說已經在去餐廳的路上了。」

  謝朔理了理衣袖,邁開腿,剛往外走了一步,眼前突然出現了幾重幻影,一團一團旋轉暈開。

  他頭劇烈一疼,身形晃了一下,險些摔倒。

  鍾覆急忙扶住他:「謝總?」

  謝朔在他的攙扶下站穩,抬手按了按頭。

  自從蜜月回來之後,眼前出現幻影的情況基本就沒再出現過,他還以為千月山那兩次只是偶然,沒想到今天又出現了。

  「要不要幫您叫醫生過來?」

  鍾覆擔憂地問。

  幾秒後,謝朔恢復了正常,剛才的幻影消失不見,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他放下手,站立片刻,淡淡道:「不用,走吧。」

  鍾覆只好扶著他往外。

  秋冬日短,到預訂好的餐廳時,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定地方前,謝朔特地詢問了一下夏瑾的口味和禁忌,最後讓人挑了一家口味偏清淡的中式餐廳。

  餐廳環境幽雅,偏復古風,據說主廚是國宴級別的水平。

  葉諳和夏瑾先到兩分鐘,見謝朔進來,葉諳起身去扶他,揚起一個粲然的笑:「老公。」

  謝朔難得沒有沉默不語,溫聲問:「等久了?」

  葉諳挽著他的胳膊,語氣親昵:「沒有,就幾分鐘。」

  兩人在一處,十足十的恩愛夫妻模樣。

  助理跟在後頭,將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放到夏瑾面前。

  謝朔估摸著方向,禮貌地道:「您來得匆忙,事先沒準備,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下午剛送了一幅畫,晚上又是一份禮,夏瑾就算再不滿,此刻也實在開不了口了。

  葉諳手往下,滑至他掌心,與他十指相扣,故意撒嬌問:「那我呢?

  我沒有禮物嗎?」

  謝朔配合地答:「你想要什麼,改天我陪你去店裡,你自己挑。」

  包廂內燈光色調偏暖黃,籠在他眉眼處,添了溫柔,連帶他的語氣也透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寵溺。

  葉諳晃神了一瞬,險些信以為真。

  好在她很快清醒過來,扶他坐下,嬌嗔地說了句:「這還差不多。」

  夏瑾看著兩人這般模樣,話都堵在了喉間,沒說什麼。

  雖然是做戲,但葉諳也不敢演得太過,不然顯得太浮誇,反而不可信了。

  她鬆開手,笑著沖夏瑾道:「媽,您想吃什麼,自己點啊。」

  夏瑾神色緩和,輕「嗯」了一聲。

  聽她應聲,葉諳鬆了口氣,總算搞定了。

  燈光靜靜流淌,一頓飯吃得還算平和溫馨。

  吃過晚飯,三人一同出包廂,葉諳問道:「媽,您明天想去哪裡玩兒?」

  夏瑾卻道:「不用了,媽打算明天就回去。」

  葉諳愣了一下:「怎麼這麼急?」

  夏瑾抬眼看她,白皙精緻的臉上肌膚瑩潤,一雙眸子清亮,精神氣色都挺好,看起來結婚之後應該沒吃什麼苦。

  「我出門得急,也沒跟人打招呼,家裡一團亂,得回去收拾。」

  夏瑾又看了一眼謝朔,儼然是妥協的語氣,「回頭有空,媽再過來看你。」

  葉諳只得道:「那我明天去送您。」

  送夏瑾回到酒店,葉諳才同謝朔返回謝宅。

  一層秋雨一層涼,在花園下車時,葉諳打了個寒噤,下意識摟緊了謝朔的胳膊,直到進了屋才覺得暖和了些。

  謝朔摸到她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光滑細膩,說道:「覺得冷怎麼不多穿件?」

  葉諳偎著他說:「那不是為了穿漂亮的裙子嗎?」

  兩人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戲中出來,一路親昵地上了樓。

  進臥室後,葉諳才放開了手,看著謝朔,笑說:「你今天晚上演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嘛!」

  他今晚穿了一身正裝,白色襯衣,黑色西服外套,英俊沉穩,言語也溫和,看著確實像是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謝朔沒理會她的打趣,脫下外套,在沙發上坐下,修長手指解開領口一粒扣子,動作透著那麼一絲漫不經心的欲。

  他想起什麼,忽然道:「明天你聯繫一下岑教授,跟他約個時間,就說我要過去再做一次檢查。」

  葉諳一愣,這還是他頭一次主動要求去檢查,難道他終於想通了,打算振作起來,積極治療?

  「你怎麼了?

  不舒服嗎?」

  謝朔抬起手,撐了撐額角,低低「嗯」了一聲。

  葉諳在他身側坐下,想到自己一早就出去了,又問:「你今天藥吃了嗎?」

  謝朔放下手,說:「吃了。」

  葉諳扶住他的肩膀,「那我給你按按頭?」

  謝朔這回完全沒推拒,十分配合地躺了下來。

  他枕在她腿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淡香,微微合眼,漸漸睡了過去。

  葉諳替他按了許久,手指有些酸,便停下了。

  她低頭,凝神看著他,長睫微垂。

  男人靜靜躺著,面容比平日溫和沉穩許多,鼻樑如峰,在一側覆下淡淡的陰影。

  葉諳看得心下微動,忍不住伸出手指,白皙指尖輕輕划過他鼻樑弧度。

  剛劃至鼻尖,手就被捉住。

  謝朔睜開眼,似乎有些疲累,也沒問她幹什麼,直接抓著她的手坐起來。

  「你媽媽明天什麼時候走?」

  他問。

  葉諳理了理被他弄亂的裙子,說:「上午十點多的票,你要是不舒服,明天就別跟我一起去了。」

  「不要緊。」

  謝朔握著她的手,只覺得掌中指骨纖細柔軟,無意識地揉了揉。

  葉諳莫名其妙:你說話就說話,揉我手幹什麼?

  不過她手指酸痛,這麼一揉確實舒服了許多,也就沒開口,隨他去了。

  ……

  翌日,謝朔還是做足了標準好女婿的姿態,陪著葉諳去機場送了夏瑾。

  機場內人來人往,夏瑾顯然已經接受事實,情緒平靜,全然不像來時那麼激動,拉著葉諳到一旁,低聲叮囑了好一會兒,讓她有事就回家。

  走之前,她看了謝朔兩眼,似乎想跟他說兩句話,但最終卻沒能邁過心裡那道坎。

  送走夏瑾,葉諳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早點說開也好,省得她還得想方設法隱瞞,擔心哪天突然爆發。

  回到家,葉諳便打電話給岑青彥那邊,同他預約再次就診的時間。

  前兩日的風雨徹底過去,天空碧藍如洗,一束光穿窗而入,明晃晃落在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