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把話都挑明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冷淡下來,仿佛一朝回到了結婚前。
當然,冷不冷淡,謝大少爺都是那張面癱臉,無甚區別。
當晚,謝柏言沒回,偌大的別墅里,靜得仿佛一潭死水。
葉諳按照往常一樣,替謝朔收拾了衣服,安置他洗澡,不過至始至終都沒跟他說話。
謝朔感覺到她的轉變,也沒有道歉示好的意思,比往日更加沉默了。
洗完澡,他又恢復了剛結婚那會兒的習慣,一個人坐在他鍾愛的沙發上,對著落地窗發呆。
葉諳從浴室出來,看見他落寞的後腦勺,下意識往那邊走去,走了幾步,反應過來自己還在生氣,立馬又頓住,頭也不回地轉身向床邊去。
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原諒你嗎?
想得美!
葉諳腹謗一番,上床躺下,心裡卻莫名煩躁,輾轉反側半天,都沒能醞釀出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身畔終於傳來響動,熟悉的氣息悄無聲息地漫過來。
葉諳彆扭地往床邊挪了挪,和他拉開一段距離,用後背對著他。
謝朔聽見她的動靜,頓了頓,慢慢合上了眼。
這一晚,葉諳睡得不怎麼好,第二天早上起來,眼下多了淡淡的青色。
吃過早飯,她哪兒也沒去,抱著手機窩在臥室沙發上邊玩邊打哈欠。
謝朔去了書房,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條語音消息,她微眯著眼,隨手點開外放。
施雙雙激動的聲音在安靜中響起:「諳諳!你火了!」
葉諳的瞌睡被她驚跑了一半,按下說話鍵,湊近手機:「怎麼了?」
施雙雙:「你都不上網的嗎?
你之前給《藥師》錄的那首主題曲進了這周音樂榜的前五!」
在葉諳陪謝朔去研究所治療的這段時間,《藥師》的動漫已經上線播放,點擊和反響都相當不錯,再加上烜夢捨得砸宣傳,網上話題熱度持續飆高,連帶葉諳錄製的主題曲也小火了一把。
不僅如此,烜夢好像還特地給她個人砸了宣傳,最近她微博粉絲的數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長,超話什麼的也人氣暴漲。
她偶爾點進去看過兩眼,被滿屏的表白和彩虹屁吹得飄飄然,差點產生了一夜升仙紅遍大江南北的錯覺。
葉諳慢里斯條地回覆:「哦,看來這周的音樂榜不太能打。」
施雙雙:「……」
施雙雙:「話說你這兩個月幹嗎去了,跟神隱了一樣?
微博不發,消息沒有,也約不到。」
葉諳:「不是早跟你說了,陪我老公呢。」
施雙雙:「你老公還病著?
他到底什麼病,這麼久還沒好?」
葉諳指尖頓了頓,回:「沒什麼,已經回家了。」
施雙雙:「沒事就好。」
施雙雙:「要不要出來玩兒?
今天有個漫展在展覽館那邊,我約了一苗她們一起。」
葉諳想了下,回道:「不了,我今天有點累,下次吧,你們玩得開心。」
今天謝柏言應該會回來,她雖然在跟謝朔冷戰,但到謝柏言面前,還是得裝裝樣子。
……
夏日天氣多變,午飯過後,一場急雨傾盆而下。
雨滴淅淅瀝瀝,砸落在枝葉間,葉諳裹著薄毯,在房間裡睡得昏天暗地。
隱約中,她聽到門被推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腳步聲很輕。
葉諳努力撐起眼皮,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實在困得厲害,沒管他,又將眼皮落下了。
醒過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窗外重雲堆疊,天色晦暗,隱隱有再來一場的趨勢。
葉諳走到陽台上透氣,遠遠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子駛入花園,是謝柏言回來了。
她趕忙回屋洗了把臉,去書房找謝朔。
推開書房門,就見謝朔一個人靠在沙發上,也睡著了。
窗簾只開了一線縫隙,些許光無聲漏進來,他側著腦袋,眉頭微微蹙起,薄唇輕抿,仿佛連睡夢中都有不如意的事。
冷峻的臉上,有種病弱的蒼白,唇色也淺,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葉諳立在不遠處,看他片刻,心裡暗嘆了口氣,認命地去拿了毯子過來,小心翼翼替他蓋上。
剛將毯子覆上他身前,手就被按住。
他緩緩睜開眼,雖然知道他看不見,葉諳還是心慌了一下。
這種時候被抓包,實在是太尷尬了。
他的手有些涼,指骨修長,葉諳莫名想起昨天被他扣住手腕壓在身下時的羞恥畫面,越發覺得尷尬不自在,將手往回縮了縮,用力掙開了他。
這回謝朔倒是沒用多少力氣,鬆開五指,起身坐直。
毯子從他身上滑落下去,堆在腰際,遮住兩條長腿。
葉諳不想他誤會,梗著脖子解釋了一句:「爸回來了。」
所以,我才不是故意要關心你。
謝朔沒說什麼,從沙發上起身,也不知道有沒有領會到她的意思。
葉諳不情願地抬手,扶上他的胳膊,陪他下樓。
謝柏言倒是沒發現兩人之間的不對勁,還當和往常一樣。
吃晚飯的時候,謝柏言的目光突然落在葉諳的手腕上:「諳諳,你手腕怎麼了?」
葉諳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白皙的腕間,手指掐過的淤痕格外顯眼。
……這得問你兒子。
想起昨天的事,葉諳往謝朔那邊瞥了一眼,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沒什麼,昨晚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床頭柜上了。」
誰撞床頭櫃會把手腕撞傷?
謝柏言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這傷不可能是在床頭柜上撞的,他捕捉到她瞥向謝朔的眼神,隱隱猜到什麼,沒再問下去。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謝柏言順著她的解釋說了句:「待會兒讓人找點藥給你抹一抹。」
葉諳微微一笑,輕應道:「嗯」。
一旁,謝朔聽見兩人的對話,握筷的手頓了頓,一貫冷淡的臉上閃過一絲波瀾。
過了一會兒,謝柏言忽然又道:「你們要不要找個地方出去散散心,把蜜月補上?」
葉諳原本在喝湯,聽到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險些嗆到,抬起頭,望向謝柏言。
謝柏言看著她,笑得溫和。
葉諳嚴重懷疑是不是老爺子叮囑了他什麼,他才忽然想著讓她和謝朔出去度個蜜月培養培養感情,好早日造個娃出來。
可這也得謝朔願意啊!就他那恨不得把自己鎖死在房間裡的樣子,會同意跟她出去度蜜月?
葉諳忍不住看了謝朔一眼,他面色平靜,似乎沒有聽到這話。
「諳諳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謝柏言又問。
葉諳笑了笑:「我都可以,看阿朔的意思。」
謝柏言也看了眼謝朔,說:「那你們自己商量。」
……
晚間,又下了一場雨。
葉諳洗完澡,意外地發現謝朔沒坐在沙發上,而是靠坐在床頭,不過臉上神情仍舊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諳秉承著「冷戰期間絕不主動搭話」的原則,坐到床邊,慢慢將腿放上去。
謝朔聽著身側的動靜,冷不丁開口:「藥塗了?」
葉諳:「?」
葉諳一愣,反應過來他是問自己的手腕塗藥沒有,不由有點受寵若驚,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居然也會關心自己。
葉諳舉起手腕,自己揉了揉,皺起眉頭,故意說:「不用塗了,反正也沒斷。」
謝朔微微抿唇,臉又冷了下來。
葉諳朝他那邊看了眼,目光掃過他身前時,突然一頓……
男人睡袍領口寬鬆,鎖骨和胸前有幾道明顯的紅色抓痕,觸目驚心。
……她當時下手也不輕。
葉諳心裡平衡了些,默默想,幸好當時沒往臉上招呼。
她將薄被往腰間拽了拽,正準備躺下,冷不丁又聽到一句……
「你想去哪兒?」
葉諳又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謝朔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頓了頓,淡淡道:「不是說想去度蜜月?」
葉諳:……?
您認真的嗎?
葉諳簡直驚呆了,今天這是什麼情況?
她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終於從他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捕捉到了幾分彆扭的情緒……如果她沒有意會錯的話,他現在的舉動,是在為昨天的事向她道歉示好?
可真是……太稀奇了!
但,葉諳並不想這麼輕易地原諒他。
當然,最主要的,是一時之間她確實也沒想好要去哪裡。
於是,她說:「南極。」
謝朔:「?」
葉諳重複一遍:「我想去南極。」
謝朔:「……」
謝朔靜默了幾秒,問:「你去南極幹什麼?」
葉諳:「去南極看企鵝啊!我還沒見過活的企鵝呢!」
謝朔:「……」
葉諳瞅了瞅他面上崩裂的表情,揚起下巴,唇角也微微翹起:「怎麼,南極就不能度蜜月了嗎?」
謝朔大概聽出了她是在故意堵他,沒再說話,重新沉默下來,長睫微垂,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葉諳心裡那口悶氣總算消了,神情愉悅,語氣幽怨:「你不想去南極的話,那就當我沒說吧。」
她說完,將頭髮撩到一邊,側身躺下。
謝朔靠在床頭,靜坐了許久,才跟著躺下。
這一晚,葉諳睡得十分舒坦,不僅如此,她還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當真和謝朔去了南極度蜜月,冰天雪地里,兩人被一群圓嘟嘟的企鵝圍繞,其中一隻還主動撲到了她懷裡。
她開心地抱著懷裡的企鵝蹭了蹭,越蹭越覺得不對勁……這企鵝身上怎麼這麼暖和?
手感還硬邦邦的?
她皺著眉頭睜開眼,發現自己抱的原來不是企鵝,而是謝朔。
謝朔顯然已經被她蹭醒了,睜著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把她扒拉開。
葉諳:「……」
我怎麼就控制不住我自己呢?
天光從窗外漫進來,落在床邊,葉諳尷尬了兩秒,鬆開手,起身下床,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上午,葉諳打開電腦,在臥室里認真翻看各大旅遊勝地,挑選適合度蜜月的地方。
不能太遠,謝朔還在用藥,太遠了不方便;日照不能太強,對他的眼睛不好;也不能太知名,國內太出名的景點,通常都是人山人海……
挑了整整一上午,葉諳終於挑中了一個地方,在本市周邊,一個叫「千月山」的風景區,據說月景和湖景特別美,還沒有怎麼被開發,謝氏在那邊也有連鎖酒店。
挑好之後,葉諳起身,打算去書房跟謝朔商量,結果才出臥室,就見周姨突然領著兩個快遞員模樣的人上了樓。
那兩個人還搬著一個半人多高的大紙箱,不知道裝的什麼。
見到她,周姨讓兩人將紙箱子放下,問道:「夫人,這東西放哪裡?」
葉諳一臉疑惑:「這是什麼?」
周姨示意兩人撤去紙箱,一隻半人高的企鵝出現在眼前,看起來像是智慧機器人,外表仿得惟妙惟肖,跟真的一樣。
葉諳:?
周姨:「大少爺說,這是送給夫人的。」
大概是想證明這隻「企鵝」的確非常智能,其中一個搬箱子的人按了一下開關,然後企鵝就撲棱著它那小小的鰭翅,發出了一個萌萌的聲音:「主人,我好喜歡你啊!」
葉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