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倆聊了許久,眼看著從日出談到日落。她起身,走向一襲白色的落地紗窗,「知啦」一聲,將米白色花式窗簾拉上,阻隔落日餘暉。
繼而坐到床沿上,伸出手拍了拍劉玉珍瘦弱的肩膀,「媽,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餐廳還需要我幫忙。」她依依不捨地說。
劉玉珍知道她工作繁忙,於是癟了癟嘴,責怪說:「這坐下來還沒聊幾句,已經傍晚。行啦行啦,你走吧,不能耽誤工作。」說完朝她扇了扇手。
她滿是歉意地背起包,一步三回頭,出了惠民醫院。外面已是華燈初上,漆黑的天色中,點點星光璀璨。
她看了看便宜的手錶,恰好是6點鐘,離公交車來還有半個小時。糟糕,再不去餐廳,可是要被老闆罵死,她暗想。
一咬牙,一跺腳,顧不得這麼多,她徒步奔跑在蕭瑟的冷風裡。一路奔跑,頭髮凌亂了,一頭竄起來,一口氣跑到工作的餐廳。
好味廚語餐廳,是一家連鎖的快餐店。在這家快餐店打工,每月薪資並不高,但是對於聶曉筠這個兜里拿不出半毛錢的窮丫頭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既能打零工補貼家用,還能騰出時間照看生病的母親。
她走到寬敞明亮的落地窗門口,裡面燈火通明,橘黃色的燈光猶如奶黃包一般流瀉而出,看著無比溫馨。
她衝進餐廳,雙手按壓膝蓋,氣喘吁吁。餐廳店長從廚房視察出來,一看便瞧見她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聶曉筠,你遲到了,還愣著幹嘛?那邊角落這桌客人已經離開,你把桌上的垃圾清理一下。」店長手插腰,呵斥道。
「是,店長,我馬上清理。」她唯唯諾諾地說。
她進入廚房,看到角落裡擺著七八個泔水桶,一股難聞的惡臭溢漫出來,熏得她直直後退。她捂住口鼻,覺得很是心酸。
無奈憋上一口氣,鼓起勇氣,拎起一個橘紅色的空泔水桶,走到用餐區角落裡那個客人位置。
此時,已經另一批客人進店,一個個飢腸轆轆,好似好幾天沒吃飯一般。
兩個客人看到他想坐的地方依舊是一片狼藉,頓時怒火攻心,大聲斥責道:「你們餐廳是怎麼服務的?客人來了,桌子還沒收拾乾淨,真是作嘔。」
另一個客人奚落說:「可不是,招聘的什么小太妹,還染了頭髮,精神小妹,了不起?」
「快點收拾,還愣著幹嘛?氣死人。」客人一臉不滿,別過臉,露出嫌惡的神態。
她被罵愣了,一直低頭反覆說著對不起。
她瞟一眼桌面,上面紅蝦殼、爛菜葉、花生米殼,還有一堆黏糊糊的不明液體裹挾著,看著極度噁心。別說下手收拾,光是看著就讓人嘔吐半天。
她別過臉,拿著抹布,正要上手收拾。餐廳門外,王俊梵以賊快的速度衝進來。
原來王俊梵恰好路過這家餐廳,站立在透明的玻璃門外面,看到裡面發生的一切,還認出這個服務員不是別人,正是聶曉筠。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自尊被別人踐踏,他暗想。
「你們幹什麼?這服務員我們不做了。」他衝著客人大聲嚷嚷。
兩個客人被整懵了,你看我,我看你,「這是誰阿?要你多管閒事?」說完瞪圓眼睛,還伸出食指,反覆直戳王俊梵的胸口。
王俊梵豈是一個能輕易退讓的男人,一下子怒髮衝冠,怒吼說:「她是我未婚妻,你們不能欺負她。哦,對了,這種低賤的工作,你們另請高明。曉筠,我們走!」
客人們愣了,他操起拳頭,直招呼在其中一個客人的臉上。待對方還未反應過來,他迅速抓握住她的手,將她帶離餐廳。
明媚的三月,倒春寒。寒風呼嘯而過,兩個人手拉著手奔跑在寂靜的黑夜裡。她望著眼神異常堅定,面容俊朗的王俊梵,仿佛時空凝固,時間停止擺動。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聲,還能聞到淡淡的古龍水香氣,還有他富有生命力的心跳聲。
他真是對我太好,我怎麼報答他。這是真的嗎,上天賜給我一個王俊梵,她心裡暗想。
跑了很久,一段很長的路,一直跑到無人追逐他們。
她還是選擇放開他的手,她猛地甩開他寬大的手掌,咆哮著:「不用你管,王俊梵,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阿!你給我起開!」
王俊梵愣住,盯著她這張眼神犀利的臉,「怎麼了?我是惹你不高興了嗎?」
「你給我走,給我走!我要回餐廳打工,我媽還等著我每月的醫療費呢。」她喪氣地跺腳,不斷地將他往外推。
「這樣無理的快餐店,你還要回去當服務員?」他伸出寬大的手掌,貼合她的額頭,再貼自己的額頭,「沒有發燒阿,沒毛病。」
「王俊梵,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你知道嗎,我媽媽癱瘓住院,每天一睜眼,就要醫療費。她每月打的抗肌肉萎縮的藥劑是進口的,一千塊一支。我每天都處在噩夢中,生怕我媽離去,生怕自己兜里沒錢。我墜入深淵,我是個身陷爛泥的女孩。你不用救我,我沒救了,求求你,離開我。」她一口氣說一堆,倔強地看著他。
他沒有被激怒,反而心緒風平浪靜,殷切的眼神好似一隻小奶狗。他衝過來,將她擁抱。
她一開始掙扎得厲害,後來漸漸平靜下來。她貪婪地聞著他身上的古龍水香味,淪陷在他的柔情蜜意裡面。
這寬厚的胸膛好似安靜的避風港,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足夠的舒適感。
他抱得愈發緊了,簡直快要窒息。「你放心,有我在。阿姨的事就是我的事,錢不夠,跟我說,我可以給你。曉筠,自從第一次在戀綜見到你,我心跳得就很快,撲通撲通,你聽聽,是真的。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儘管跟我說,我會幫你解決的。」
我可是簽了公司的對賭協議,不行,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他,不能讓他跟我一起擔驚受怕,她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