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駃騠大言
二狗撒開大步,沿著鄉間土道一路疾行,不多時便追上了頭前跑路的楊大娘子。
這嫂嫂倒也是個果斷之人,因著叔叔捨身為她斷後,她自一路打驢狂奔,只跑得那驢兒上氣不接下氣,只是這驢兒的腳程著實一般,且脾氣也壞,才跑了不過四五里路就開始尥蹶子,走走停停的好不惱人,縱是楊大娘子幾番打罵也無濟於事。
如此卻也導致楊大娘子並沒有如二狗預期的那般跑出足夠遠的安全距離。
說來楊大娘子也是有一膀子堪稱卓絕的膂力的,只她幾番捶打那驢兒,不想那拳頭落在驢皮上面,卻如擊打在一個滑不溜丟的油球上一般,渾不著力,只油油滑開,卻引得那驢兒更見憊賴。
二狗在後望見自家嫂嫂的背影,只以為她卻故意緩行,以觀自家行色安危哩。於是疾步追上,半是無奈半是惱火的問道:「我自讓嫂嫂先走,緣何如此步遲?卻不知但教那范屠夫追來,你我恐不得脫身哩!」
楊大娘子見得二狗回還,自是高興不已,她有些羞惱成怒道:「你道我不想快走麽?只這瘟驢實不成器,便只跑了三五里路遂不聽使喚,時跑時歇。我幾番揮拳捶打,竟不能傷它分許,奈何不得。」
只是自二狗聲音響起後,驢兒卻早已變得老實起來,與之前的憊賴模樣簡直判若兩驢,馱著嫂嫂只四蹄翻飛的往前狂奔,邊跑邊還不時地拿眼去瞅二狗。
嫂嫂察覺驢兒的變化,頓時更怒,罵道:「這畜生竟是個慣看人下菜碟的,當真是可惱,氣煞我也!」
二狗聞得此言,將目光投向那驢兒,故作迷糊的說道:「是麽?嫂嫂即如此說,這驢兒又無從辯駁,便只當它自認罪了哩!待得回家,便宰殺了這廝剝皮吃肉,以消嫂嫂心中怨氣!」
嫂嫂余怒未消的的說道:「便道便宜了這孽畜!」
二狗只開解道:「到時由嫂嫂親自掌刀宰驢,臨了且多殺幾刀便是!」
嫂嫂端坐在驢兒背上大笑道:「這個卻好!直出我一口惡氣哩!」
話音未落,卻忽覺那奔跑中的驢兒一個縱竄,只險些將她顛簸下來。
然後卻有一個尖細聲音響起,道:「不好!不好!俺只悶頭裝啞,你等便要污驢作殺,如此行徑豈是正人作為?」
嫂嫂不由大驚道:「誰人在說話?」
二狗也驚訝的瞪著那驢,叫道:「這畜生竟會說人話,莫不是邪崇附身?」
只是看二狗腳下的速度未有絲毫遲疑波動,便知他的驚訝卻無有幾分成色。
那驢兒一邊跑一邊叫道:「會說話的驢兒便是邪崇麽?伱等宋人著實無有見識!吾乃神駿駃騠是也!」
駃騠是先秦時代的良馬名,【淮南子·齊俗】中有「六騏驥,四駃騠」之說。
【史記·匈奴列傳】開篇就說:「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奇畜則橐扆、驢、騾、駃騠、騊駼、驒騱。」
這駃騠乃是與汗血寶馬齊名的奇驥。
古語有云:騾騾之子,千里駃騠。
自是說明了駃騠的源來。
我們都知道,驢和馬雜交,生出來的騾子一般是沒有繁殖能力的,但這也並非絕對。
一千頭公驢與一千母馬相配,每生一千頭公騾,就有機率出現一頭具有繁育能力的公騾,是為駃也。
一千頭公馬與一千頭母驢相配,每生一千頭母騾,也同樣有一定機率出現一頭具有繁育能力的母騾,是為騠也。
以此公騾(駃)與母騾(騠)相配,則生奇駒,可日行千里,是為駃騠也。
駃騠有一個頗為神異的特點,此駿馬也,幼年似驢,生七日而超其母。解釋開來就是,駃騠是一種駿馬,幼年的駃騠長得像驢,但只出生七天就比生它的母騾跑的還要快。
駃騠、橐扆(駱駝中的奇獸)、騊駼、驒騱等,與那彘、羆、彪,金毛獐(犼)之屬,皆在邪崇分目之冊中。
不過前四種相比之下較為溫順,卻有人為馴化豢養的記載。
二狗得龐世娘傳授經典,多學驅除邪崇手段,自是知曉「駃騠」之名號。
他冷笑道:「你這邪魔休得大言欺人!若你是駃騠,如何此番跑了幾步路便自作妖?你的日行千里之神通呢?」
那驢兒只叫道:「吾出生尚不足一載,止一幼駒耳,如何馱得動兩乘(客)長途疾奔?!」
二狗奇道:「你這廝著實胡言妄言,我只見你馱負我家嫂嫂,如何算得兩乘?」
駃騠卻道:「你日夜與之廝混,卻不知她早已懷胎生孕,腹內長有天慧之崽兒,如此一身負兩命,自是算作兩乘。」
二狗卻顧不得深究驢兒話語中的隱含真意,只驚駭的腳下控制不住力道,暴然竄出數丈之遠,而後他瘸著腿追在驢兒的身側,急問道:「你這廝莫不是說我家嫂嫂懷孕了?是我的崽兒?」
這驢兒尚未搭話,騎在驢背上的嫂嫂卻已然作色道:「陳二狗!我自與你結對,卻從無與別家男女接近!若不是你這驢球兒布下的種兒,卻又是何人?直娘賊!你這廝莫不是疑我不守婦道?」
二狗卻連忙說道:「嫂嫂休怒!俺卻無有疑你,只是驚喜來的太突然,有些難以置信。嫂嫂卻是瞞得我好苦,既有這般喜事,何不早說哩?!」
嫂嫂這才轉怒為喜道:「我···我也是今日才得確認,又如何來得及告你。哼!若非顧慮我肚中的你家孩兒,你看我不與那范家賴子拼個死活?!」
二狗笑得牙白,只挽住驢兒的韁繩,一臉無恥的對它斥道:「你這蠢物須行的慢些,若有半點不穩當,晃著了我家嫂嫂,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那驢只氣悶道:「你這廝當真無有麵皮,先前嫌俺行慢,此番又怪俺行快!要不你來當驢試試!嘿!主家,俺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這布種兒的本事不行啊!」
二狗剛才一時吃驚,閃著了腿,膝蓋有些疼痛難耐,故而未有心思理會這驢子,卻把這廝勾出了幾般狂言。
驢兒卻道:「主家啊!似你這般操勞幾月,卻只得配出一崽兒,實在是繁育能力堪憂啊!若宋人皆如你這般布種艱難,你這一族人等怕不是很快就要亡族滅種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