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在曾肇的心裡,李格非已不再是他等欲除之而後快的絆腳石,相比他那個恐怖如斯的女婿,李格非就是個純良無暇的小羊羔兒。
在等待招安之意下達的日子裡,曾肇不止一次的組織人手試圖圍殺二狗,但不管是成建制的軍隊,亦或者組團的江湖好手,卻都拿二狗無可奈何。
其實二狗最不怕的就是那些組團的江湖好手,真打起來相互之間幾乎沒有什麼配合,就跟一團散沙似的,二狗殺他們幾乎跟殺雞一般輕鬆。
真正讓二狗感到棘手的是組成戰陣的軍隊,或許士兵的單兵戰力比之江湖好手差得遠了,但是結成陣列的軍隊,長槍大盾在前,強弓硬弩在後,陣列而戰,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繞道走,二狗見了也得躲著跑。
好在二狗最擅長的就是跑路,兩腿一撒開,比中了箭的兔——子跑得還要快。
率領軍隊圍剿二狗的將領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好大侄兒陳從善。
為自己的恩主納投名狀嘛!
不寒蟬!
只不過在出動軍隊的前一天晚上,陳從善特意讓親隨王吉去與二狗送信示警。
曾肇作為江南的地頭蛇,陳從善的小動作並沒有瞞過他的耳目,但曾肇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陳從善更加欣賞了些。
而也正是有了圍剿二狗的表現,陳從善卻才出人意料的獲得了宣慰義軍的機會。
卻說自定了宣旨的人選之後,陳從善與曾肇商定一二,便選了個黃道吉日,帶著些軍士、腳夫,攜了御酒、金牌、錦緞等御賜恩賞器物,乘坐大船順贛江而下,一路行經吉州、臨江軍,不一日便到了洪州地界。
此時鎮南義軍的諸位頭領也早早得到了音訊,俱都有種多年媳婦即將熬成婆婆的感覺,王煥更是帶著大部分頭領提前趕到洪州南部的豐城縣外,早早恭候欽差特使。
而當欽差行船抵達豐城縣,陳從善穿著官服,捧著聖旨走出船艙時,一眾義軍頭領並兵卒們皆跪地呼拜。
他等「忠心耿耿」的模樣,便是水滸傳中的宋黑子見了怕是也要自愧不如。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此時的大宋基本上少有那等心思長草的野心家,不管是上層權貴,還是下層平民,享受得百年承平,而宋室歷代皇帝又都不是甚嚴苛暴虐之輩,反而仁德之君多有,說一句天下咸服絕不為過。
不僅僅是在大宋境內如此,北遼、西夏之地,亦不知有多少人對大宋的富足安定羨慕嫉妒到眼珠子通紅,很有一些慕宋犬每每高喊「恨不能生於趙宋之家」,甚至包括絕大部分兩國底層民眾皆有此心。
而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大宋並沒有利用好這種人心向背的局勢,反而每每在最關鍵的時候自斷臂膀。
就拿北宋初年宋太宗北征燕雲時來說,本來燕雲百姓不管漢人還是其他少數民族的部眾,俱都對宋軍頗有好感,說一句「簞食壺漿,喜迎王師降」絕不為過。
但是誰也沒想到,宋軍開入幽州城的先頭部隊見得幽州百姓「富足」,當即開啟了「兵過如梳」的模式,狠狠地在幽州城裡發了一筆財。
後續的宋軍見得前隊發財,自也心有不甘,只當時宋太宗剛剛下令禁止在城裡掠奪,然後那些個大頭兵就偷偷的跑去了周邊鄉野去搶掠。
最後的結果大家也都很清楚,宋太宗高粱河驢車競速,遼軍望而難及。
最搞笑的是,一百四十六年之後,宋軍再次在幽州重演了相似的鬧劇。
是時宋金聯兵滅遼,金兵先占幽州,大肆掠奪了一番後,將飽受摧殘的城池交接給了花錢買地盤的宋軍。
然後宋軍就對燕雲百姓宣布他「光榮」的成為了大宋的一部分。
感覺有了靠山的燕雲百姓便自對宋軍哭訴金兵的殘暴,並懇求宋軍為他們報仇。
好笑的是,剛剛在白溝(拒馬河)吃了遼國殘餘一個大虧(十萬大軍被一萬遼軍殘部擊潰)的宋軍不但不思保護民眾,反而也對燕雲百姓進行了殘酷搶掠。
隨後窺得機會的金兵直接一波流推了宋軍,重新拿回了燕雲之地,並開啟了對北宋的征伐之戰。
話題扯遠了。
在這個哲宗餘韻未去的時代,人們對趙宋的認同性真的很高很高。
如此也讓心有忐忑的陳從善安得些心緒。
你問為什麼陳從善心緒不寧?
原因很簡單,朝廷對義軍們的詔安封賞有些包藏禍心。
這次的封賞,包括金牌十面,銀牌二十一面,紅錦十匹,綠錦二十一匹,黃封御酒三十一瓶。
而義軍中卻有大小頭領三十四人,這也就意味著眾頭領當中不但會分隔出受賞差別,更會至少有三個人什麼封賞也撈不到。
這種「二桃殺三士」的策略,乃是宋廷在對付受招安的賊兵的慣常手段,乃是不折不扣的陽謀。
而有宋以來,歷代賊寇幾乎都不曾逃脫得這一計策的算計。
不管是過去的川中義士王小波、李順,還是黃衣天王王倫,亦或者未來的梁山好漢宋公明等,皆在這一計策上面吃了大虧。
不過這一招雖然很好用,但就是比較廢宣慰使者,不知有多少倒霉的宋使在宣讀完聖旨後,被某些脾氣暴躁的賊人給刀了小命兒。
不過誰在乎呢!
反正大宋朝別的不多,就是冗官多,死傷三個五個的沒人在乎。
而這也是陳從善能夠得到這個職位的一個原因之所在,畢竟是個送死機率極高的差事。
不過看看賊軍首領們的恭敬模樣,陳從善覺得只要自己能謹慎些,應該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甚至圓滿完成差使。
在經過了一系列的歡迎禮儀之後,陳從善便與眾頭領一起抵達了梅嶺腳下的義軍大營。
而留守之人卻也早早的擺好了詔安之陳設。
但見大營之中,香車龍亭,具在顯帳之處。
中間設著三個几案,都用黃羅龍鳳桌圍圍著。
正中設萬歲龍牌,將御書丹詔放在中間,金銀牌面放在左邊,紅綠錦段放在右邊,御酒表里亦放於前。
供奉金爐內焚著三尺好香,香氣裊裊,宛如神異。
而王煥、楊溫等一干大小頭領,俱都跪在地上,在一洪州秀才的指揮下高呼喝拜,朝聖官家。
隨後陳從善上前,雙手恭恭敬敬捧起御書聖旨,小心的展開來,他清了清嗓音,開讀詔文:
「制曰:朕自即位以來,用仁義以治天下,行禮樂以變海內,公賞罰以定干戈。
求賢之心未嘗少怠,愛民之心未嘗少洽。
博施濟眾,欲與天地均同;體道行仁,咸使黎民蒙庇。遐邇赤子,咸知朕心。
切念王煥、楊溫等,素懷忠義,不施暴虐。歸順之心已久,報效之志凜然。雖犯罪惡,各有所由。
察其情懇,深可憫憐。
朕今特差親使,齎捧詔書,親到江南,將王煥等大小人員所犯罪惡盡行赦免。給降金牌十面,紅錦十匹,賜與王煥等上頭領;銀牌二十一面,綠錦二十一匹,賜與王煥部下頭目。
赦書到日,莫負朕心,早早歸降,必當重用。
故茲詔敕,想宜悉知。
崇寧二年春三月日詔示。」
陳從善讀罷詔書,眾人跪地山呼萬歲,再拜謝恩。
隨後就是最讓陳從善有些膽顫心驚的環節,那就是依王煥等人所報名冊給眾人頒分金銀牌面,紅綠錦段。
且不說些個頭領誰是上等,該拿金牌紅錦,誰是下等,卻接銀牌綠錦,只分發的賞賜比人頭數少,到時候沒得到賞賜的首領鬧將起來,必然會是一場麻煩。
但讓陳從善感到驚訝的是,前來接金銀牌面,紅綠錦緞的頭領人數居然比實際在冊的人少,到最後卻還是多餘出一份銀牌綠錦,可陳從善並沒有聽到名單之中有誰拒絕賞賜的啊!
這可就有點讓人想不明白了。
難道是我的數算不對,不曾數明白賞賜人數?
但是不對呀!陳從善心中迷茫,卻把先前的名冊拿來數了一數人名,卻才發現只有三十個人。
於是陳從善尋得王煥問道:「王頭領,早先汝等奏報有頭領三十四員俱待奉詔,如今卻只有三十人受賞,不知其餘四人安在?」
王煥心中冷笑,只面上卻苦笑道:「好教天使知曉,我等確實報得三十四員大小首領的名冊,只這兩日東西兩側卻有朝廷軍馬來襲擾,多殺我部眾,些個軍士受損的頭領心中怨忿,此時正率部在武陽灘對峙朝廷天兵。」
陳從善聽得大驚,卻叫道:「不可能!朝廷詔安聖旨已下,何人敢來襲擾汝等耶?」
王煥猶豫了一下,卻自低聲道:「乃是平南大帥何公的部下,其學生崔冶等率數千兵馬自撫州突襲而至,若非有陳大官人警覺,只怕我等俱吃大虧矣!」
陳從善聽得這話,倒也不曾稍有意外,只心中卻升起些怒氣。
這何執中的學生們端的是不當人子,自己來此宣旨詔安義軍,那些個廝們卻來拆台,絲毫無有相忍為國的氣度。
直娘賊!小人哉!
陳從善憤然道:「諸公所受委屈,陳某已知之矣。待我歸去,必當據實奏報朝廷,但請曾相公為汝等主持公道!」
眾人聽得大喜,卻自設宴卮酒款待陳從善。
且說武陽灘這邊。
武陽灘乃是武陽水在洪州與撫州交界處的一處平灘,此時正有兩支軍隊在這裡交戰。
二狗卻自率領一支千人兵馬,對著近乎潰散的宋軍進行絞殺。
這倒不是宋軍的戰力稍弱,而是宋將崔冶怯懦,不敢直面兵鋒。
自二狗被陳從善用軍陣逐走之後,他便有了些習練軍事指揮技藝的念頭。
五年前在汴梁城外,二狗雖也見識得大宋禁軍的軍陣,但是那會兒他直接用霹靂火丹清了場,又有些個別的牽掛,故而不曾上心。
只這次他卻才真正的感受些軍陣的威能。
說起來,王煥等人向曾肇並朝廷奏報頭領人數時,因他等知曉朝廷的些個慣例,故而特意多報了四人空額。
當然實際上也不能算是多報了,早先有四位義軍頭領先後戰死,如今只剩下三十位頭領,若得朝廷願意俱全給賞,他等正好拿死去的四人頂數(到時候將賞賜退回去),亦或者從軍兵中提拔四個上進的頂缺。
若得朝廷使計策,故意賞賜不公,他等也有些富餘之地。
只不曾想,朝廷的賞賜恰好比剩餘頭領的人數多一個名額。
本來王煥等人卻想將這個名額給二狗,但卻被他婉言謝絕。
他若接了這賞賜,只怕不但曾氏兄弟會心驚,自家岳父也要倒霉矣。
不過二狗在義軍當中摻和廝混,想要拒絕賞賜就要有個比較合理的藉口,而何執中的學生率兵進犯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或許你會問崔冶為何能這般巧合的來襲擾?
當然是二狗故意通風報信,將曾肇秘密詔安義軍的消息泄露給的何執中等人。
沒錯!何執中並不知道曾氏兄弟詔安義軍的動作,他等故意對何執中一系隱瞞了消息。
何執中得到傳信之後,卻自大驚失色,這曾氏兄弟竟要截胡他的功業?!
簡直無恥之尤!
何執中立刻派人去打探曾肇最近的行蹤,更去信京師,找朝中好友驗證此事真假。
不過只等待消息驗證無疑太被動,故而何執中為了拖延時間,便派遣心腹學生崔冶率領數千撫州兵馬前來襲擾。
只可惜崔冶也是個不中用的草包,戰陣的本事稀鬆平常,只三兩下便被二狗的些個小手段嚇破了膽子,然後宋軍就陷入了指揮失常的狀態,被二狗帶著一干義軍壓著打。
二狗的戰法其實很簡單,他先在並不適合伏擊的武陽灘出人意料的設伏,打了崔冶一個措手不及,讓宋軍一時無法展開軍陣。
然後二狗帶著數十騎精銳對崔冶的中軍大旗發起突襲。
在二狗距離崔冶四十步的時候,他連投三桿短槍,倒也不曾射中崔冶,只殺了他五名親衛,尤其是其中兩槍都是一槍二中。
這一手卻是嚇壞了崔冶,他這輩子從未感覺自己距離死亡這麼近,只有一個身位的距離。
然後他就陷入的驚慌失措的被震懾狀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