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仗義疏財好二狗
卻說二狗自別了李小娘子,卻攙著龐師娘上了一油壁小車。
車裡宗夫人早已等待多時,二狗與宗夫人打了招呼,卻下了車。又與那油壁小車的主人兼車夫說了幾句,便跟著車馬一路隨行。
說到這裡基本上已經明了,龐師娘與宗夫人乘坐的油壁小車卻是租來的,車夫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消瘦漢子,穿得倒還得體,畢竟在汴梁城裡能夠擁有一架自己的車馬的車夫,哪怕只是區區油壁小車,卻也算得上是平民中的中上人家了。
二狗一邊跟車步行,一邊與那車夫說話。
車夫亦是個健談之人,二狗問他來歷,卻道:「小老兒祖上是淮南來的,先輩曾在京中做得車架司(朝中掌管官員車馬的部門)的屬官,只是後輩不肖,讀書難成,只合借著祖上餘蔭開了家車馬行,傳到俺這一代,只俺們堂兄弟五個各自使一輛車馬,在這京城裡迎來送往的,日子過得倒也算紅火···」
這車夫只一開了口,話語就滔滔不絕起來。
二狗也是個會來事的,隨口恭維了幾句,卻惹得車夫更加起勁的閒說起來。
待得雙方熟絡了,二狗卻問道:「車家老丈(車家指其職業,指車夫、趕車的人),小子卻有一事相詢。」
那車夫滿口子應道:「小官人有甚話直說便是,小老兒但知曉的,定然分毫不藏不噎!」
二狗先是抱拳致謝,然後才道:「老丈當知,車中所載乃我家師長輩,公幾番來出力,當也知曉她等常須外出,只這京師中出行僱車多有不便。我意與長輩置辦一套私家車架,卻不知該如何下手,卻須得老丈這般內行人指點一二。」
這車夫原本還笑得燦爛,待得明白二狗話中的意思,卻如被掐了脖子的公雞一般,直接給嘎住了。
車夫的眼神飄忽不定的看著二狗,有些遲疑的問道:「小官人莫不是也想作得車馬生意,您莫聽小老兒胡吹大氣,這門營生實則並不好做,且不說整日裡風裡來雨里去的,單只一應衙稅打點···」
二狗聽得哈哈大笑起來,卻道:「老丈莫不是怕我占你的買賣?且不說我自有那萬貫的家私、生發的買賣,便只你看某家這般,像是跟爾等搶飯碗吃的人麼?!」
車夫到底不是真的痴愚,很快想了透徹,卻自嘲賠笑道:「小官人莫怪,卻是小老兒眼皮子淺,錯把鳳凰作了草雞。似小官人這般丰神俊朗,畫中仙神一般的人物,如何操持得趕車的賤業?!莫說操持,只看一眼便是玷污您的身子!」
二狗心中好笑,這老兒也是個狡猾的,畢竟事關他吃飯的飯碗問題,可謂是農民式的的狡猾。
所謂農民式的狡猾,即是農民總擔心皇帝會搶他家的鐵鋤頭。
在很多人看來,這種農民式的狡猾就是一個笑話。
而更加可笑的是,農民擔心往往會變成真正的現實,歷來如此,總是如此,依舊如此。
二狗當然不會看上車夫的飯碗,而車夫想想這家子主人的模樣,雖然衣飾稍顯寒酸,卻也非是那與他等在泥地里搶食兒吃的下等人家。
他去了心中疑慮,卻又恢復了健談的風采,只問道:「但不知小官人想要置辦何等樣式的車馬?」
二狗道:「小子就是不懂得裡面的門道兒,才要煩請老丈相助則個。」
車夫對車馬形制的了解自非別家可比,只聽他道:「小官人這可算是問對了人了。小老兒祖上便是管朝廷車架的,對一應車馬的形制可算是瞭若指掌。這車架可從材質、構造尺寸,裝飾,畜力的種類、數量、優劣等方面各自進行劃分。
如車架的材質,最高端的自然是皇家的玉輦車,其次卻是王公諸侯合用的青銅馬車,然後才是用木料製作的車架。
這造車的木料也分很多種,上等如沉香木、檀木,其次烏木、梨木,再次棗木、柞木、柳木,最次槐木、楊木等一干雜木,亦有一種用梧桐木打造的小車,最是輕便不過,只是不耐造。
車架按照構造可分作車、與、輦、乘(戰車)等等。
再說這拉車的畜力,可用牛、驢、馬、鹿、羊、狗、駱駝、象等,卻不知小官人要用何樣畜力拉車?」
二狗想了想,卻道:「一匹肩高七尺二寸的河西大馬!」
「哦!肩高七尺二寸的河西大···甚麼?你說多少?」車夫的嘴巴張得的比拳頭都大,瞪著眼珠子看著二狗,一臉難以置信的見鬼模樣。
二狗笑道:「肩高七尺二寸,河西大馬。」
車夫不肯相信,卻道:「小官人莫要說笑!」
二狗道:「我從不說笑。」
車夫有些生氣的說道:「小官人可知,這肩高七尺八寸的河西大馬到底代表著甚麼?
自來好馬以肩高論優劣,肩高五尺曰駿(駒),乃士人之馬;六尺曰驕(通驃,勇猛之馬),公卿之馬也;七尺曰騋(菟,老虎也,例如赤菟),諸侯之馬也;八尺曰駥,帝王之馬也;九尺為極,是龍非馬,非聖賢不能乘之。
肩高七尺二寸的河西大馬,非世之虎將或諸侯不能有之。更別說那般好馬足以值得萬貫,小官人卻言用來拉車,如此之說豈不是好笑!小官人您是貴人,小老兒只是混口飯吃,您別拿俺做耍尋開心。」
二狗笑道:「老丈這話可說得沒有道理,平白無故的我如何做耍與你。你若不信,明日我便牽得馬來,且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在尋你開心。」
車夫只道不信。
二狗卻道:「你這廝憑得無有氣概!我便與你作得一賭,明日早時我便牽那馬來,若得肩高不足七尺二寸,我便輸與你一串好錢(七十七文銅錢)。若得我那馬屬實超過七尺二寸,哼!你須得盡心為我家置辦一副好車架!」
車夫聞言大驚,只告饒道:「小官人饒恕則個,若得官人果真有好馬,小老兒就算是把一家人都賣了,也置辦不出一副好車架啊!」
二狗大笑道:「你這廝想甚呢!我豈是那等強取豪奪之輩!放心,不須你出錢,只讓你給掌掌眼,把把關。休得讓我等被人以次充好給騙了!」
車夫這才放下了心中惶恐。
那龐師娘和宗夫人在車中聽得二狗與車夫爭吵,龐師娘隔著車簾卻道:「狗兒莫要作怪。車夫是個老實人,你卻休得欺負他!」
二狗高聲笑道:「師娘卻是誤會了,徒兒正想與您置辦一套像樣兒的車馬,正與車家老丈探討何等樣式為好呢!卻不曾為難與他。」
旁邊車夫偷偷扯嘴,心道:你這貴家子拿萬貫寶馬來哄騙俺,如何不是為難人?!
龐師娘在車中聽得高興,卻道:「你這狗崽子倒是貼心,前番就拿出了好些金銀給你師父置辦宅園,此番又要置辦車架。唉!我這當師娘的,心中卻是有些不安呢!」
二狗卻大笑道:「徒兒誠心孝敬,師娘且寬心享用便是。錢財與我若糞土,便是金山銀海,又如何比得師父與師娘對我的厚恩!哈哈哈——」
龐師娘與那宗夫人對視而笑,只嘆這狗子當真貼心。
唯那車夫目瞪口呆的看著二狗,心想世上竟有這般仗義疏財的偉丈夫,至情至孝的好男兒,怕是古書上的賢人至聖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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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