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燕說著，看向劉起，希望他不要因此自責：「單于找到了你父親，認為你有一半漢人的血統，不允許你的存在。」
劉起不解：「單于也常和漢朝和親啊，為什麼不允許我的存在？」
說完，劉起忽然想到：自「白登之圍」以來，漢朝確實多將公主送往匈奴和親。但在漢武帝繼位後卻開始變得不同，此後不要說和親，邊境衝突的規模也是越來越大，大有全面開戰的態勢。
韓燕：「這是國家之間的戰爭，是大勢，我們都無力改變……」
劉起默然，他知道母親說得沒錯。
戰爭是大勢，是裹挾天下人的大勢！誰能左右呢？即便是帝王，也有不想戰而不得不戰的時候。
韓燕繼續道：「此後他變得沉默寡言，不再同我討論軍事。
就連平日裡也少有交談。
你五歲的一天晌午，像往常一樣出帳玩耍，但直到天色漸暗都沒有回來。
就連身邊的近衛也一同消失。
我和你父親派出所有人去草原尋找，都沒有消息。
那天，我和你父親破天荒地說了很多話……」
說到這，韓燕雙眸泛起一層薄霧：「我本以為曾經的右賢王又回來了……
此後第二天，還是沒能找到你。
第三天，第四天……仍然沒有你的消息。
直到半個月後，你父王突然告訴我，你已經被送到大月氏……」
「我為什麼會失蹤？又怎麼突然到了大月氏？」劉起腦中的疑問越來越多。
韓燕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其中緣由。
「自那之後，他再不提及此事，甚至將我軟禁，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韓燕神情苦楚，「他貪戀權柄，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右賢王了……」
劉起握著韓燕的手：「母親，沒事的，都過去了，我回來了。」
韓燕抱著劉起的頭，撫摸著：「是啊，回來了，回來就是好事。」
但韓燕沒有說的是：今天的晚宴，怕是一場「鴻門宴」，韓燕不想自己才八歲的兒子承受更多。
「帳前的近衛就是當年同娘一起征戰大月氏的將士嗎？」劉起不想韓燕沉浸在悲傷中，轉移話題說道。
「是的，匈奴不同大漢一般重男輕女。」韓燕目光投向窗口，「當年你父王允許我進帳議事，我在軍中也頗有威望。門口戍衛的就是須仆山和須仆河兄弟二人和他們的兵馬。」
「可這是右賢王庭啊，即使是功臣，右賢王又怎麼會允許有人居功自傲，公然與他對抗？」劉起滿腦子問號。
……
——右賢王帳內——
「你兒子今天居然要對我拔刀！」右賢王怒不可遏，向他對面的人吼道。
「不會的，不會的，大王定是看錯了。」對面的中年男人賠笑道。
雖然這人說話時佝僂著身子，低眉順眼，但臉上刀刻斧鑿一般，透露著一股堅毅、果敢，正是右賢王庭大且渠——須仆塔姆！
「你別以為我不敢動他們！」右賢王恨恨地說道。
「哦？」須仆塔姆眼神變換，緩緩站直了身子盯著右賢王。
聲音雖不大，但比起剛剛右賢王的怒吼帶來的威壓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位大且渠掌管王庭三成兵馬又主管政事，不但是個狠角色，還是個十足的「寵崽狂魔」。
「成大事者，不能被私情所累！」右賢王不想激怒這個定時炸彈。
「我的大事就是我家崽崽開心，剩下的，我不關心！」塔姆見右賢王只是放狠話，並沒有想真的對他兒子動手後，整理了一下衣襟說道。
「你這是縱容！」右賢王嗓門越來越大。
「嗯，縱容我兒護著王庭的股肱之人，護著王庭的大軍師，護著我王的大閼氏。」說罷，看向右賢王，似乎在說：有問題嗎？
右賢王語塞。
不等右賢王說話，塔姆繼續說道：「我兒盡忠竭孝，有情有義，古來少有！」塔姆一臉驕傲，不加絲毫掩飾。
右賢王：「你如此擁護本王的大閼氏，將本王置於何地？」
「哎呦，大王，這問題你都問了我一百遍了。」塔姆一臉玩世不恭，挑了挑下巴，「一樣護著，一樣護著。」
右賢王氣得眼睛冒火：「今天晚宴，不許你來！」
「那要看我兒在不在。」塔姆一邊說一邊向帳外走去，根本沒給右賢王反駁的機會，留右賢王一人在帳中凌亂……
——晚宴——
韓燕將屍逐涯送給僕從看管後帶著眾人向營外走去。
夜幕降臨，繁星點綴著深邃的夜空，廣袤的草原上燃起了熊熊篝火。
劉起一左一右分別是韓燕和獵驕彌，須仆山、須仆河在三人兩側。
這座序奇奇怪怪，大閼氏居然不坐在右賢王身邊。
須仆塔姆早早等在晚宴上，卻並未入座。
直至見到自己的兩個兒子落座後，才擠走須仆山身邊的人，一屁股坐了下來。
隨著烤全羊的香氣四散飄逸，眾人也都坐定。
右賢王舉起酒杯：「今日我兒自月氏歸來，本王開心！高興！」
說後一飲而盡，眾人也跟著滿飲杯中美酒。
右賢王看向劉起母子，隨後又拿起一杯酒向著母子二人的方向拱手，卻沒有說話，再次一飲而盡。
劉起心想：這秀做的好啊！一杯酒在眾人面前立人設，一杯酒向著自家人打感情牌。這人前人後的兩面派作風，還是得向你學習！
想到這裡，劉起也拿起酒杯，裝模作樣地向右賢王拱了拱手。
宴會上其餘眾人紛紛向右劉起母子敬酒，二人也逐一應付。
推杯換盞之際，氣氛很快被推向了頂點，眾人開始圍著篝火舞動衣袖。
劉起和韓燕心思沉重，無法融入其中。
就在劉起出神之際，忽然眼前一暗。
塔姆站在了劉起面前。
他笑嘻嘻地將大手一左一右地伸向劉起母子，邀請他們一同加入舞池。
劉起不想母親看著眾人的歡快，而獨自沉浸在悲傷中。
「母親，我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你！」劉起拉著塔姆的手站起身，又將手伸向韓燕。
韓燕眼圈一紅：「嗯！」
其餘眾人看見大閼氏和世子起身，紛紛簇過來。
韓燕被眾人推向舞池，一面大喊山河兩兄弟的名字，一面跑出人群，把二人拉起。
劉起也笑嘻嘻地喊道：「小怪物，過來，教你跳舞了！」
眾人手牽手，圍著篝火，盡情地舞動。
火光在清冷的夜色中映襯出一個個帶著暖意的笑臉，歡呼聲在草原上迴蕩。
遠處，一個鬚髮半白的老將軍對著右賢王耳語了幾句。
右賢王聽得十分認真，眼中神色不斷變換。
聽完老將軍的話，右賢王示意僕從鳴鑼以中斷眾人舞蹈。
在落槌的前一刻，右賢王伸手擋住了鑼錘。
「改日吧……」右賢王看著身旁的老將軍說道。
老將軍略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