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新人

  第491章 新人

  周昌浩笑著解釋:「我是說你。以前你剛來所上的時候,就一小年輕,啥事兒都不懂,跟在老張後面,跟屁蟲似的。」

  虎平濤恍然,他笑著點了下頭,頗有些感慨:「是啊!那時候還是廖哥當所長。」

  周昌浩抬手指了一下斜對面的會議室:「現在輪到你給新人訓話了。」

  虎平濤朗聲笑道:「伱不說我還真沒想到這事兒。現在想想,一眨眼都好多年了……走吧!去看看這批新來的同志。」

  ……

  歡迎辭很簡單,接下來就是給五個新人分組,當天上崗。

  其中有個叫崔文的年輕人,虎平濤尤其注意。倒不是說這人有問題,而是他性子沉穩,看上去有種令人很舒服的感覺。

  剛分完組,給各人配齊裝備,就接到一一零指揮中心打來的電話。

  平時基本上都是王貴和孟輝跟著虎平濤出勤。今天來了新人,講究「傳、幫、帶」,他倆各自分組帶人,虎平濤就順便點了崔文的名,讓他跟自己一組。

  來到警用電動車前,虎平濤本想直接坐進駕駛室,想了想,轉身問跟在後面的崔文:「小崔,會開這個嗎?」

  崔文點點頭:「會。」

  虎平濤把車鑰匙拿在手裡,沒有急於遞過去,認真地說:「你可別硬充行家啊!要不我先開一趟給你看看,你在旁邊學著點兒,回來換你?」

  崔文笑道:「所長您就放心吧!真沒事。電動車我比您熟。不吹牛,現在市面上的電動車,兩輪、三輪、四輪的我都開過。」

  這話口氣很大,虎平濤半信半疑:「真的?」

  崔文笑著點點頭:「要不我先上去開著轉一圈,所長您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再下來?」

  他還真沒亂說,電動車駕駛技術比王貴強多了。

  出了派出所大門,上了公路,虎平濤看著操控自如的崔文,笑道:「可以啊!你開車這技術,跟誰學的?」

  崔文解釋:「我以前在沿海打工,起初是跑摩的,後來摩托車被禁了,就改成騎電動車。那時候一整天都在外面拉客載人,騎多了,自然就熟了。」

  虎平濤頓時來了興趣:「你不是大專畢業嗎?當時怎麼不好好找個工作?」

  崔文道:「那時候我才二十歲,什麼都不懂。我爸媽在家務農,他們也不知道我工作的事情該怎麼弄。那時候我們村里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去外面打工,往沿海那邊跑,我就跟著去了。聽他們說,在廠子裡幹活,一個月下來有好幾千,比種田強多了。」

  「於是我跟著一個親戚去了沿海,進廠子的第一份工是打螺絲,一干就是三年。」

  「我換了好幾個廠子,五金廠、電子廠、塑料廠、服裝廠……都干不長,一方面是工資低,再就是後來出了事兒。」

  「我不小心被機器割了指頭,這兒,左手的無名指。當時絞刀太快了,一下子就把我小半截指頭割掉,血跟噴泉似的湧出來,疼得要命,我差點兒當場昏過去。」

  「因為是在廠子裡出的事兒,老闆叫人送我去醫院,後來連著工資和補償,總共給了我五千多……」

  「等等!」虎平濤打斷了他的話,皺起眉頭問:「才五千多?具體有多少?」

  「五千二。」崔文坦言。

  虎平濤一聽就張口罵了起來:「這也太黑了吧!手指斷了,這屬於工傷,你當時應該去做個傷情鑑定,找當地的執法部門。」

  崔文臉上露出苦澀的神情:「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老闆給多少就要多少。其實我心裡還是有想法,覺得他太刻薄。可是回過頭想想,我拿他也沒辦法啊!畢竟人窮志短,胳膊扭不過大腿。」

  「因為我手指頭斷了,有些工作就沒法做,再加上那段時間要養傷,就在出租房裡窩了一段時間。」

  「後來一個老鄉來看我,就勸我跟他一起跑摩的。我想想這活兒輕省,做起來也自由,就答應了。我花了一千多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開始拉客。」

  「再後來,就換成電動車……收入只能說是馬馬虎虎,餓不死,也富不起來。但手上多多少少攢了些錢,基本上能維持下去。」

  虎平濤笑著問:「那你為什麼不繼續再那邊拉客載人,要跑回來當協警?」

  崔文沉默片刻,淡淡地說:「那句話說得好:落葉歸根……我總得回家啊!」

  ……

  報警人在電話里提供的位置是光學研究所宿舍。

  滇省的光學研究所以前是軍工企業,後來轉入地方。這裡雖然是上個世紀建蓋的舊房,但院子裡環境比一般的居民小區好得多,唯一的問題就是沒有地下停車場,地面空間被各種車輛擠占。

  三棟四零一。

  虎平濤按下門鈴,一個中年男子開門,將他們迎了進來。

  房間很大,目測面積大約在八十平米左右。這是以前的房改房,實際面積比房本上大一些,估摸著能達九十平米左右。現在房地產開發商推出來的各種新房都有「公攤」一說,其實就是光頭超人帶過來的所謂「新理念」,害人不淺,遺臭萬年。

  客廳沙發上坐著一對老人,看樣子應該是夫妻。年紀很大了,都在七十左右,也可能只有六十八、九。

  側面椅子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體型偏瘦,穿著碎花連衣裙,長相一般,神情憔悴。

  開門的中年男子顯然很清楚警察辦案的流程。他拉過兩把椅子請虎平濤和崔文坐下,然後開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趙春明。」

  他隨即指了一下坐在側面的女人:「她是我妹妹趙春紅。」

  輪到沙發上那兩位老人的時候,趙春明臉上浮起顯而易見的怒意和厭惡:「他叫盧承福,還有那個,是他的老婆,楊嬌鮮。他們……是我妹妹的親生父母。」

  這介紹聽起來有些稀奇,令人摸不著頭腦。虎平濤雖然處理過各種民事糾紛,見多識廣,仍然愣了幾秒鐘,然後才滿面疑惑,抬手指了一下趙春紅,然後轉向趙春明試探著問:「……你們……沒有血緣關係?」

  趙春明點點頭,解釋:「我爸以前是光學研究所的高工,我媽在所里的幼兒園當老師。我十一歲那年,我爸在上班的路上撿到了我妹妹……」

  剛說到這裡,坐在對面沙發上的老頭盧承福將其打斷,扯著嗓子叫道:「什麼叫撿啊?這大白天路上哪來兒的孩子?明明是他收養了我閨女。」

  趙春明冷冷地注視著他:「有些事情可不是你隨便說說就能變的。我爸當年撿到我妹妹,旁邊有好幾個人證。」

  盧承福身形乾瘦,佝僂著背,雙手杵著一根拐杖。他對趙春明的話感到憤怒,一口咬定自己的說法:「你懂什麼?年輕人胡說八道,在路上撿孩子……有本事你現在出去撿一個給我看看?」

  趙春明火了,用力一拍桌子,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我警告你,這是我的房子。你要再亂說話就給我滾出去!」

  旁邊的趙春紅急了,連忙站起來低聲勸阻:「哥,你別這樣,他……他畢竟是我父親。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給我點兒面子好不好?」

  趙春明指著盧承福厲聲喝道:「那你就讓他閉嘴!爸當年收養你是辦過手續的。派出所、婦幼保健院、街道辦事處,還有計生部門都蓋了章,發了證。否則你就是黑戶,別說上學了,就連吃飯都成問題。」

  虎平濤在旁邊打圓場:「這話沒錯。以前戶口跟糧本是搭在一塊兒的。戶口本上要是沒有名字,就沒法從糧店買糧,只能從外邊買高價糧。」

  趙春紅一直拉著趙春明的胳膊,低著頭,聲音很小:「……我知道,爸媽對我一直很好。」

  趙春明一聽這話火氣更大了,指著坐在沙發上的盧承福和楊嬌鮮:「你知道?你知道還非得認下他們?你知不知道爸媽有多傷心?本來咱們一家四口過得好好的,結果他們一來,爸媽接連出事兒,現在家裡又鬧成這樣。」

  趙春紅低頭哭泣,不斷抹著眼淚。

  看得出來,趙春明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頗有感情。他輕輕拍了幾下趙春紅的肩膀,轉向虎平濤,嘆了口氣:「儘管,都說家醜不外揚,我今天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這才打電話報警。」

  雖然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虎平濤仍然理解地點了下頭:「別急,你慢慢說,我聽著呢。」

  趙春明繼續道:「我爸當年撿到我妹妹,起初的時候沒想過要收養。他把孩子帶回家,連續找了一個多月,沒找到孩子父母。這事兒所里的老人都知道,還有就是研究所保衛科,我爸叮囑當時的保衛科長幫幫忙,可找來找去一直沒有結果,我爸媽就商量著,辦了手續,領養孩子,所以她就成了我妹妹。」

  「其實按照當時的規矩,我爸這麼做是違規的。因為必須是沒有孩子的家庭才能領養。但很多事情都是私底下辦的,而且街道辦那邊也說了,當時要不是我爸媽收養我妹妹,直接把她送福利院那邊的話,她現在情況肯定沒那麼好。」

  「我爸媽對春紅是真的好。等妹妹大了一些,他們就送春紅去學鋼琴、學舞蹈,還有游泳和外語。以前的環境你們也知道,工資不算高,尤其是後來研究所改制變成企業,職工工資只能說是維持溫飽。我們家之所以特殊,是因為有海外關係。」

  「我爺爺解放前跑到加拿大,那時候一夫多妻,他……他有三個女人。當年我爺爺帶著兩個女的跑了,留下我奶奶帶著我爸……那個,家裡老人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好像是我爺爺身體受傷了,沒辦法再有孩子,所以改革開放以後就跟國內聯繫,找到我爸。」

  「當時我爺爺想要帶我爸媽出國,可我爸不願意,說是他要留下來。我爺爺看我爸態度很堅決,就讓他等我成年以後,再把我送出去。因為他在國外沒有孩子,財產什麼的必須有人繼承。」

  「因為我爺爺的接濟,所以我家的經濟情況要好一些。」

  「說句不誇張的,要是沒有我爸媽,春紅現在恐怕連工作都沒有……我妹妹當年高考成績一般,後來上的是大專。因為沒有本科文憑,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爸拖關係給她弄了個事業編的指標,進了區農業局,直到現在。」

  「我大學畢業以後就去了國外,幫著爺爺在那邊打理生意。後來我爺爺去世了,那邊的遺產和公司就交給我負責。」

  聽到這裡,虎平濤下意識地問:「你爸媽呢?」

  趙春明情緒低落:「我爸查出肝上有腫瘤,手術不成功,前年就去世了。我媽跟我爸感情非常好,我爸走了以後,她一直哭……兩人一前一後走的,只相隔半年。」

  虎平濤習慣性地問:「當時報派出所了嗎?」

  趙春明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點點頭:「報了。醫院那邊做了檢查,有死亡證明。派出所這邊也有調查備案,都表明他們是正常去世。相關手續證明什麼的都有,等會兒我拿給你看。」

  虎平濤點頭道:「行,你接著說。」

  趙春明轉向坐在沙發上的兩老,說話語氣夾雜著毫不掩飾的憤怒:「說句公道話,我爸媽的死,跟他們是有一定關係的。」

  趙春紅一聽就急了,連忙勸阻:「哥,你別亂說。」

  「我沒亂說!」趙春明再次提高音量,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當時他們找上門的時候,我在國外。等我回來以後,爸媽都跟我說了,還有樓上樓下的鄰居,都是爸媽的同事和朋友。整個研究所上上下下幾百雙眼睛看著呢!」

  他隨即轉向虎平濤,解釋:「前幾年,也就是我爸生病住院以前,這兩個老不死的找上門來。不知道他們從哪兒聽說了我妹妹的事情,知道她長大成人,有了工作,還結了婚,就一心想著把人要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