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傀儡 025

  理智告訴青長夜他不該在這個時候上前,某種危險的氣息自蘭斯身上蔓延。黑髮藍眼的美麗女人在聽見那句話後神色微變,氣氛十分怪異。奧蘿拉微愣後很快反應過來,她勾出微笑:「陛下如果沒有這類打算,您就當我講了一個笑話。」

  蘭斯聳肩:「即使你說的玩笑對象就在就在你身後?」

  奧蘿拉下意識回頭,她背後是空空蕩蕩的走廊,就連遠處也了無一人,回過神的剎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蘭斯騙了。她掩去了眼裡那抹慍怒:「陛下您真愛說笑。」

  「天色不早了,賽杜小姐,」蘭斯看著還沒落下去的夕陽睜眼說瞎話:「您再不回家,約瑟夫可能會擔心。」

  她能出現在這兒約瑟夫不可能不知情,十之八.九是後者和她共同商議了計劃。就算蘭斯不同意,責任也能全部推給奧蘿拉,聯邦的王當然沒必要和一位有特殊收藏癖的女人計較。雙方對此都心知肚明,但蘭斯給了她台階,她沒理由不順著下去。奧蘿拉頷首:「打擾您了。」

  大小姐離開後蘭斯站在原地,隔了半晌,他沖逆光的角落輕笑:「還不出來嗎?」

  黑髮黑眼的青年自拐角處走出,橘紅落日於他白皙的肌膚上塗抹出曖昧模糊的顏色。他眼眸半闔,水墨般的眉目在暖光中顯得流麗極了。青長夜和蘭斯視線相撞,前者張了張口,蘭斯搶在他之間說話:「你應該都聽見了。如果你以後出意外都可以賴在我頭上,所以――」

  所以?

  蘭斯的神色略略不自然,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不禁放小了些許:「我會儘可能保護你。」

  帝都的寒風在一月愈發厚重,皇宮穹頂多日堆積著一掌厚度的白雪。若要說近些日子最引人矚目的盛事,十個聯邦公民里九個都會回答是下月初蘭斯陛下的生日宴會。這位陛下不僅年輕有為、樣貌俊美,最重要的一點,他目前還是單身。聯邦的貴族們費盡心思想要將家族中最漂亮的女孩送往皇宮,模樣出挑的男孩同樣是這場宴會的裝飾品,不少人還記得三年前上一任王曾肆無忌憚迎娶男後。快到蘭斯生日的前一周,于格林塞爾老宅中出入的生面孔多了不少,青長夜經常在睡醒後吃早餐時看見餐桌對面坐著一位陌生人。這些人身上都有劍和羽毛的契約標誌。如果僅僅是為了慶祝生日蘭斯實在沒必要將自己信任的部下秘密聚集在一起,就在青長夜快要忍不住詢問時,生日宴開始的前三天,他在格林塞爾老宅看見了一位故人。

  淺色的長髮、淺色的眼眸。上一任王的侍女長穿著護士裝在沙發邊嚼口香糖,她紅色的陽傘放在茶几上,莉迪雅看見青長夜後眉梢微挑,她眼裡閃過驚訝,旋即便露出瞭然神色。

  「兩位陛下的品味意外非常相似,嗯?」

  「莉迪雅。」青長夜和她打了個招呼。她看起來同記憶中別無二致,脫下那身侍女的制服後她顯得更有女人味,見他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瞟,莉迪雅笑道:「別看了,我身上沒有奴隸印記。我和他是平等的合作關係。」

  「我猜也是。」青長夜跟著笑起來,他以目示意莉迪雅身上那套白色護士裝:「你是改行了嗎?」

  「計劃里會用到,熟悉一下這個角色。」她站起來轉了一圈,窈窕修長的身材一覽無遺:「我看起來像個真正的護士嗎?」

  「很像,而且很好看。」青長夜說:「不過你得吐掉口香糖。」

  「當然。」莉迪雅點頭:「這身衣服讓我感覺有點蠢。不知道蘭斯的腦子裡到底裝得什麼,居然想出這麼瘋狂的計劃……」

  從剛才起莉迪雅就一直在提計劃,她大概以為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大膽猜測一下,莉迪雅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錯覺很可能是因為這棟別墅里的人都知道蘭斯打算做什麼。青長夜不動聲色應和:「他一直這樣。」

  「我知道,當初我想不明白陛下為什麼會選擇蘭斯,但看到他現在打算做的事情,只能說陛下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莉迪雅只會稱呼愛德溫為陛下。她理了理自己蓬鬆的長髮,這個舉動令女人被護士服包裹的身體曲線愈發完美:「可能因為他們心裡都住著獅子吧。就算三年前的蘭斯是那樣孱弱的小傢伙,現在也變成猛獸了啊。只吞掉樞機會就算了,他居然想將他們背後的家族都連根拔起,」女人深紅的唇一彎,潔白貝齒若隱若現:「真是不畏天高地厚。」

  ……什麼?

  青長夜徹底愣在了原地。

  王的生日宴會如期到來,各大家族都接到了皇宮派出的請柬。儘管從莉迪雅口中得到了消息,青長夜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他知道蘭斯早晚有一天會向樞機會復仇,但他沒想到這場行動來得這麼快、而且竟是以這樣直截了當的方式進行。但轉念一想,而今蘭斯與樞機會的鬥爭到了白熱化階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消滅蟲族贏得的民眾效應比預想中還要好,畢竟千百年來聯邦一直活在蟲子的陰影下,蘭斯的舉動無異於改寫歷史。在這個關鍵點推翻樞機會或許會引起部分民眾反感,可只要蘭斯的後續公關處理得當、將樞機會曾做過的破事一一放出去,光一個諸神之眼計劃就夠他們引起眾怒了。蘭斯的確膽大包天,但他並不衝動、也不盲目。

  上午蘭斯陸續接待了向他道賀的貴族和重臣。衛星將皇宮裡發生的一切轉播給全聯邦。人們很少有機會接觸到王的日常生活、民眾對這些擁有超乎常理的熱情。那天帝都觀看轉播的人數甚至創下了新記錄。直到晚宴開始前的兩個小時青長夜都不見蘭斯的人影,反倒是喬伊駕駛飛行器到了格林塞爾老宅,他讓青長夜換上適合主題的禮服後接他去了皇宮。路上小秘書噼里啪啦說個不停。

  「阿夜,今晚發生的事情可能有些恐怖。陛下原本不打算讓你參與進來,但我們一致認待在他身邊反而更安全,你不需要擔心什麼,樞機卿的戰鬥力都是負一百……」小秘書半天沒說到重點,青長夜猜他大概是不想讓即將發生的血腥場景嚇到自己。黑髮黑眼的青年溫柔笑了笑:「他要把他們都殺掉,對不對?」

  「……」

  小秘書滿臉臥槽你怎麼知道的。

  「不用擔心我,」他說:「如果陛下忙不過來,我會幫忙殺。」

  復仇的機會並非每個人都能擁有,這麼好的饋贈擺在他面前,如果他因為顧忌畏手畏腳,恐怕不止愛德溫,娜塔莎的鬼魂都會從地獄裡爬出來嘲笑他吧。

  宴會定在皇宮的雙生花大廳,一踏進宴廳,淡淡的酒味和各類香水的氣息撲面而來。大廳角落的樂隊正在演奏舒緩的輕音樂。女孩子的裙擺仿佛黑夜中盛放的花朵。遠遠地他看見了人堆中的蘭斯,他正和內閣的參議員長談話,議長旁邊站著他如花似玉的女兒,不用想也知道那邊在幹什麼。喬伊看了看時間,他低聲對青長夜道:「八點以後記得去陛下身邊。」

  「你們呢?」

  「有別的事情要做。」喬伊仍不放心:「莉迪雅也會來,看見她你可能會輕鬆點?」

  青長夜心不在焉點了點頭,這場宴會的盛大程度超乎想像,全世界的光亮仿佛一夜之間落在了皇宮。如果蘭斯想要在這裡殺人,不僅整個聯邦會在第一時間看見王的暴行,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來賓蘭斯也實在很難解釋。再怎麼說事後聽說屠殺和親眼目睹依然是兩個概念。他吃了些東西,想到一會兒要做的事情,青長夜吃得並不多。八點時樂隊演奏起輕鬆浪漫的爵士樂,青長夜在這時向蘭斯走去。他陪著蘭斯應酬,快到十點時,他看見角落裡的喬伊命令攝影師關閉了幾個鏡頭,不過一會兒,蘭斯示意青長夜拉住自己的手。

  「抽我的時間。」

  青長夜沒怎麼猶豫調動了異能,蘭斯的膚色本來就白,他身上的時間不過5000年,被青長夜一下抽掉三分之一整個人都蒼白得像紙。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蘭斯的身軀開始發抖,在近處的一位樞機卿望過來時青長夜一把扶住蘭斯,他低聲道:「陛下!」

  蘭斯擺了擺手,他像是不想引起騷動,身體的不適卻令他移動一下都困難異常。青長夜立即明白了他的計劃,樞機會知道蘭斯的身體狀態不穩定,十位樞機卿皆因蘭斯的生日宴到場,從頭到尾他們或他們的下屬都緊緊盯著蘭斯的一舉一動。很少有人會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砸自己的場子。就算心存疑惑,樞機卿們大多也會相信蘭斯是真的舊疾發作。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證明了他們的猜測,儘管蘭斯的貼身秘書一直在控制場面,還是有人看見了角落裡悄悄到來的醫療隊。半小時後樞機卿們陸續接到了通知:王的舊疾病發,他請樞機卿們在臨時病房外等候。宴會氣氛已悄無聲息發生了變化。青長夜不知道蘭斯先前為了今日能讓十位樞機卿一一放下顧慮來到臨時病房外做了多少繁複準備,但顯而易見,他成功了,儘管這些人都帶了自己的保鏢。經過二十多分鐘的搶救後,躺在病床上的蘭斯示意樞機卿們將保鏢留在外面,他要單獨與樞機會談話。全透明的病房裡只有一位背對著他們收拾醫療器具的女護士、還有一位則是蘭斯的秘書。樞機卿們都知曉那名黑髮黑眼的青年的身份,他是個優秀的異能者,但僅憑他的異能並不可能做到同時壓制十個人。況且沒誰會料想蘭斯膽大包天到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大開殺戒的地步

  他們陸陸續續進了房間,玻璃房門落下,一直背對他們的女護士微微側身,約瑟夫原本還在欣賞她姣好的臀背曲線,直到女護士的臉微微側轉,她柔聲道:「陛下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約瑟夫睜大眼睛。他經歷過鏡宮審判,當然不會忘記那個氣勢洶洶的侍女長。她崩掉了他們所有的計劃。青長夜在此時迅速抓住蘭斯的手腕,他將抽走的時間全部傳給了蘭斯。心電圖於瞬間繃成了一條直線,之後傳來代表死亡的報警聲響,床上安然無恙的蘭斯證明這是一個十足的圈套。

  女人扯掉了白色的護士帽,淺色長髮蜿蜒而下,她後退一步,手術刀在她的手中旋轉。認出她的樞機卿發出不可置信的叫聲。蘭斯從床上下來,他沒有穿鞋,白藍條紋的病號服讓身材高大看起來難得有些孱弱,他赤腳踩在柔軟的厚毯上,祖母綠色的雙眼不懷好意微微眯起:「諸位今日能賞臉參加這場生日宴會,我不勝感激。」

  「陛下――」

  「陛下不太想和你們廢話,讓我們直接殺殺殺。」

  「這樣是不對的,」莉迪雅瞟了眼神情冷淡的青長夜,說話故意嗲聲嗲氣。果然其中幾名樞機卿一臉厭惡地望向她:「難得有個耍帥的時候,蘭斯你要學會把握啦。」

  「即使你是聯邦的王,說出這种放肆話也要承擔相應的後果。」其中一位樞機卿慢悠悠開了口,他是他們之中最年長的。位高權重。曾經的愛德溫將他視為最難纏的對手,蘭斯也在這人身上吃過不少虧:「陛下既然想在自己生晨這天送我們下地獄,那可曾考慮過樞機會解散的後果?你原本是我們扶植上位的傀儡,格林塞爾雖是老牌的貴族,但在聯合起來的其他家族面前依舊不堪一擊。失去了家族的庇護、陛下一旦得罪了樞機會背後的十大家族,將來――」

  「說得很對,所以我準備連你們背後的家族一起幹掉。」蘭斯沒理會對方看神經病的目光,他淡淡道:「你其他話都說得很對,唯獨一件事上錯了,我並非你們扶植而上的傀儡。扶植我的人是上一任聯邦王。他給你們留下了具有誤導性的信息、最終讓你們願意選擇我作為繼承人。」

  「你是認為我們沒有防備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終於有樞機卿沉不住氣,他激動地看向最先說話的樞機卿:「羅斯先生,告訴他當年那場手術里我們在他身上裝了什麼,整整十二個納米□□!只要你今天敢上前一步,羅斯先生手裡的操縱器便會將你炸成灰,你以為我們是明知圈套往下跳的傻子?狗總會誤以為自己拽著主人走,殊不知從頭到尾狗鏈都被主人牢牢握在手裡!」

  約瑟夫聳了聳肩:「陛下您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就算您移植了蟲族的血統,十二個超級納米□□一爆炸後蟲皇也會四分五裂的。而且您一爆炸,可惜您周圍兩個美人啊,」他話音一頓,目光中原本收斂起的狎昵肆無忌憚顯露出來:「要我說,您的秘書穿護士裝可比這位小姐火辣多了,我保證替您好好疼他……」

  他下流的玩笑緩和了氣氛,好幾位樞機卿跟著約瑟夫哈哈大笑。蘭斯也笑了起來,但他色澤璀璨的眸子一片冰冷,仿佛極寒的結冰湖泊:「你們確定當年替我做手術的醫生將納米□□放進了我的體內?」

  「幫助蘭斯的人是陛下,你們竟然相信他會被你們牽著走?」莉迪雅微笑道:「那些□□確實被放進了人體,只不過並非他的。羅斯先生按下您手裡的遙控器,看看到底誰會突然爆炸?」

  羅斯神色微變,伴隨一聲輕響,他的身軀里迸發出一道巨響,血肉如煙花那般炸裂開來。站在他旁邊的幾位樞機卿接沾染了肉泥和血漿,迎著一道道恐懼的目光,莉迪雅舔了舔自己樹莓色的飽滿雙唇,

  「羅斯先生三年前恰好做了換髓手術,很不巧的,就是在蘭斯手術後的兩星期,那些□□正愁找不到主人。」她看著地上那攤血水,語氣平瀾無波:「現在看來羅斯是個很好的宿主呢,畢竟這些小傢伙在他身上安然無恙了三年。」

  蘭斯上前一步,他指尖微動,強悍又霸道的異能在整間玻璃病房翻湧。外面的保鏢看見裡面的動靜居然一動不動,終於有樞機卿眼裡流露出絕望之色。

  「當初你們放逐他時,大概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變得強大重回帝都;在他死後,你們同樣也沒料到自己將來會敗在一個傀儡手裡,我的確是你們選的狗,只不過粗心的主人不小心弄丟了狗鏈。」

  「這是格林塞爾家族的問候,」蘭斯眸色一深,空氣中暴走的異能近乎能毀天滅地,他輕描淡寫道:「五天過後是愛德溫的祭日,如果老頭子們不介意,麻煩帶我向我弟弟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