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口,下意識想要否認,米勒的聲音卻讓他僵在原地。
「不止一次了。」面前的男孩說:「除了剛才還有好幾次,只是那次媽媽也聽到了,她什麼都沒問,但她擔心你。」
「你聽錯了。」他打斷他。
「……?」
「我沒說過他的名字。」
這是明目張胆的謊言,因為青長夜想不到什麼辦法解釋、他也不想解釋。米勒會原諒他的,反正他是個很好的男孩。話音落地,青長夜的指尖燃起一股熟悉的熱意。近些日子魔藥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小,他幾乎都要忘了藥劑的存在,想不到偏偏在這時藥效又發作了。青長夜看了米勒一眼,俊美的男孩低頭避開他的目光,米勒不想和他對視。
他往前走一步:「好了米勒,我和他以前認識,你知道的,當初在溫伯爾頓他對我下過通緝令……」
「阿夜,你又開始難受了嗎?」男孩的唇角微微上揚,似乎有些自嘲:「不然你是不是什麼都不會說?」
「……」
「我聞到你的味道了,別撒謊。」
青長夜想說你聞到什麼味道了,他把話壓了回去安靜地同男孩對望。他們對彼此的狀況心知肚明,在精神層面青長夜有著絕對的優勢,而在身體上……他的身體總是在拖後腿。
青年受不了地輕哼一聲,漆黑眼眸變得潮濕,無害得仿佛米勒桌上那株沾過露水的苔蘚,他的牙齒咬過下唇,雙唇微啟。青長夜的唇天生是微翹的,這令他不笑時也有些多情,單看面相很容易惹桃花,只是主人的性格有時候實在太過強勢。似乎有人說他長了一張軟弱的臉,性格卻和軟弱完全搭不上邊。他不記得那個人是誰。
「別這樣了。」米勒拉開門鎖,他的舉止顯得他面前站的仿佛不是個難得的美人,而是什麼危險的蛇蠍。對,青長夜有時候的確像美麗又冰冷的蛇蠍:「我很抱歉,但從我們上一次見面就不該這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利用我……不太對,算我乘人之危做了不好的事,但現在該結束了。」
結束個屁。
他都快爆炸了。女巫的魔藥施加在他身上,他迫切需要什麼幫他止癢,青長夜猛地將男孩推在牆上,他一隻胳膊按住米勒,另一隻手利落地重新鎖門,灼熱親昵的吻落在男孩唇邊,青年的嗓音帶著難以言狀的誘惑:「誰說我不喜歡你?」
「你就騙我吧。」男孩抱怨般扯住了他的頭髮,青長夜發現自己竟然因為米勒略微粗魯的動作興奮了起來,見鬼的體質。作為回報他打算把男孩的嘴唇咬出血。不等他咬下去,米勒說:「不行,我們不能這樣。」
「少磨磨唧唧,小姑娘。」青長夜的忍耐到了一個限度,他強制按著米勒的後腦讓他低頭:「你怎麼到現在還這麼天真?你知不知道我當初怎麼想的?」米勒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強勢弄得一愣,青長夜沖他溫和地笑了笑:「我覺得你雖然聖母白蓮花,臉卻特別對我胃口,如果哪天能看見你哭哭啼啼求我停下來就好了。我想把你的翅膀撕下來,當著你的面一把火燒了它們。」
米勒驚訝道:「你明明都……」
「是啊,我明明難受。」青長夜伸手按住他,低低地在他耳邊笑:「但只要有機會,不管你還是當初的愛德溫,我都要讓那個人下不了床。」
米勒眼神一暗,青長夜對這樣的表情再熟悉不過。他有些欣慰男孩的反應,忽然聽見對方說話:「安雅賽杜?」
「你他媽記性真好,」青長夜哀嚎了一聲:「你先幫我解決這個,我什麼都說。」
事實上,米勒並不需要青長夜說任何事。一切結束後他和青長夜擠在一張床上休息,懷裡的青年很疲憊,人疲憊時大腦是最無害的,米勒已經度過了成年期,成熟的精神系異能令他能隱約讀到一些青長夜的記憶片段,麻煩的是為了讀取記憶,他不得不把那些記憶抽出來在青長夜腦中重現。也就是說青長夜這幾天重複愛德溫的名字根本就是他導致的。表面上他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呃,阿夜覺得他是聖母白蓮花?那好吧。男孩抬手關了燈,漆黑雙翼自背部延伸,這是幻獸興奮時的表現,他舔了舔青長夜白皙的側臉,後者暈暈乎乎地推了他一把:「我喜歡你。」
青年嗯了聲表示知道。
「150多年過去我還是喜歡你,真夠蠢的,明明你當初讓我走,」米勒有一搭沒一搭撫摸他漆黑的發,青長夜的眸微微睜開。在他眼裡男孩俊美的臉上滿是受傷。天知道米勒多想把手伸向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不行,他是聖母白蓮花:「阿夜,阿夜,阿夜……」
「別叫了。」青長夜安慰寵物那樣勾住他的脖子:「睡覺。」
「那你今晚說的話明天還算數嗎?你也喜歡我?」
「算。」
米勒心想真好哄:「好!晚安。」
青長夜也覺得白蓮真好哄:「晚安。」
睡著以後,青長夜又開始做夢。自關於模擬關係的課題開始後,愛德溫時不時來馬德林晃蕩,青長夜在馬德林的處境越來越艱難。大多數學生只是對他冷眼相待,他們拒絕和他說話,貴族家的孩子一般不會幹出把他鎖在廁所這類蠢事。他獨來獨往慣了,對學生們的排擠並沒有多介意。倒是愛德溫身上的時間數量讓青長夜很感興趣,他那時候也偷時間,但一般一次只偷得到上百年,最多一次他從一位優雅的貴婦人那兒偷到了3000年。a就是從那時起感覺養老有望,就等哪天青長夜得道成仙,他和娜塔莎也跟著雞犬升天。愛德溫身上有五億年,如果不出意外,這個人能活到五億年後,想想青長夜就覺得很有意思。
夏末時會有新生入學,每年這幾日馬德林都將進行全校範圍的體檢。聯邦的體檢項目雖然繁多,速度卻很快,每人輪流去校醫院那些史前巨蛋般的機械里掃描一遍就行了,原本青長夜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在他們體檢的前一天,畢業班的一個男孩被檢測為虎血體質,他是個半人半獸的混血兒。青長夜這才想起自己長了一身媚骨。a和娜塔莎都叮囑過他儘可能避免讓別人知道他的體質,實在知道了就幹掉那個傢伙。他不可能幹掉校醫,青長夜只能想辦法避免體檢。他在a的幫助下把自己的學號從體檢列表里刪了乾淨,這時不招人喜歡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學生們不會記得他有沒有體檢,就算溜掉也沒關係。他這邊想的容易,體檢當日愛德溫卻出現在了候診室,據說王剛開完國會即從帝都趕了過來,就為了看他的體檢結果。聽見男人笑眯眯地對他說「教授當然擔心你的健康啦,你可是教授的男朋友。」,青長夜忍受著周圍如芒在背的視線,恨不得這傢伙在國會上被人暗殺。
他抽空給a發了簡訊讓a恢復他的檔案,索性a辦事很靠譜,護士長並沒有報漏青長夜的學號。因為愛德溫在這兒,青長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他總覺得護士們的小裙子都比平時短了幾寸、滿屋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十個檢測倉排成一排,在進去之前,青長夜看了眼他隔壁的檢測倉。他耍了個小花招。
幾分鐘以後,護士手裡的記錄板掉在了地上,他在檢測倉里聽得不真切,隱隱約約能聽見「媚骨」這兩個字,青長夜出來時先前對愛德溫拋媚眼的護士長正輕聲細語同躺在他旁邊的貴族小姐說話,少女臉上同樣被欣喜和驚訝覆蓋。他在進倉前特意讓a換掉他和女孩一部分的檢測數據。歷史上的媚骨無一例外都是女性,沒人會懷疑一個男生和女生調換了數據。媚骨若是出現在普通人家裡,通常會替媚骨和她的家人帶來巨大災難,但若生在豪門貴胄,這種體質無異於天賜的禮物。追求她的男孩子會把豪宅的門欄都踏平,帝都的老爺少爺們全想取這樣的嬌妻回家。青長夜幾乎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走出體檢室,已經有人將檢測到媚骨一事告知了聯邦王,無論王納這名貴族少女為後、還是將她委以和親重任嫁給他國都理所應當,媚骨是屬於國家的財富。
「教授如果開口的話,她應該會答應。」青長夜淡淡道:「那位小姐看了你很多眼。」
從他走出倉門,貴族少女含情脈脈的目光便一直追隨,青長夜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只是因為他恰好走向了愛德溫。周圍人的視線全部落在他們身上。私生子是很好看,甚至漂亮得像一幅畫。但憑什麼他就該受寵呢,世界上的美人千千萬萬,就算他是最完美的,也還是有人不喜歡他。沒有哪個高傲的貴族會喜歡這樣的男生,何況剛才檢測出了一名媚骨,這種體質生而就有資本為後,私生子的末日到了,就算是模擬課題,王也不應該因為一顆還算好看的樹放棄整片大森林啊。
「她又不是我男朋友。」愛德溫勾勾青長夜的臉:「我也看了你很多眼。」
「……」
「她對我沒有吸引力。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起,我就覺得,」愛德溫曖昧地笑了笑:「聯邦的王座應該和小夜一起滾。滾王座,棒不棒?」
「……」臭流氓。
「教授的情話夠勁嗎?」
青長夜垂下眸:「夠了。」
「聽說那些孩子在排斥你,」聯邦王向他走近,剔透的綠眸直直撞進漆黑之中,見青長夜不說話,愛德溫伸手捧起他的臉:「來,讓我們用實際行動鄙視回去。」
「什――」
愛德溫的唇覆蓋上了他的,青長夜又一次被他的風騷程度震驚了。他居然在剛剛檢測出一名准王后體質的貴族少女時和他接吻,而且大庭廣眾之下把舌頭伸進來舔他的牙齒。青長夜下意識想踹開他,那人卻將他兩隻手緊緊錮在一起舉過頭頂,還無恥地拍了拍他的屁股以示警告,吻從嘴唇一直落到脖頸,愛德溫吸了口他的喉結,見那塊精緻的小東西滾動一下,王無聲地笑起來。他湊到青長夜耳邊低聲呢喃。
「你比她辣多了,寶貝兒。」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青長夜睜開眼,他發現自己在沙發上睡著了,又是關於王的夢境。聽見有人敲門聲,愛麗絲開了院門和家門又跑回客廳,青長夜抬頭時正好看見男孩進來。米勒背上掛了個滑板,右手正單指轉動籃球,愛麗絲只把門開了一條縫,男孩長長的腿將房門勾開,他聚精會神轉著球,見青長夜走過來,米勒隨口打了個招呼。
「你能轉多久?」
他也會打球,但在米勒面前大概完全不夠看,青長夜知道一直這樣轉下去不僅考驗平衡力和協調性,也很耗費注意力。一般人轉個十多分鐘就很不錯了,米勒笑笑:「永遠?」見他不信,米勒補充:「如果我轉夠一個小時,吃完飯陪我去屋頂喝酒吧?」
「你不是未成年嗎。」青長夜挑眉。
「我都150多歲了……」米勒聲音很輕,顯然是害怕凱特聽見,在凱特心裡自己的養子只是個十多歲的普通高中生。青長夜從他手裡搶過籃球,在米勒喂喂餵的抱怨中,他回頭道:「先吃飯,吃完陪你去屋頂。」
他們喝了不少。凱特家的屋頂比周圍建築都要高些,近處有一顆開花的果樹,薰風吹拂的夏夜裡果木清香融入風中,米勒跟他講了很多學校的趣事,青長夜也挑了些不那麼重要的事情告訴他。大概酒精真的能讓兩個人變得親近,喝到最後,望著男孩焦糖色的眼睛,青長夜鬼使神差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在找一些東西,因為我想回家,找到它們我就要離開你,你會幫我嗎?」
這個問題似曾相識,米勒的眼裡光芒閃爍。在他讀到的記憶里青長夜同樣問過愛德溫,聯邦王是怎麼說來著?
半晌過後。青長夜聽見男孩柔軟的嗓音:「是很遠的地方?」
「嗯。」
「那……」米勒攬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腳邊空掉的啤酒罐七零八落:「我們一起去。」
青長夜愣了愣。
他問過那個人同樣的問題,那是王最可能走進他心裡的時候,對方的回答卻讓他想要逃離。
「如果我告訴你想回家,你會幫我嗎?」
「回娘家?」愛德溫笑:「好啊。我岳母一定也是個大美人。」
「回去之後我再也不會回來,我要離開你。」
男人笑起來。
「這是什麼惡作劇嗎?」
「不是。」青長夜安靜地看著他。
「我愛你。」
「愛德溫,」青長夜推開他:「答案?」
「何必把這些話都說明白?」男人慢條斯理撫摸他的臉龐,就像在打磨一件精美絕倫的瓷器,那些滿含占有欲的話被他輕描淡寫說了出來:「我這麼愛你,一天看不到你就要死了,我怎麼會放你離開呢……」
青長夜只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