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自己的房間,或者說名義上是自己的但現在已經被眠者占據的房間後,起司沒有選擇直接離開灰塔。他向上下看去,上方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下方的戰鬥則變的時有時無。這意味著對戰的雙方可能都已經萌生了退意,只是礙於種種原因不希望自己是提出戰鬥中止的那個。這也很正常,在灰塔里全力戰鬥絕不是明智之舉,每個人多少都會在戰鬥中給自己留些餘力,說到底,他們並沒有以死相博的必要。
起司選擇朝塔的上方走去,雖然得到了預言,可他並不是那種會老老實實跟著先知走的人。他的目的地,是米戈所在的龍穴,即使不考慮將紅龍作為代步工具的因素,米戈和起司也是認識了很多年的熟人,他不希望對方遭遇什麼不測。
這多少有些滑稽不是嗎?一個人類居然會擔憂巨龍的安危,即使這個人類是個優秀的施法者,他的擔心似乎也是多餘的事情。起司晃了晃腦袋,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壓下去。米戈能有什麼事呢,眠者的預言肯定指的是如果他讓米戈帶自己去萬法之城才會產生不好的結果,而這結果多半也是落在起司身上。法師這麼想著的時候再次經過台階上莫洛克人的屍體,可由於這是第三次經過,他沒有注意到屍體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睛在他經過的時候露出了怨毒的神色。
推開大門,冰冷的寒風呼嘯著吹動著起司身上的長袍。他用手遮住面目,過了幾秒鐘才適應了這股冰冷。難怪米戈不喜歡他的房間,這裡的溫度和塔外的荒原里相比確實沒多少區別,對於習慣了溫暖甚至炎熱地區環境的紅龍來說,冰原不是個理想的棲息地。可那個應該滿嘴抱怨窩在這裡的巨大身影並不在這裡。起司的面前只有一個空蕩蕩的龍穴以及從荒原上吹來的冷風。
法師的眼睛裡綻放出強烈的光芒,他在以這種方式查看龍穴中是否存在魔法的痕跡。沒有,魔力視野中所呈現的景象和肉眼看到的一般無二。起司的眉頭收緊,他知道米戈即使再不喜歡冰原的寒冷,也不會一聲不響的離開灰塔。而沒有看到魔力痕跡,不代表這裡就什麼都沒發生過,有意被隱藏的痕跡往往更能說明問題。
起司小心的走入房間,作為供巨龍休息的場所,它的大小已經可以和城堡的主廳相提並論,除了靠走廊一側供普通人進出的房門之外,龍穴的另一側開著一個幾乎相當於半個房間大的通道,灰色的地面從通道裡面延伸出去將近三十米作為巨龍降落時的平台。按理來說,這樣大的空間本不是灰塔可以容納的下的,但這座塔從建成時就鑲嵌其中的魔法讓龍穴的存在變的稀鬆平常。法師試圖從地上的痕跡里判斷米戈的去向,他發現除了紅龍進入龍穴的痕跡之外,還有另外一條痕跡指向相反的方向。米戈,是自己離開這裡的。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什麼樣的情況可以讓一條對寒冷天氣深惡痛絕的紅龍離開他略微溫暖的庇護所重新回到寒風中去呢?這樣的事情可不多,尤其是從風雪中看到一閃而過黑影時就更少。起司快步衝到降落平台上,呼嘯的寒氣將他的兜帽吹開,也讓他的視線變得開闊。
他能看到,或者說,用眼睛捕捉到那兩個在陰暗的雪幕中飛動的身軀。其中一個他很熟悉,是米戈。而另外一個與紅龍不相上下的身影則呈現出比白雪稍稍黯淡卻具有金屬質感的顏色。起司稍加觀察就認出了身影的身份,那是一條白銀龍。
現在,起司明白了為什麼米戈會衝到冰雪中去了,白銀龍和紅龍雖然都是巨龍,可是二者之間的差別在他們自己看來就像是人類和猿猴一樣,也就是說,他們並不認為對方是自己的同族。再加上巨龍間漫長隱晦到人類幾乎無從得知的歷史因素,大部分種類的巨龍間都算不上和睦。以紅龍和白銀龍來說,這兩種龍類都喜歡將火山作為自己的築巢地,因此而爆發的衝突和戰鬥已經被記錄在了他們種族的記憶中,早已無關誰對誰錯。可緊跟而來的問題是,為什麼同樣不喜歡冰冷土地的白銀龍會出現在這裡?
在法師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出現也引起了在空中盤旋交戰的兩條巨龍的注意。米戈自然能認出起司,而且也認為後者會幫助自己,於是有意識的靠近平台的方向。可似乎是因為紅龍的意圖太過於明顯,與他交戰的對手並沒有跟著米戈靠近灰塔,相反,後者謹慎的拉開了距離,張開雙翼在飛雪裡觀望起來。就在米戈以為對方是打算暫停戰鬥的時候,白銀龍卻突然仰起頭,嘴中散發出令人不安的光芒。
龍焰,或者說吐息,這是所有巨龍都掌握的攻擊方式,也成為了他們的標誌。龍焰不是魔法,它的源頭是巨龍身體結構中的特殊器官,通過飲食和代謝,巨龍體內會自然的生成某種易燃氣體,所謂的龍焰就是在他們噴出儲藏在特殊器官中的氣體時利用牙齒摩擦擊打出的火星點燃後產生的結果。因此,生成龍焰的氣體以及其點燃後產生的龍焰會因為噴吐的巨龍的種族不同而有著微妙的不同。
以紅龍來說,他們的龍焰被認為是最模範的吐息,完全是由足以融化金屬的高溫火焰組成沒有任何其餘的成分。不過光是那極高的溫度,就足以摧毀絕大多數阻擋在他們面前的東西了。和紅龍相比,其他種類的巨龍吐息或多或少都有著些許的特色,例如生活在沼澤中的龍類因為長期與瘴氣接觸,本身的吐息會更加具有爆破性,而且在燃燒後會留下大量的有毒氣體。
至於白銀龍,這種龍類的吐息一直相當神秘,主要是因為他們本身的數量就不多,且並不喜歡外出。可對於灰袍們來說,白銀龍雖然稀少,卻絕不至於是未知的。因此當裹挾著融化的高溫氣態金屬的絢爛火焰朝起司襲來的時候,他並不是很驚訝。這種吐息被稱為雕塑家之火,原因就是因為其中的氣態金屬在接觸到目標後會迅速冷卻,被噴吐的目標已經灰飛煙滅,可原地還會留下一尊栩栩如生的可怖雕塑。這也是白銀龍明明屬於巨龍中脾氣較為溫和的族類卻一直難有好名聲的主要原因。
但了解並不代表可以解決,尤其是在這短短的幾秒之間,絢爛的龍焰就已經來到了起司的面前,其中蘊含的溫度讓這苦寒之地瞬間如同太陽表面般炎熱。這樣的情況若是放在其他灰袍身上,多半也是只有束手待斃的命。然而法師畢竟是和米戈從小長大,六年前在蒼獅王都的時候更是為了戰勝對手讓米戈用龍焰燒過自己。雖然那時的龍焰沒有直接噴到他身上,但對於巨龍的吐息,他已經有了應對的經驗。
「轟!」爆炸聲在空曠的凍土上傳遞了不知道多久才平息,灰色的平台上被鍍上了一層銀色的鍍層。在這層鍍層之上,豎立著兩個身影,一個是和鍍層同樣材質的雕像。可是,那雕像描繪的形象並不是起司的,因為法師本人正舉著他的左手安然而立,手掌中一枚被做成巨龍形狀的紅色護身符在火焰散去後迅速變黑,化為了隨風而逝的細小顆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