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火升起,一支奇特的隊伍開始在濁流鎮廢墟的旁邊準備起了晚飯。這些圍著火焰的小隊成員里有男人,女人,似人非人之物,以及毛茸茸的非人之物。當架在營火上的湯鍋開始發出沸騰的聲響時,愛爾莎開始用木碗分盛蔬菜湯,雖然在場的人數不少,但有能力用馬車裡的少量菜脯和肉乾加上就地取材的野草做出足夠所有人享用且味道合口的食物的,也就只有老闆娘了。
「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起司將手裡的麵團撕碎,扔到菜湯里泡軟,同時他的目光仍然放在坐在喀魯斯身邊的傑瑞身上。那眼神好像是在看某種精美的藝術品,讓小鼠人渾身不自在。
「你已經圍著他看了一下午了,難道非得把他切開讓你看看內在結構才能讓你滿足嗎?」愛爾莎有些不滿的說道,她知道法師在遇到感興趣的事情時有多專注,她至今還能夢到陪著起司解剖那些鼠人瘟疫初期受害者的場景。可現在不是當初,沒有那麼多時間讓起司隨意揮霍在他的好奇心上,每延後一秒就會有更多的人陷入危險。
「不,我怎麼捨得把他切開呢。他可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個體,你難道意識不到他有多麼特殊嗎?看,他可是在吃蔬菜啊!」法師沒有聽出愛爾莎話里的不滿,自顧自的說著,他放下木碗抬手指著正在小口喝菜湯的傑瑞,讓後者愣在了原地。
「我知道不挑食對一個孩子的成長來說很重要,就像我小時候很討厭胡蘿蔔。可,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值得你反應這麼大的。」傑克皺著眉頭說道,對於起司的話,他和愛爾莎一樣費解。
「不不不你們不明白。」法師說著站了起來,他繞過營火走到傑瑞身邊,雙手按在小鼠人的肩膀上,用非常嚴肅的語氣說道,「這,可不是挑不挑食這麼簡單的問題。問題在於,他,傑瑞,我們的新朋友,是一個不折不扣,毫無疑問的,鼠人。而就我所知,拋開原生鼠人不談,即使是我們在溪谷城的朋友,即使是葛洛瑞婭,我親手救下的第一個病人!他們想要克服本能食用肉以外的東西,都十分困難。可看看我們的小朋友,他可以毫無負擔的吃菜,你們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你的意思是,他身上的鼠人本能被消除了?」珂蘭蒂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她曾經聽起司說起過溪谷城的變異鼠人。
「不是消除這麼簡單。」起司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的神色,同伴中終於有人可以跟上他的想法了,雖然只是一點點,「對比傑瑞和一般的變異鼠人就能知道,他們之間有著巨大的差距。我們先不談咒鴉給予這孩子的身體能力,單論特質,傑瑞和變異者至少有三處不同。雜食,只是其中一個。」
「那另外兩個呢?」魔裔也來了興趣,畢竟事關自己的學徒,他也很想知道傑瑞身上還藏著什麼秘密。
「第二個不同的是,傑瑞無法像變異者那樣控制原生鼠人。」法師說完看了看其他人,這次連珂蘭蒂都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別以為這是壞事!事實上這是大大的好事你們明白嗎?變異者可以控制原生者,葛洛瑞婭不能控制原生鼠人,但也不會被它們攻擊。可是傑瑞,傑瑞在那些原生鼠人眼裡和人類沒有區別。這意味著,如果說之前的鼠人社會是類似螞蟻或者蜜蜂一樣的關係,下級個體會本能的屈服於上級個體。以此類推,結合最近的攻城戰不難猜出,所有鼠人都必須遵從某種,最終意志。」說到這裡起司用手指了指天上,「但是,傑瑞的出現就表明這種源於本能的屈服是可以被更改的。會被其他鼠人攻擊就證明了他並不在那個巨大的上下級關係網裡。我們有機會,讓鼠人們真正,自由。」
「咒鴉那傢伙偶爾還是可以干出好事的,他證明了,鼠人是可以不被奴役的種族!你明白嗎愛爾莎,我們可以救他們!」法師的眼睛裡因為興奮閃動著光芒,他真的對此十分開心,因為一直以來起司都對變成了鼠人的人類深感愧疚,他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從這種詛咒中解救他們,最多只能用向龍血溪投藥這樣的方法來減少受害者的數量。可現在,他在傑瑞身上看到了恢復所有鼠人神智的曙光。
但出乎法師意料的,老闆娘沒有如他想的那樣雀躍起來,愛爾莎緊皺著眉頭,努力思考著起司的意思。「你是說,我們可以找到辦法讓鼠人變的,理智?」
「沒錯,準確的說,他們雖然會損失一些記憶,但他們會想起自己身為人類時的經歷。」起司點頭說道。
「可他們沒法變回人類對嗎?」愛爾莎困惑的說道,在她看來即使幫助鼠人恢復神智也沒有什麼作用,因為他們的人生已經被瘟疫剝奪了,活下來的東西,從那個軀殼裡重新醒來的東西,不是曾經的人。
起司眼睛裡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他環視了一周,發現其他人臉上的表情似乎說明了他們的觀點都和老闆娘相近。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說服他們,「沒法變回人類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的意識是人類就足夠了不是嗎?」
「這句話對他們來說可不是如此。」傑克突然說道,他站起來,看著法師,「比如我,我是人類嗎?如果我變成狼,我敢說沒人會在乎我是不是有思想,他們只會把我當成,怪物。知道我們在王都的時候那些士兵怎麼稱呼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聽到狼行者的話,兩名女巫甚至喀魯斯的臉上都露出了同意的表情,他們深知不僅僅是人類,這世界上所有的物種都會以外形來判斷同類與否。女巫或許還好,至少只要不展現出魔法,她們看起來與人類無異,但魔裔和狼人就沒這麼幸運了。
「那不一樣,鼠人沒有狼行者那麼不同,他們完全可以被當成某種特殊人群,只要人們…」
「沒有人會原諒它們,相信我,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人們只會迫不及待的像殺死真正的老鼠那樣殺死它們。即使它們會說話也一樣。」洛薩沉聲說道,他搖了搖頭,身為王國中最好戰的領主之一,他很清楚仇恨這東西會如何運作。
法師,沉默了。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是沒有想像中的了解自己的種族,或者說他還是不了解世俗的社會。他想說鼠人手裡的血債不該它們來背負,因為那時它們並不能思考。但他知道,洛薩知道這件事,傑克也知道,他的同伴們都知道……
「我明白了,抱歉,失態了。」起司低聲說完,轉身獨自走入了濁流的廢墟里,「我需要一個人思考一下,不用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