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這東西說來玄妙,可其實並沒有那麼神秘。在重新認識到自己的身份之後,男孩的狩獵變的容易了許多,一隻無腦的鼠人或許無法獨自捕到飛鳥,但一個有鼠人體能的孩子卻可以。
用爪子拔掉烏鴉身上的羽毛,男孩並不在乎混雜在肉里的細小骨頭,他大口大口吞咽著血肉,像只野獸。但他的眼神異常清醒,遠比同齡的孩子清醒。腦海中喀魯斯的聲音迴響著,那三條道路在稚嫩的眼睛前晃動著。死嗎?如果死了之後可以和父母在一起,那也不錯啊。但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將剩下的殘骸隨手扔到草里,年輕的鼠人拿起了自己的匕首。離天亮還有些時間,他決定翻過山坡,朝熔鐵城相反的方向走走,也許在那裡自己能找到答案。
喀魯斯目送著男孩翻過山坡,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嘴角揚起的笑意。「這就對了。」他輕輕低語著,然後三兩步就跟了上去。
山坡後面,是另一個山坡。這是當然的了,熔鐵城作為抵擋遊牧民的屏障,其築城的所在就是這片平整土地上唯一的一小塊丘陵地帶。諸如此類的小土包在熔鐵城附近比比皆是。男孩聳了聳鼻子,引得鬍鬚輕微的顫抖起來。好吧,至少沒有更糟對嗎。
將匕首咬在嘴裡,鼠人開始邁開腿奔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只是為了發泄?他跑的越來越快,到了最後甚至四肢並用,不得不說,經過咒鴉調試的身體有著無以倫比的協調性,如果這孩子可以保持下去的話,他的運動能力將超越所有的同類。
太陽,第三次升起。日光照耀在奔跑的鼠人身上,那炙熱感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令人難以接受,男孩不清楚這是因為自己熟悉了現在的身體,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奔跑,好像再繼續跑下去,他身上的毛髮就會脫落,他就能重新變回人類。
「咔嗒,咔嗒」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什麼的聲音從遠處響起。男孩停下腳步,抬起頭看向那個方向,他頭上的毛髮隨著晨風起伏。那是一面旗幟,繪製著昂首的白色雄獅,蒼獅的旗幟。旗幟逐漸升起,緊隨而出的,是反射著光亮的頭盔,一名騎士舉著旗幟出現在前方的山坡上。男孩看著騎士,他還沒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麼。可騎士卻迅速轉頭,沖回了山坡下面。
緊接著,更多閃亮的鎧甲和穿戴著它們的騎士衝上了山坡,他們拔出了掛在馬上的單手劍,如金屬和血肉混合而成的狂風吹向無措的鼠人。直到領頭的騎士到了自己將近五十步的時候,男孩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們要幹什麼,他本能的雙手抱頭,用盡全力大喊著,「別殺我!我是人類!」
騎士劍,在離鼠人不足一尺的地方停了下來。騎士們呈圓形包圍住了他們的敵人,他們都很疑惑於剛才那如錯覺一樣的喊聲。男孩看著面前的戰馬和數把對準自己的劍鋒,再次開口說道,「我是人類!」
「怎麼辦?要通報大騎士長嗎?」一名騎士開口詢問起同伴。這只能開口說話的鼠人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麼好通報的,這只是它們的把戲,一刀殺了就是了。」領頭的騎士說道,他的語氣中滿是憤怒。
「隊長,我知道您的兄弟在守衛戰的時候…可是我們…」
「閉嘴!」被稱為隊長的騎士將劍尖指向同伴,然後在他意識到這個舉動不妥後才緩緩將武器重新對準男孩。「即使他曾經是我們的同類,現在他也變成了怪物。殺了他,才是讓他解脫。」
騎士們互相看了看,他們知道這是隊長在為自己找藉口,可這何嘗不是實話呢?再說現在的蒼獅,又有誰和鼠人沒有血仇呢?於是他們點了點頭,同意了隊長的說法。騎士劍高高的舉起,反射著晨光,如此耀眼刺目。「為了蒼獅!」
「嗡!」利刃砍下,卻沒有傷害到男孩。兩根手指將騎士的武器死死夾住,任憑對方如何用力也動彈不了分毫。
「大騎士長?阿提克斯先生是吧,我可不記得那個老頭提倡過不分對錯的殺死無辜者。」喀魯斯像風一樣突兀的出現在騎士們中間,他從容的口吻與他夾住長劍的手指讓所有人印象深刻。
「你是誰?」騎士隊長放棄了收回武器,氣急敗壞的質問道。喀魯斯身上的魔化特徵還沒有恢復,所以現在看起來只是個有著奇怪紋身的男人罷了。當然,一般人是不可能徒手接住劍鋒的。
「我是誰?」魔裔咧開嘴露出了滿嘴的牙齒,他的眼睛裡開始燃起熊熊的火焰,頭頂慢慢長出兩隻尖角,身上的刺青也反射出不詳的紅光。「你告訴我,我是誰?」
「惡魔!惡魔!」騎士們開始驚呼起來,喀魯斯此時的樣子和傳說中的惡魔完全吻合,他們中有的人跳下馬匹想要逃走,有的人胡亂的揮動著武器以求自保。至於那名隊長,他的呼吸急促,手一松直接放開了騎士劍。
「哐當」單手劍掉落到地上的聲音喚醒了騎士們,他們茫然的看向身前,哪裡有什麼鼠人和惡魔,有的只有一小片空蕩蕩的草地。
「剛才…」「那個惡魔…」
「安靜,」隊長彎腰撿起了武器,「我們剛才只是看錯了,這裡什麼都沒有,斥候的誤報。現在,歸隊。」
當騎士們全部離開之後,草地上顯出了兩個身影,一高一矮。喀魯斯安慰似的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走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不是,我不是鼠人…我是人…」
魔裔閉著眼沉默了兩秒,然後猛然睜開雙眼,他身上的魔化特徵迅速消失。「說的沒錯。」說著,他一下子將男孩攔腰抄起扛到了肩上朝著騎士出現的反方向走去。
「記著這句話,你就還是人。記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