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婭和她的導師所使用的魔法,究竟是什麼?
它為什麼會讓其他的施法者如此妒忌,甚至不惜向都不一定知情的人痛下殺手?
將生命作為能量去操縱,和直接操縱生命或死亡又有何等的不同?
這些問題,起司其實是想過的。而他想過的結果就是,這種新的塑能法術,並非常規意義上的死靈法術,但二者很有相似的地方。
舉例來說,軀體就像是水缸,而讓物質聚合而成的身體具有被稱為活著的特製的生命力就像是水缸里的水。
通常意義上,所謂的死亡,就是指水缸中的水因為各種原因流失殆盡,最終乾涸。這裡的各種原因包括了老化所帶來的水的升騰,疾病所帶來的水的異變,以及戰鬥和意外所帶來的缸體的破損。總之,水缸內一旦沒有了水,它作為水缸的意義就消失了。
死亡後留下的軀體已經不再是它活著時的那個生靈,這是野獸都明白的道理。可水缸和水的關係,並沒有那麼簡單。
以水缸與水作為例子,看起來好像水是水,缸是缸,缸沒了水仍然有一個空虛的實體,而水離了缸則揮發入空氣與土地之中。
但別忘了,水和缸對於生命體來說並非一成永成的,在生命的起始階段,不論是孿生還是胎生,生命的缸,也就是身體的形成都是過程性的,甚至如果把衰老也視為這個生命過程的一部分的話,那這種身體的成長過程就是一直從出生持續到死亡的。
換句話來說,缸需要水來增大自身或縮小自身。那麼水呢?水可以在這個例子裡擺脫缸嗎?
答案恐怕也是否定的,證據就是,一個嬰兒具有經歷一整個生命歷程的潛質,可他當下的生命力是絕對不如壯年時的成人的,成人能接受的天氣嬰兒不一定能接受,成人能擊敗的疾病嬰兒不一定能挺過,成人能忍耐的肉體損傷對嬰兒來說幾乎致命…
身體之缸的大小與堅硬程度,自然而然的影響到了缸內生命力之水的數量和質量,二者之間的關係緊密異常,就像蝸牛和它的殼,看起來可以做出區分,實際上它們就是一體的,從來沒有那個可以作為區分的邊界。
那麼,所謂的死靈魔法是什麼呢?
繼續上面的比喻,當一個生命逝去,它留下的水缸便乾涸,沒有了生命力之水滋養的缸體自然脆弱,龜裂,崩解,回歸成無靈性的死物。
而死靈魔法,就是在這些缸體還未完全磨滅歸於塵埃之前,用魔力將它們強行拼湊回水缸的樣態,模擬出裡面仿佛還有水的樣子。那些高級的死靈術或巫妖一樣的死靈存在,會用這種魔力模擬生命之水,用它來滋潤已經乾涸破裂的水缸。
可魔力並不是水,一定要說是水的話,它裡面的雜質也多的駭人。
這就讓死靈術的產物不可避免的沾染上正常生靈所沒有的污穢,它們本就不再是生靈了,只是一種擬態,假裝自己還活著。
而施展死靈法術的生靈,也會在施法的過程中被這些破敗水缸里的渾濁溶液沾染自己生命水缸中的清水,哪怕只混進去一滴,清澈這個形容詞便再也與其無緣。
隨著這種污染的程度加深,死靈術的研習者就會逐漸朝著他們所研習的事物變化,但他們和被復生的死者不同,他們水缸內的水並未乾涸,於是在某些時候,他們會變的比死者還令人厭惡。
可是,薇婭的法術並不是這樣。她所做的,那將他人的生命力抽取,隨意挪移到另外一個生命身上這種事,就好比是從一個水缸里舀出了一瓢水,將它倒入另一個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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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過程中並不涉及到缸體的變化,只是對生命力之水的挪用。所以這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死靈法術,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它是死靈法術的對立面,前者試圖模擬水缸正常時的運作方式,後者則必須建立在水缸正常運作的基礎上,操縱其中的水流。
但它們在某些程度上是極其相似的。
「你認為這件事是生命學派做的,嗯,很有道理。畢竟你們的研究已經觸及到了生命和塑能兩個學派之間非常尖銳的一個地帶。」起司輕輕點頭,說道。
「你…已經發現問題的重點了嗎?呵,也是,你可是能和邪神子嗣對抗的強大織法者,就算不懂得法術是如何實現的,想要從原理上進行理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如果生命派系的人都和一樣那麼快做出反應,也許這個項目在一開始就會被強制叫停。但他們沒有,而我們已經成功了。」
薇婭苦笑一聲,言語間有著淡淡的自豪。
灰袍口中所謂的尖銳地帶,其實也是他來到萬法之後才明白的,在這之前他只是驚訝於薇婭這一系法術所展現出的可怕表現,沒有意識到這直接抽取和給予生命力的法術究竟有哪裡不對勁。
在了解了生命學派法術的理念後,起司終於明白了這一點。簡單來說,就是這般隨意的抽取生命力,破壞了生命本身的結構。
其實操縱自然元素的法術從來都不少,操縱火,操縱水,操縱風和雷電,人類能想像的最早的巫術大概便是如此,因此在法術的構建上總是有意無意的朝它靠近。
在這些可供操控的自然元素中,構成人體的元素當然不少,比如水和風,血液和呼吸就是人類作為生物必不可少的兩個部分。
但為什麼,能夠控制水體的施法者和能夠召喚狂風的施法者不能直接將他們的法力作用在目標身上呢?
理由很簡單,生命本身的結構。
再舉個例子,自然中的水和風是游離的,它們像是散落在草地山上的石塊,誰都可以將它們撿起來朝任一方向投擲,只要力氣夠大。甚至不需要有意的投擲,狂奔的野獸在奔跑時都有可能濺起這些石子,造成塵沙飛揚的景象。
而這,就是絕大部分塑能法術所做的事情,他們彎腰,撿起石子,然後丟出去。對塑能法術精進的過程,就像是一個人訓練自己有更好的眼力尋找石子,更好的體魄投擲石子,更好的協調性扔的更遠更准。
不過本質仍然如此,石子是散落的。
可一旦這口水被人喝入身體,這陣微風被吸入了肺部,那就相當於是石子被作為材料蓋入了房屋,不再零散。而這座房屋的名字就是生命,當自然元素進入一個個體生命的循環,那在它被代謝排出之前,它都與這個生命緊密相連。
此時塑能學派的施法者再想將它拿起來取用,自然是不可能的了,至少在難度上上升了很高的一個檔次,一個塑能法師拼盡全力,往往也只是能控制人體內非常少量的血液,那點微量的血液異常甚至不會引起不適。
可如今,薇婭他們在做的事情就好比將一座房子的地基挖出來,然後在塞進另一棟房子的缺口裡。
這樣的事情別說在魔法層面,在現實層面也會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更別說,它完全的破壞了一棟房子的整體性,也破壞了一個生命的整體性。
這絕對是生命學派無法容忍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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