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說凱拉斯他們故意算計赫迪雅,老實說她還沒到值得兩人算計的程度。有意將尤尼和赫迪雅湊到一起,只是兩人看出他們都極度缺乏能夠和同齡人交際的環境。
對於小公主來說,她必須給自己戴上面具,一刻不停地轉動腦筋來在這個大人的世界裡斡旋。
對於尤尼來說,他還沒有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裡的實際感受,大部分時候他仍然是一個極端被動的旁觀者,若想要將他拉入這裡,要麼是通過極端的刺激,要麼就是這樣潛移默化的勾連,而毫無疑問的,後者更安全和適用。
他們沒有坐鐵車,因為沒有起司帶路,他們沒法規劃從這裡到赫迪雅的住處再回到大衛經營的旅店所需要乘坐的路線。不過相對的,兩位老練的戰士都有方法尋找到旅店的大致位置,但需要用雙腳來前進就是了。
好在,下山總比上山容易,而萬法之城的道路也修建的十分完善,畢竟在鐵軌技術普及之前,法師們也是靠兩條腿在這座山城中行進的。這也難怪他們會將大部分研究機構放置在靠近山頂的位置,否則從研究所到圖書館,所需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實在是太多。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提議獲得了赫迪雅的雙手贊成,用她的話說,她雖然知道鐵車的原理,但看到那東西的時候仍然會由衷的感到恐懼,尤其是聽到鐵車的底盤與鐵軌摩擦時發出的噪音和濺出的火花,更是將這種恐懼放大了無數倍。
對此,餘下三人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若不是他們見過更離奇的東西,對鐵車感到畏懼恐怕也是在所難免的。畢竟某種意義上,鐵車明明是非生物,可是它的移動又讓人想到生物,這種異常會讓人不安再正常不過了。
「我來的時候就在想了,住在這裡的人腦子不見得有多聰明,但膽子一定夠大。他們設計出的機械雖然可以快速移動,但同樣也能讓乘客死於非命。」
凱拉斯抱持著一貫的批評態度,對空舟和鐵車這兩個萬法之城特有的交通工具做出自己的評價。其實這也是許多人的疑惑,對於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交通工具來說,萬法之城的發明確實是革命性的,但同樣是極度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帶來巨大的傷亡。
而這或許製造者和非製造者之間本質的區別,對於凱拉斯他們來說,這些東西就像是被裝在了一個黑色的箱子裡,像是街邊表演的把戲,鮮花會在黑箱中變成鴿子,手帕又會變成鮮花。但它們究竟是如何完成的轉變,觀眾並不清楚。
「不過我們現在還好好的,或許我們只是需要點時間來適應這些新東西。如果那個鐵車能不依靠鐵軌就好了,至少它不需要像馬那樣金貴,用來趕路會方便許多。」
劍七純粹是出於旅行者的角度回應貓妖精,在他看來,如果鐵車能夠離開軌道,那它一定會比馱獸更加適合旅行。
「也許吧,可誰也說不準到時候它是不是又會有新的問題,這東西不吃草,不喝水,可它要動起來總需要能源。如果你是和一匹馬同行,那你們還能相互扶持堅持著走出絕境,但你要是和這東西一起旅行,那它壞了就是壞了,除非你能當場維修它,否則便只好自己離開。活著的東西是有彈性的,柔軟的,可以拉伸的。而這些鐵塊,它們裝了再多的零件,也沒有延展的尺度,好壞,優良,機械不像生命那麼模糊,機械很清楚。風車不轉了,就是壞了,怎麼壞的?不是很重要。」
「他們經常討論這些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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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兩個大人身後的孩子並沒有加入這場討論,赫迪雅輕聲向尤尼詢問著,在她看來這些問題一點都不清楚,雖然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連成句子就變的晦澀起來。
馬和鐵車,這兩者有什麼差異呢?生物與非生物,它們的區別又在何處?她還從未思考過這些問題,不知道它們的價值。
「經常。」尤尼沉默了幾秒,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起司身邊的人多少有些受灰袍影響,習慣將自己認識到的某些困惑之處說出來,一方面是為了解答疑惑,一方面也是想要和人討論。但是同樣的問題,從貓妖精口中說出來和從灰袍口中說出來,往往角度天差地別,幾人的討論明明圍繞著同一個事物,卻似乎毫不相干。
但他們還是樂此不疲,從同伴的口中聽取著其他人對這個世界的看法,而能夠如此的基礎,是這支隊伍里確實不存在一個絕對的領袖。
「那可真不錯。我身邊的那些人都是按照禮節和我說話,年齡相仿的女孩也總是說了一兩句就遠遠跑開。有的時候我在想,究竟是因為我是個女巫他們才害怕我,還是因為他們認為我是個女巫,所以我就變成了女巫。」
赫迪雅雙手背在身後,每走一步都把腿繃直,這種失禮的走法是她之前決不能做的。
「女巫,非人,老師說過。女巫是,其他的。你不是女巫。你只是…」只是什麼,尤尼沒有說出口,可能是因為他也不知道女孩到底是什麼。
不過赫迪雅也不在意,尤尼能夠努力回答她,已經足夠令她感到高興了。這種有問有答,而且二者是在同時考慮一個問題的感覺,她之前擁有的太少。
「我只是被放在籠子裡了?對我進行考核的法師也這麼說。他似乎對我的國家很有意見,覺得那裡的人都是呆子,愚笨的鄉巴佬。我想肯定和父王沒有同意萬法的法師入駐有關,所以我不覺得他說的話很真誠。再說,誰喜歡別人說自己的家鄉壞呢?對了,你的家鄉是哪裡?我聽他們說你的老師來自北地,你也是北地人嗎?」
「我…」尤尼突然回想起前天晚上起司指著那座瀑布和他說過的話,緩緩回答道,
「我來自奔流,我生自奔流。」
「奔流,我知道的,奔流城,匯聚之都,我本來也想去看看,可是這裡實在是不好進來。那你以後還會回奔流嗎?如果你要回去,我就可以去找你。」
女孩有些想當然的說,她並不知道奔流是一座多大的城市,在那裡找一個人,就想要在地圖上找一顆樹一樣渺茫。
「不回去了。我跟著,老師。老師會回北方,我也會去。」
「這樣啊,那我也不去奔流了,聽說那裡的人都住在河上,沒準哪天就被沖走了。」
兩個孩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在聊些什麼,因為他們眼中的世界想像截然不同。
而大人們也保持了沉默,沒有告訴赫迪雅奔流真正的樣子,以及尤尼的身世。他們聽著背後的童言童語,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那笑容在路過一片樹蔭時突然消失,隨之消失的,還有兩人的蹤影!
「跟的夠久的了。你們究竟意欲何為?」
劍七的鐵棒如長槍般伸出,指著一塊石頭。
同時,凱拉斯的貓眼在上方的樹枝間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緊緊盯著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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