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劍七來說如同一場噩夢,那心跳聲很快聽不見了。不是因為它的消失,而是更多更刺耳的聲音像是突然醒來的一群蟬般同時作響,他沒法形容那種聲音,因為他的經驗不足以對其進行拆解和描述。
尋劍者只知道,這個工坊,活了。牆壁開始移動,桌子下墜變成平台,放在柜子上的藥瓶被打碎,露出藏在其後的漆黑射擊孔。
弩箭,隱藏在轟鳴聲中悄然而至,女血族的背後伸出巨大的蝙蝠翅膀,為隊伍擋住了這次攻擊。但她擋的並不輕易。
「嗚。」
沉悶的痛呼不常出現在吸血鬼的口中,大部分人甚至認為他們不會覺得疼痛。那當然不是真的,雖然血族的感覺遲鈍,但他們一樣懂得愉悅與痛苦的差異,之所以會讓人覺得這些黑夜行者沒有痛感,完全是因為只有有限的物件可以傷害到那早已不再有鮮血流動的軀體。
蝠翼,被射穿了,被鑄造成三稜錐的短刺取代了通常意義上的箭矢成為了陷阱的彈藥,它們貫穿了妮娜的翅膀,但被卡在其中並沒能繼續飛行。
劍七透過火把的反光,察覺到了那些三棱釘上雕刻著什麼。
他看了眼妮娜,在後者露出肯定的神情後走上前。他伸出手拔掉刺在翅膀上的釘子,灼燒感刺痛了他的手指,但胸口的玉符快速反應,從中釋放出清涼的氣息抵消了疼痛。
射出的釘子不止一兩根,在注意到女血族無法自己排除那些異物後,其它的人也效仿著劍七想要幫助她。
但食屍鬼們很快發現,他們的手在接觸鐵釘時仿佛深入了濃酸之中,哪怕只是瞬間的接觸,手指表面的皮膚也被弄得褶皺變形,仿佛被強酸啃食過。至於管家,就更慘了,他連靠近鐵釘都做不到。
「破魔釘。」黑魔法師低聲說出了它們的名字,「不,只是原理類似,那些庸人泡泡淨水就自封破魔的玩意可沒有這種效力。它是其它的東西。」
破魔釘算是人們認知中非常常見的驅魔道具了,最早的破魔釘據說是刺穿了惡魔或類似邪惡存在的鐵釘,因為沾染過邪魔之血,所以具有讓其感到畏懼的能力。
後來它被泛指為任何造型類似鋼釘並具有驅魔祝福的物品的總稱,用來對付吸血鬼的木樁,也可以被算作廣義的破魔釘。
不過就像管家所說,刺傷血族的東西只是外形上類似,尋常人類製造出的驅魔武器在攻擊妮娜這樣具有地位的血族時只會對特定部位起效,翅膀顯然不在其列,它們本不該造成這麼強烈的效果。
「魔法,這些該死的釘子上有魔法。快把它們拔掉,我能感覺到它在灼燒著我的神經。」
妮娜的口吻不像是開玩笑,她的眼睛變的赤紅,嘴唇里露出尖銳的犬牙,那是吸血鬼即將失控的表現。而一名合格的血族不會輕易露出這種野獸般的姿態,他們將此視為是恥辱,自我控制能力低下的恥辱。
破魔釘,姑且就將它們稱為破魔釘吧,總共有十二枚,從四個方向分六組射出,角度幾乎涵蓋了房間內的大部分空間。若不是妮娜的翅膀足夠巨大,他們斷無可能毫髮無傷,而這些附有魔法的釘子要是刺入食屍鬼或人類的身體裡,帶來的後果就絕對不僅僅是疼痛那麼簡單了。
蝠翼上的傷口,每個邊緣都不相同,有的呈現出被腐蝕的樣態,有的好似剛從冰塊中撈出來,更有的在破口處呈現出隱約的火光。可一離開目標,那些釘子就迅速安靜下來,沒了反應。
劍七深思了片刻,將十二枚破魔釘的其中三枚插在了腰間皮帶的縫隙里,他覺得這可以成為起司研究此處主人時的有力參考。而且他隱隱也覺得,不論這次突襲的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這裡的主人都不會再留下一個完整的工坊給他們檢查。
一個會在自己研究室里安放致命機關的人,不會留下太多東西給他的敵人。
妮娜嘗試著收回蝠翼,但她所能做的最接近目的的事,只是將蝠翼儘可能的縮小。那些傷口阻止這她收回這異態的器官,上面縈繞的魔力在以他們不理解的方式發揮著作用。
女血族低聲咒罵了幾句沒人聽得懂的話,她看向劍七,眼神里有那麼一瞬閃過可怖的寒芒,吸血鬼可以通過吸血來恢復自身的傷勢,某種意義上來說,血液就是他們的生命力。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那麼做,可能尋劍者在她眼裡有著什麼其它的價值,可能是劍七拔出破魔釘的能力讓她覺得他還有更多的作用。
「靠近我,下一次射擊,我沒法保護所有人。」她伏在劍七的耳邊,用曖昧的姿勢掩蓋冷酷的話語。言外之意,下次如果還是這種等級的機關,她只會保護一個。
最糟糕的情況沒有讓他們等多久,隨著房間的改變,一條從上方垂下來的螺旋階梯不知何時落下,像是無言的邀請,又或者是掛在魚鉤上的誘餌。
事情到了這一步,劍七並不覺得繼續深入是個好主意,既然榮格能確定對方無法離開工坊,那他們完全可以將這裡圍困。
兵法有雲,十則圍之,現在他們的兵力何止十倍於一人,只要確保對方無法離開,那麼這裡的食物飲水終究是有限的,再者他們也能通過破壞房屋的頂棚來直接抵達二層,完全沒必要以身犯險。
只是不等他說出自己的想法,食屍鬼士兵和管家就已經做好了繼續前進的準備。他們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理由不是榮譽或者其它什么正面的情緒,他們都想知道,擁有這等技術的人偶師,在奔流這座一切以財富為籌碼的城市裡,究竟擁有多少的財產。
貪婪,貪婪不會被風險嚇倒,貪婪里生出的勇氣盲目而強悍。
劍七自己人微言輕,在這支隊伍里,他更多的只是起到代表起司的作用,身體狀態不允許他離開隊伍。況且,就算現在他想要原路返回,保不准他們來時的通道也已經在剛剛的變形中成了新的模樣,他不覺得自己能順利離開,只好緩步跟上。
再向前走,隊伍的隊形又是一變,三隻食屍鬼頂在了隊伍的最前方,掏出背後的小盾牌,非常謹慎的開路。管家和另外一名士兵緊跟其後,而劍七和妮娜卻落到了隊伍的最後。
當血族無法靠體質無視陷阱時,她就成了隊伍里需要保護的對象,作為士兵和僕從的人們都有這個自覺,現在再讓她打頭陣,就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