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邪神崇拜的狀態不太一樣,當克拉夫特或者說榮格進入蛙行者教派的聚集地之後,他沒有看到那些猙獰的動物骨骼,泛著綠光的蠟燭,以及用不明液體繪製的大型符號。
教派里的人也沒有穿著遮蓋全部皮膚的長袍,事實上他們很有禮貌的將那些祭袍掛在了房間入口的衣架上,露出裡面尋常的衣著。而與其說這裡是邪教基地,從溫馨的裝潢風格上來說,似乎更接近於某種使人放鬆的度假設施。這種反差讓見多識廣的榮格都愣了一下。
「怎麼了兄弟?別這麼緊張,師傅們還得待會才能來。我們知道你為了今天齋戒了很久,所以大家準備跟你一起靜修等待,等你面見完聖者,我們為你準備的宴席也會開始。雖然比不了面見聖者的喜悅,但我覺得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老肖恩可是把珍藏的好酒拿出來了。」一個看起來與克拉夫特較為熟悉的教徒拍拍他的肩膀,還朝一旁的酒櫃擠了擠眼睛。這幅樣子怎麼也不像是邪教聚會,倒像是幾個老朋友準備開酒會。
好在,已經通過吸血獲取了外貌的主人絕大部分記憶與性格的榮格並沒有露出內心的詫異,他微笑著點點頭,記憶里的克拉夫特一直是用這種較為含蓄的方式來對待教團中的人的,自從妻女遇難之後,他就有意無意的與旁人拉開距離。只有在面對教徒口中的師傅們時才會敞開心扉。
來搭話的人果然對這種反應並不意外,而是繼續說著教徒間的瑣事,將榮格帶到所謂的靜修室中。與溫馨的大堂相比,靜修室就是另一幅樣子,動物頭顱製成的標本,考究的工藝品,空氣中瀰漫的菸草味道,這和常規意義上為了區隔俗世繁雜而開闢出來的靜室剛好相反,簡直就是欲望的理想狀態。
幾個衣著寬鬆的男性已經在房間中等待,看到榮格他們進來後朝每個人都給予了問候,而後席地而坐,依序在地板上排成了圓形。
「雖然師傅們說要齋戒,但他們沒說要戒菸,所以,來一根嗎?」一根卷的足有手指粗細的黑色條狀物被送到榮格手邊,說話的是本來待在室內的男性教徒,他的嘴裡正叼著一根類似的物體,區別只在於隨著他的呼吸,條狀物的一都端正發出白煙和些微的紅光。看來空氣里的菸草氣味,多半來自於此。榮格當然知道這種煙,知道它的製作流程比單純的菸草要複雜的多,味道也醇厚的多。所以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拒絕。
「不了,我記得你跟我講過,這煙里的葉子是被朗姆酒泡過的。我不想讓等下的儀式有任何差錯。」合理的回答。遞煙的人點點頭,沒再多說。
待新來的幾人依次落座,這個房間裡總算有了那麼幾分靜修的味道,儘管它更像是幾個男人在玩什麼有關忍耐的遊戲。對於這點,榮格已有所察覺,自從他進入教會以來,目之所見儘是男性。
可情報上明明說,蛙行者教會是男女不拒的綜合性教團,來自克拉夫特的記憶也很清楚的記著教會裡有許多要用她來稱呼的對象。那麼那些女性都去哪了呢?並且,這個靜修室的裝潢也是,似乎有些過分去應和男性的愛好了,這不太對勁。
不過換句話來說,周圍的人都這麼好打發倒是挺讓人開心的。畢竟讀取記憶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人會記憶深刻,產生畫面的記憶一生也就只有那麼幾次,大部分記憶都像是條件反射一樣被存儲起來,只有在接觸到特定的信息時才會跳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當圍坐在一起的人開始默默哼唱那首奇怪的歌謠時,榮格可以自然而然的跟上的原因,這首幫助教徒快速進入深思狀態的歌謠已經在他的記憶中形成了某種定式。
時間,在吟誦中過去,這首歌謠雖然聽上去沒什麼特色,音節和旋律卻恰好能扣在呼吸韻律上,將人的狀態導向安寧與平和之中。如果是普通人來念誦的話,倒還算會有收益。
只是對於已經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也早就不再需要呼吸的血族來說,它沒有任何意義。因此當門外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榮格並不感到絲毫的吃驚。門,被輕輕打開,一個腳步站在門口,他在等待,等待一個將信徒們喚醒也不會損害到他們的時機。
「咚!」清亮的金屬聲終止了念誦,圍坐成一圈的人們紛紛睜開眼睛。榮格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房門,所以他一睜眼就見到了這個將靜修中斷的人。那是個男人,一個相貌有些奇特的男人。他的面部很大,主要是因為兩腮以及下巴處相較正常人有明顯的隆起,與之相對,他的額骨很低,兩隻眼睛凸出眼眶讓人擔心它們會不會掉出來。他的鼻骨短且粗,讓鼻孔可以從正面被看見,而那兩個鼻孔也不是圓形,反而隨著呼吸像兩張嘴般有節奏的開合。
人與青蛙的混合體嗎?這是榮格第一眼看到後立刻想到的結論。他緩緩起身,走向這個長相怪異且穿著繁複長袍的男人。那男人露出似是笑容般的表情,嘴沒有張開,聲音卻從鼓脹又收縮的喉嚨里發出,「克拉夫特兄弟,到你的時間了。跟我來,使者就快要降臨於此了。」
於是在其他人羨慕的目光中,吸血鬼跟在半蛙人身後,沿著走廊走向建築的深處。他們越是靠近建築內部,周圍空氣中的水汽就越重,潮濕的環境讓兩邊的木質牆壁里生出了青苔和蘑菇,一些半腐爛的地方還能看到昆蟲活動的身影。
走廊逐漸向下傾斜,兩邊的狹窄空間也不再被火光照亮,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發光的苔蘚。一些如同珊瑚般的東西從木質走廊下面伸出,上面包裹著貝類和螺殼,腳下的地面上也漸漸有了一層的薄沙。
榮格的腳步有些遲疑,倒不是對周遭的變化感到害怕,而是腳下的沙子裡滲出的水讓他不舒服。吸血鬼不喜歡流水,雖然沙子裡的水稱不上活水,可它們依然保有著某種活力。而這種遲疑,顯然沒逃過半蛙人的注意。
「無需擔憂,這是前往使者降臨房間的走廊,也是連通俗世與聖界的管道。此中種種變化,儘是轉化的一環。」帶路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只是比之前要模糊了一些,好像隔著一層什麼東西。
兩人又走了不久,在走廊中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積水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一個石質的房間外,陰冷的寒氣順著門扉向外逸散。半蛙人祭司伸出手掌,他的指尖長著小小的吸盤,指頭與指頭也有一層肉膜相連。藉助著指尖的吸盤,沒有把手的石門被向一側滑動,露出裡面的空間。
「請吧,使者不久就會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