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鬚,剪髮,這就不得不提貓妖精,誰也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本事。本來法師說要去掉鬍子只是儀式性的,沒想做到多乾淨,有個大概的意思再去草原外的村莊裡找人處理就好。未曾想凱拉斯三下兩下,就把這幾個在草原上晃蕩了許久的人弄得和還沒進草原一般,甚至更好。
「你這手藝都足夠去給國王當近侍了。」用水面作為鏡子,洛薩摸著自己光滑的下巴不由得感嘆道。在這個時代能有餘力注重外表的人不少,可所謂注重外表也是有差別的,大部分人只能做到保持個人衛生,真正有能力也有想法用這種手段修整自己的外貌的人,必具有相當的身份地位。
「哼,我的手藝還多著呢。不像你們這些人類,明明壽命那麼短還只把生命投入到那些打打殺殺里。」貓妖精用布片擦拭著用作剃鬚刀的刀片,那對他來說是匕首。畢竟貓和人的體型差異巨大,人類的匕首並不適合貓妖精使用,隨身攜帶這種鋒利的小鐵片也是他的習慣。
「是,您教訓的是。如果有一天,沒人需要再去鑽研殺人的手藝,那這世界一定會更美好些。」伯爵點點頭,臉上帶著笑容。他記得自己的妻子不喜歡他長鬍子的樣子,所以不知不覺的也不喜歡起來。至於他口中那個不需要再去研習殺人手藝的世界會不會真的到來,他也不知道。
篝火,在夜晚的草原上燃燒,照亮了五張臉。巴圖有些新奇的看著臉上沒了鬍子的起司和洛薩,他現在發現這兩人比他想像的要年輕些,其實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並沒有想像的那般大。獵人不自覺的摸著自己的臉,因為年紀的關係,他還沒能留出足夠多的鬍鬚,現在要把它們剃掉,應該並不困難吧?只要把它們剃掉,自己是不是就能跟著他們離開這片草原,去往他們所熟悉的那個世界?這樣的思考,困擾著他。
「之後的路你知道怎麼走嗎?我也向部族裡的人打聽過那個什麼萬法之城,他們都沒聽過。就算草原相對封閉,離那個地方的距離應該也不近。」伯爵看向法師。雖然草原之旅已經十分漫長,可這支小隊的目的並非是穿過草原,起司的目的地,是那個叫做萬法之城的地方。
「穿過繩結的陰影,與魚群同游。」起司口中默默念叨著這兩句話,那是他出發前眠者給他的預言。現在,他已經穿過了繩結的陰影,那麼魚群在哪裡呢?顯然會是在有水的地方吧。法師看向不遠處的水流,況且,水流里還有其他需要他追逐的東西,那些被蠕蟲排入水中的蟲卵,他還沒忘。如果可能的話,他想要在那些小東西造成更大的傷害之前將其銷毀,這也算是對邪神的小小報復,「我們跟著河水走。」
「嗯。」洛薩沒問跟著河水走是不是最正確的路,起司已有清楚的主意,這就足夠了。況且他打一開始就很懷疑那個所謂的萬法之城的可靠性,儘管已經見識了草原上的眾靈和侍奉它們的薩滿,伯爵仍然覺得起司所擁有的知識是他知道的人里最多的一個,連訓練出這樣法師的來處都沒有自稱萬法,這個所謂的萬法之城,很可能只是好大喜功之輩給自己的自封罷了。但他不會說出來,妄斷不是騎士的習慣。
「那咱們明天應該就要分開了。這條河的流勢偏南,我卻還要接著往西走。」洛薩的話讓火邊的幾人陷入了沉默。他只是點出了一個必然會發生的問題,那就是這支小隊,其實並不是永久的。伯爵,有自己的目標,他只是和起司順路所以搭夥穿過草原。巴圖就更別說,從名義上來說,他只是烈錘大公雇來給起司他們充當嚮導的,他的作用自然也僅限於在草原上。甚至,在經歷了這麼危險的一連串事件後,阿塔也可以再考慮考慮要不要繼續上路,她跟著法師是為了找尋親人,而現在這件事還沒有頭緒,反倒是危險遇到了許多,要是命沒了,自然沒法見到親人。
起司點點頭,這是早就說好的事情,沒什麼好驚訝的。其實洛薩自己單獨行動反而更安全些,他很清楚自己要去哪,去找誰,這會讓他避開那些危險的事情,「你自己小心一些,可能的話早點回去。我聽說小孩子的記憶是很微妙的,要是你在外面待的時間太長,海倫可能會忘了你是誰。」
「這個嘛,就不勞你擔心了。」洛薩輕輕聳肩,手裡握著那枚蜘蛛形狀的護身符,「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自會解決。我要去的地方,已經不遠了。倒是你,可別等我女兒長大了才回來,那我請你當教師的意義就沒有了。我可是打心底里不希望海倫是被那些貴族教師教著長大。」
「看來您對自己從小受到的教育深惡痛絕啊,領主大人。我會儘量早些回去的。」起司露出笑容,從他的角度來說,他認可那些貴族禮儀和知識對於貴族階級自覺的建立和貴族義務的承擔在積極方面的意義。當然,來自灰塔的法師從不認為那是好的,真正有意義的教育,那只是為了適應生活所做的訓練,就像教小獅子如何捕獵一樣,只是生存的手段。那對於尋常的貴族來說是足夠的,可洛薩顯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局限於此。
「那個…」巴圖聽著這兩人的交談,胸中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的脹大,那是他想要衝出這片天地的欲望,他渴望著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就是現在,只剩下現在,此時就是他請求與這些人同行的最後機會,跟著巫師也好,跟著洛薩也好,他都可以接受。
「對了。」伯爵似乎沒聽到獵人的搭話,轉頭對他說道,「巴圖你最好快些回你的部族去。就我所知,水羚部的體量並不大對吧?給你個建議,讓你的族人把駐地朝烈錘搬得更近一些。這草原上,要變天了。」
脹大的東西被瞬間刺破,巴圖只覺得胸膛里空蕩蕩的,但洛薩的話確實勾起了他的好奇,「變天?為什麼?阿萊埃被擊退了,狼主的孩子們看起來也不會再爭鬥。情況應該會變好才對啊,而且有了白狼做主,我都想讓部族朝草原內搬一些,到時候我們就能憑著和烈錘的關係作為兩方貿易的中轉,嘗試著建立自己的市集。」
「人情不在帝王家。」伯爵沉聲說出了這句話,「具體的原因我就不多說了,因為我也說不清楚。你只需要知道,那些子嗣們現在看起來是一團和氣,那是因為他們有一個要共同面對的敵人。但天災終會過去,阿萊埃或許會在明天捲土重來,可如果它十年後還沒來呢?沒有了外敵,內部的矛盾就會重新爆發,就算那些子嗣不希望,他們手下的人也會讓他們再次對立。」
巴圖愣了一下,然後看向法師希望聽聽他的看法。起司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只是略微閉上眼睛算是默認了這件事。不說別人,努伊薩和跟她站在一起的烏維爾就不會允許和平這樣降臨,而論及對權利的渴望,部族裡一定還有不少不弱於他們的人。有這些人在,子嗣間的團結只能是個笑話。人情不在帝王家,那是因為帝王家的家務事就能牽扯到許許多多人的大事,他們就算想講人情,最後也不得不閉口。
「是嗎…我明白了。」巴圖的聲音里有著明顯的失落。洛薩和起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無奈。女劍士輕輕拍了拍巴圖的肩膀,和他低聲說著什麼,想來是安慰和承諾會再見的話,這次貓妖精沒有阻止她。韶華一去不再回,有多少人,多少事,告別之後就再無重逢。
「哦,對了,我還從部族裡弄了些酒來。前幾天害怕誤事就沒碰,正好,明天就要各自上路了,咱們今天就都給它喝了!」洛薩說著起身去哈羅德四世身上解下幾個酒袋和角杯,將其分發到同伴的手裡。
「草原上的酒可烈,我早就想嘗嘗了。來,敬這草原的眾靈,敬我們可靠的夥伴,敬所有的冒險和傳說!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