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陽未升,陣陣清涼的微風襲來,帶來了一縷荷香。
水光瀲灩中,荷田盈盈,潔白如玉,沁著清晨的露珠,纖纖靈動。
對面的挽風苑今日異常的安靜,再也沒有了往日清晨的練劍聲。
鳳嫿兒一襲素色羅裙,肩上背了一個小包袱。
她抬眸不遠處的墨離苑,緩緩垂眸,將視線落在了手中的書信上。
片刻,她的嘴角漾開一抹清淺的笑意,眼底有一絲釋然。
她和師父,就如這水中的荷,花葉緊簇,然而這咫尺的距離,卻是永遠也跨越不了的鴻溝。
雖然他會陪她練劍,陪她縱馬,陪她一起喝酒。
對於她的要求他百依百順,對她的關心也是細緻入微。
可是他好像始終都是拿她當做徒弟,當做小孩子,從來沒有把她當做女人看待。
他對她的感情也不是男人對女人的感情。
如今,說也說了,摸了摸了,親也親了,可是卻換來了他的沉默。
既然強求不來,那她也不勉強。
和二哥約定的時間馬上要到了,不管她去不去和親,都必須要回南唐了。
繞過蓮池,走向墨離苑,將手中的書信交給院子裡的小廝。
「等到顧公子起來之後,麻煩將這封書信交給他。」
交代完之後,鳳嫿兒牽了馬,迎著晨曦,出了凌王府。
她抬手遮在前額,擋住晨光,看了眼南唐的方向,縱馬前行。
「駕!」
衣袂翻飛,迎風獵獵。
長長的墨發在風中拂過她的臉頰,肆意飄曳。
師父,再見了!
……
今日,顧長絕像往常一般起床,洗漱完畢,就習慣性的出了院子,朝鳳嫿兒所在的挽風苑走去。
再過兩日,嫿兒就要回南唐了,有些話他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對於她那天提的事情,這些天來,他一直都在考慮。
自從收她為徒開始,他便一直將她當做徒弟看待,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朝夕相處,他也早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她的存在,他不敢想像她和親西涼以後會怎樣。
然而,對於他娶她這件事,不單單是他們兩個的事情,更是南唐和顧家的事情。
顧家這些年來,雖然為北齊做事,但是從來不參與朝堂之事。
顧家更有祖訓,不允許顧家子孫和皇室聯姻。
所以,如果他娶她,就必須要徵得長輩的許可。
他給家裡的信中提到了這件事,只是到現在,他還沒有收到回信。
然而他剛剛走到院子門口,守門的小廝便迎了上來。
「顧公子,這是小公主讓奴才交給您的。」
顧長絕狐疑的掃了眼手中的書信,心中驀地有些不安。
「她還說了什麼麼?」
「沒有,只是小公主帶了包袱,像是要出門。」
聽到這裡,顧長絕心中一沉,立即撩開步子朝挽風苑走去。
此時,挽風苑內,一片寂靜。
原本這個時辰,應該在院子裡練劍的那抹素衣卻不見了人影。
緩步走近房間,推門而入,裡面的一桌一椅都擺放整齊,已經沒有了她的氣息。
顯然,這裡早已人去樓空了。
坐在椅子上,顧長絕緩緩打開了手中的書信。
熟悉的自己躍入眼帘,他不由得抿了唇。
「師父,等你看到這封書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出了皇城了。自從前年冬日,我在灃都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以至於後來拜你為師,也是我蓄謀已久。當時你問我為什麼要拜師,我說喜歡顧家劍法,那是我說了謊。我喜歡顧家劍法,可是我更喜歡你。」
「師父,南唐要和西涼和親,而嫿兒是南唐唯一的公主,嫿兒很想任性的一走了之,可是不能,南唐給了我公主的榮華,我也必須擔起公主的責任。」
「最後,希望將來我們有緣再見。還有,嫿兒很自私,自私到寧可希望師父孤獨終老也不想師父遇到心上人。因為,我會瘋狂的嫉妒那個女子。但,嫿兒到底還是不捨得師父孤獨一個人。」
「師父,珍重,勿念。」
顧長絕久久的捏著手中的書信,腦海中都是嫿兒的影子。
想到嫿兒遠去南唐,他的心中越發的沉重起來,一時酸澀難堪。
和親……
那是一個公主的責任。
良久,顧長絕起身,將手中的書信折好放在懷中,緩步出了房間。
他回到墨離苑,收拾好了行禮,便直接去了景然苑和沐清歌告別。
「婧兒,在凌王府已經住了將近一月,我也該回去了。如今你現在月份大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沒機會等到孩子出世了,等你生產之後,要記得給爺爺寫信報喜。」
沐清歌點頭,「你在路上要小心些。」
顧長絕眉頭微微攏著,有一絲淡淡的愁緒。
他緩緩將背著的長劍拿了出來,「婧兒,這是從小跟隨我的長情劍,你幫我送去南唐吧,算是我給嫿兒的賀禮。」
沐清歌掃了眼顧長絕手中的長劍,沒有收。
「你若是想送,就親自去送吧,這樣才有心意。」
顧長絕微微一滯,然後緩緩點頭,「是我考慮不周了。」
「嫿兒是個好姑娘。」
沐清歌看著顧長絕蹙起的眉頭淡淡開口。
今天一早她便收到了鳳嫿兒的書信,原來是這個丫頭一大早就直接回了南唐。
想來,她是對顧長絕不抱希望了。
然而,在她看來,他們之間不過只差了一張窗紙的距離。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好姑娘。」
顧長絕說著眉頭微不可見的又深深地蹙了蹙。
「說實話,我在你的眼裡看出了對她的喜歡。」
沐清歌看著顧長絕略略驚訝抬眸,再次開口,「先別急著否認,很多時候,有的人會把喜歡當做是一種習慣,只有等到失去才會明白自己的內心。若是你不喜歡她,現在也不會這麼難受了。」
今日,從顧長絕進入景然苑時,他緊蹙起的眉頭都沒有舒展開過。
這是從前的顧長絕,從來不會有的。
顧長絕細細的品味著沐清歌的話,眼前再次掠過鳳嫿兒甜甜的笑意。
一想到她將要遠嫁西涼,他的心裡就有些喘不過氣來。
「也許,你對她的感情並不是習慣,而是喜歡。」
抿了抿唇,顧長絕抬眸,「婧兒,如果再說這裡都沒有意義,嫿兒去西涼和親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且,顧家祖訓不允許顧家子女和皇室聯姻。」
「你不去爭取怎麼知道不可以?誠如嫿兒所說,她已經朝你走了九十九步,如今就只差你邁下最後一步了。」
「其實,嫿兒她並不適合皇宮,也不擅長後宮裡的勾心鬥角,她的性子活潑好動,肆意不拘,若是她嫁去了西涼,她不會快樂,以後也將不會再有鳳嫿兒。」
嫿兒是鮮活的,靈動的,若是將她關在後宮裡勾心鬥角,那她將不再是那個鳳嫿兒。
顧長絕緩緩點頭,她所說的也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婧兒,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些,我現在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顧長絕起身,對著沐清歌一拱手便出了景然苑。
沐清歌長舒一口氣,希望他們能有個好的結果。
她慢慢揉了揉腰,站了起來,在房間內走了兩步。
如今她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越來越笨重了。
不能長時間坐著,也不能長時間坐著,真是辛苦。
「王妃,這是今天的荔枝。」
冰畫端著小碟子邁進了房間。
「王爺真是疼王妃呢,平素里就連宮中也難吃新鮮的荔枝,今年夏天,王妃還沒斷過呢?」
沐清歌吃著荔枝,嘴角不自覺的勾起。
「這不是我要吃,這是他兒子想吃。」
「是麼,也不知道都進了誰的肚子。」
還沒有進門,夏侯璟磁性的聲音便先傳了進來。
冰畫聞聲,一福身道:「奴婢見過王爺,奴婢告退。」
夏日越來越炎熱,夏侯璟曾想去王府別院避暑,但是由於沐清歌的身子越來越笨鍾,只得作罷。
他走到沐清歌身邊,笑道:「今天,那壞小子有沒有折騰你?」
「他那天不折騰我,也不知是像了誰。」
「本王的種,自然像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