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敗天一個人，默默走在樹林中。
然後他停步，轉身，淡淡道：「行了，跟半天了，出來吧。」
一棵樹後，枝葉晃動，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走了出來。
單單看臉，男人在四十到五十之間，談不上多英俊。
但是長得，格外的儒雅清秀。
可他的眼神，卻是深沉中，帶著說不出的滄桑。
暴露了他，真實的年齡，遠不止四五十這麼簡單。
事實上，炎黃的國師應龍，今年已經九十六。
以天下為棋局，他已經下了五十年。
一出現，他就笑著，走進林敗天。
林敗天見狀，皺了皺眉：「說吧，如果是老生常談，催我趕緊走人。」
「那你放心，把劍給林塵後，我會離開炎黃。」
應龍背負雙手，笑道：「不急。」
「要不，我們聊聊？」
林敗天猶豫了一下，點頭：「可以。」
兩人並肩，走在樹林中，一時間沒人說話。
良久，應龍開口道：「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崔無忌。」
林敗天反問：「我為什麼要殺他？」
應龍笑道：「如果你不趕回炎黃，林氏王族的希望，而且是兩個希望。」
「就將，被扼殺在絕望中。」
「就這樣，你還不殺他？」
林敗天冷笑：「是啊，我殺崔無忌。」
「然後他拼死反抗，以流螢自爆為代價，將我擊傷。」
「這樣，你便可以安排人，在我撤出炎黃大陸的途中，輪番進攻我。」
「最終，以達到你將軍的棋，對不對？」
應龍點頭，又搖頭：「我的確是這樣想的，只要你受傷，那麼便好殺很多。」
「但要說殺你，便是將軍，還為時尚早。」
「林氏王族，是不能滅的。」
「這樣，會直接波及炎黃的國力。」
「但林氏王族，不該擁有如此好的未來。」
「殘食一部分氣運，分給其他家族，勢力。」
「均衡，才是我的理念，你應該清楚。」
林敗天頓了一下，笑呵呵道：「國師，你很快，就是百歲老人了。」
「人們都說，老人向來是慈祥的。」
「畢竟，人到晚年，該看開的也就看開了。」
「可你還這麼四處蹦躂，各方釋懷，明線暗線，操持無數。」
「你就不怕，晚節不保？」
應龍失笑：「你覺得我這樣的人，會懼怕這種俗世觀念？」
「為了這個國家，我什麼都可以做。」
林敗天冷哼：「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是為了這個國家？」
「林氏王族，無愧於誰。」
「你要分食林氏王族的氣運，這不是不行。」
「但你應該也知道，其實林氏王族，反過來也可以讓你，將你占據的那一部分氣運，分出來。」
應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敗天，你曾是我，最得意的門生。」
「但終究，你是命運給我的玩笑。」
「我的確很想殺你，還有你兒子林塵。」
「因為你們，都是隨時，可能跳出我棋盤的棋子。」
「一枚棋子，應該是死物，能隨意為下棋人所掌控。」
「而如果，這枚棋子還咬人，那麼就留不得了。」
「可一步錯，步步錯。我下的棋太多了，幾十年了，總有出錯的時候。」
「所以，讓你逃出了棋盤。」
林敗天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已經不在你的棋盤中。」
「那麼你就該知道，你左右不了我。」
「如今，其實我學老師你一樣，也開始下棋了。」
言罷！
林敗天臉上的笑容，變得陰森，狠厲了幾分。
應龍盯著他，看了許久，不由搖頭：「拿你無法。」
「那麼，就送到這裡吧。」
「好在，你成為下棋的人了，但是林塵，還在我的棋盤中。」
林敗天出了一口氣，說道：「林塵的路，終歸得他自己走。」
「其實，我並不想，過度的干預。」
「因為國師，我說句實話，你可能不信。」
應龍皺眉：「你想說什麼？」
林敗天笑得很陰森：「我想告訴你，其實，林塵雖然丹田被封，看似還停留在棋盤上。」
「但可能，他已經不是棋子。」
應龍冷哼：「在棋盤上的不是棋子，還能是什麼？」
林敗天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棋子。」
「因為原本我的規劃，是讓他在丹田徹底恢復之前，不能踏入帝京的。」
「可他的舉動，大大出乎我的預料。」
「而且，他回到帝京了，到現在你也看到了，安然無恙。」
「你說這，會不會是有鬼？」
國師的呼吸，似乎有片刻的停滯：「林塵在帝京，還能活到現在，你覺得，不是因為你始終，在暗中遙控嗎？」
「帝京各方勢力，投鼠忌器，都忌憚你的存在。」
「不然，早已將林塵，全部撕碎！」
林敗天哈哈一笑：「說是因為我，並不是不對。」
「但也沒全對。」
「老師，我作為你曾經的學生，想最後提醒你一句。」
「林塵丹田第三道封印，並非如你最初謀劃的那樣，從此成為死路。」
「他的丹田，已經有要解開的跡象。」
「當時，你這位操盤手，林塵的丹道師傅藥神他老人家，還有我，腓烈怒，以及林塵他母親，都親眼見證了，您的大手筆。」
「當然，還有歐陽山海，以及自始至終，都不露面的那幾位老不死。」
「那時我認為，整個世界，都在要我兒死。」
「所以他母親，為了保他，與我分別，從此邁入了那個禁地，一輩子，不得任何自由。」
「我曾經，三次從武神跌落，又三次衝擊上武神。」
「一切，都為了搶回我的妻子。」
「但老師，你們這些老傢伙，還是姜辣，我一一都失敗了，心灰意冷，遠渡重洋。」
林敗天以平常的語氣，訴說往昔，他不願回憶的痛苦往事。
轉頭看了一眼應龍，他笑得很殘忍。
「那時我發誓說，有一天，要親手摘下老師您的頭顱。」
「後來我發現，這很難，即便是我林敗天，也很難啊。」
「打遍天下無敵手，並不是那麼難。」
「做到以後，我的人生，出現了比這，難度一萬倍的事。」
「那時，是我人生第一次，領教了什麼叫做無力和絕望。」
「我不希望我的兒子，和我有同樣的感受。」
「因為他和我林敗天，始終不一樣。」
「林塵，是我林家的血脈，和那個迷霧中的勢力，結合在一起的新生體。」
「他應該代表的，是新時代的曙光。」
「無論是你，還是腓烈怒，乃至炎黃之主，以及林塵他母親，所屬的那個天上勢力，你們都曾經，不想看到事情，走到這個地步。」
「可惜，與你們作對的，並不是我們夫妻，而是命運，是天意。」
應龍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隱去。
剩下的，只有一絲絲漸漸浮現的兇狠：「說！」
「林塵丹田那最後一道封印，你說有要解開的跡象，是真，還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