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醒了,顧舒窈十分高興,臉上露出笑容來,「你什麼時候醒的?要喝水麼?」
他很久都沒見她這樣笑過了,見她滿心歡喜的樣子,他的嘴邊也浮起了一絲笑,「不用,我沒醒多久,看你睡著了,不想吵醒你。閱讀」他看上去還是有些疲憊,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又問顧舒窈:「我睡了幾天?」
「一周。」
聽到時間,他蹙了蹙眉,「黃副官在麼?叫他進來。」
顧舒窈去叫黃副官,他一直在門外守著,聽到顧舒窈跟他說少帥醒了,興高采烈地走了進去。醫生護士聽到後也跟著進去,不過過一會兒又都出來了,只留了他和黃副官兩個人在。
她知道殷鶴成肯定是要問他剿匪有關的事,為了避嫌,直接去了廚房,給他端了一碗藥。那幾支抗菌藥已經用完了,替他撿回了命,剩下的還得用中藥慢慢去調理。
顧舒窈回房間的時候,殷鶴成已經自己從床上坐起來了,黃副官直接去了一樓,應該是殷鶴成吩咐了什麼事。
殷鶴成正在出神,她端著藥走到他身邊,他才注意到,「嗯」了一聲。
她淡淡地開口:「喝藥。」
她用調羹舀了一勺藥,吹涼了放到他嘴邊,他很配合,就著她一口口地喝藥,他喝的時候還看了她幾眼,看她纖長細白的手,還看她精緻恬淡的臉。
殷鶴成昏迷的時候,顧舒窈其實餵過他不少藥,可現在人醒著反而有些彆扭了。她餵他喝了幾勺後,實在餵不下去,將碗遞給他,「已經不燙了,你自己喝吧。」
他稍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卻也沒勉強她,端過碗抬頭,喉結滾動了幾下,便將碗裡的藥喝了個乾淨。
待他喝完藥,任子延和梁師長他們正好過來,一行六個人,都是殷鶴成的部下。他們先問候的殷鶴成,見顧舒窈也在,又點頭朝顧舒窈致意,而任子延還意味深長地喊了聲,「嫂子」。
任子延開口喊她的時候,殷鶴成正好將碗遞給她,顧舒窈總覺得任子延知道些什麼,不太願意與他相處,只笑著與他點了點頭,接過碗起身就要走。
哪知殷鶴成偏偏扣住她的手腕,又攬過她的腰,硬是扶著她坐在他身側,並不打算放她走。顧舒窈有些意外,去看殷鶴成,可他已經神色自若地去與梁師長他們交談了。
梁師長他們並無所謂,以前殷司令也時常帶著夫人在身邊,再者說少帥受了傷,留個女人在身邊照顧也應該。
倒是任子延見殷鶴成這個態度,皺了皺眉,不過也不好再說什麼。
聽他們的談話,任子延和梁師長今天晚上才從林北回盛州,那邊剿匪很順利,按他交代的剿撫並用,負隅頑抗的盡數殲滅,投降歸順則進行收編,還撫恤了受匪禍影響的難民。
一時之間,他殷鶴成在全國名聲大震,都說他「虎父無犬子」。
他很冷靜,先前還認真聽他們匯報,到了溜須拍馬的時候,只不置可否的一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顧舒窈也聽出來了,他們說的都是這幾天報上有的消息,她自己也識趣,待殷鶴成與他們說話的時候,輕輕扳開他的手,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梁師長他們也都出來了,與顧舒窈打了招呼後便走了,只剩下任子延還在。畢竟夜已深,他們走的時候還打了幾個哈氣。
殷鶴成臥室里,任子延站在殷鶴成床邊,他仍不甘心,跟殷鶴成半真半假地開玩笑:「雁亭,我前幾天審了那個周三,到聽說一樁趣事。」
殷鶴成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只瞥了他一眼,語氣冷淡:「什麼事?」
「周三交代說,他肩膀上那兩槍是顧小姐乾的,在路上還用槍頂著他的腦袋要挾他和司機,不過倒也奇怪,她不准他們往鳳凰嶺去。」
他漫不經心地問:「還有麼?」
殷鶴成這不經意的態度讓任子延氣急敗壞,他短促地「呵」了一聲,「噯,雁亭!我看你是被**沖昏了頭腦,當初派人去調查她的人可是你!」
哪知殷鶴成並不買他的帳,臉突然一沉:「任子延,這件事情我還沒找你算帳!」
當初派人調查她的人的確是他,可他自己已經驗過了,她就是那個和他有婚約,與他有過肌膚之親還懷過他孩子的女人。她的變化他也看在眼裡,雖然他也不知道她是遇見了什麼人遭遇了什麼讓她有了改變,可他的女人還輪不到別人去插手,他自然有他的法子。
任子延知道他在說什麼,他上次確實處理得不太妥當,自己也心虛,便悻悻走了。
顧舒窈直接回了自己的那間臥室,這幾天她都是睡在殷鶴成房間。自從那天殷鶴成看見她和何宗文在一起走,她便再也沒有回來過。她臥室里還是和原來相同的陳設,拉開衣櫃的門,裡面還掛著她在燕華女中的校服。
之前的那些經歷在她腦子裡打轉,讓她覺得屈辱、難受,他不清醒時她只盼著他醒來,可他一醒又讓她只想疏離,殷鶴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她看不透,也不想一輩子做個被人玩弄在股掌中的玩意,靠著他的施捨過活。
她在心裡下定決心,等他傷養好了,一定要離開他。她是欠他一條命,可以有其他的方式去償還,用不著用自己的一輩子去還他。
顧舒窈想著殷鶴成已經醒轉,便不用她再日夜不離地守著,畢竟官邸里還有一大把傭人,她總在他身邊覺得有些彆扭。
顧舒窈吩咐傭人給他端了碗小米粥過去,她則在自己臥室洗漱,可她剛準備躺下,卻有傭人敲她的門,說少帥叫她過去。
她已經換了睡衣,於是披了件大衣過去。發現他臥室里只留了床頭燈,正坐在床上看書。她聞到了空氣中里藥膏的氣味,應該是剛剛才給他換過藥,傭人端著一碗小米粥從她邊上走出來,她看了一眼,才吃了兩口。
她原本只是想問他一句,「有什麼事麼?」沒忍住,直接從傭人手裡拿過小米粥,在他身邊坐下,卻沒說話。
他看書看一半,發覺她來了,抬頭去看她,才發現她正盯著他看,臉色不太好看。
他皺了下眉,她趁著他出神的工夫將他手裡的書抽走:「可以呀,殷鶴成。好了傷疤忘了疼,好不容易好那麼一點,就這樣糟踐你自己?」
他臉上忽然有了笑意,伸過手去碰她的下巴,開她玩笑:「怎麼,這麼怕守望門寡?」
她不喜歡他那樣碰她,身子往後躲了下,摸著小米粥還熱,便將碗塞給他,「我只想等你快些好!」
他心情不錯,接著問她,「那等我好了之後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只說:「喝粥。」
他只將她剛才的反應當做羞赧,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已經起了興致,自己喝了兩口後,便說他右邊肩膀上有傷,要她來餵他。
他明白她在乎他的傷勢,這對她來說是一個不會拒絕的理由。
她就坐在他身旁,因為剛剛洗完澡的緣故,頭髮沒有干透披在肩上,身上還有淡淡的香味。
她接過碗靠過來,細緻地餵他喝粥,臥室里黯淡的燈光映在她臉上,又給她添了一道溫柔。
那個拿著槍殺死方全的她確實讓他有那麼一點驚艷,可他還是更喜歡她現在這個模樣。在外殺敵征戰是男人的事,槍子他也願意替她去挨,但她也要有女人該有的樣子,替她生兒育女、照顧好整個家,這才是她該做的事。
等他喝完粥,她問他是否要讓她和傭人端著盆來幫他洗漱,他想了想,說不用,只讓她扶著起了身,自己直接去了臥室的洗漱間。
他身體確實是比其他人好,感染一好,除了臉色不太好,背後那點傷。他似乎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她本想等他出來再走,坐了一會還是坐不住,想要離開,哪知她剛把臥室門打開,他就從洗漱間出來了,問她:「半夜三更的,去哪?」
聽他這語氣,他是要她留下。他問的極其自然,可他們在官邸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他已回到床上,不過只坐在床側,轉過頭對她說:「過來,扶我一下。」
她剛扶著她躺下,他一把扣住她手腕,稍微一用力就將她拉了下來。
剛剛好一點兒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顧舒窈只覺得他難以理喻。
他雖然不再發燒,可背上的傷口還沒長好,一碰總容易牽扯著傷口,想到這她總覺得欠了他什麼,索性順了他的心,背對著他在他身旁躺下。
她睡不著,這夜裡特別靜,還能隱約聽到樓下崗哨巡邏的腳步聲。
不知過了多久,顧舒窈突然感覺頭髮被人牽扯著,稍微有些癢。她翻過身去看,一縷髮絲正好從他手指上滑過。
「你也睡不著?」他見她轉過身來,湊過來將她攬在懷裡,「我前幾天睡得太久,現在反而睡不著了。」
顧舒窈推了他一下,他輕輕「嘶」了一聲。
她縮回手,語氣卻仍不太好,「你不是不痛的麼?」
在暗處待久了,即使只有幽暗的月色也能看清楚彼此的臉。她問他的時候,看見他笑了一下。
他看著她,隨口說道:「我其實以前也中過幾次槍,不過都沒這回兇險。」他說著又笑了笑,「這回我自己也差點覺得活不過來了。」
他語氣輕鬆,並不當回事,反倒讓她覺得難受,「別瞎說。」
他一邊伸手去碰她的眉毛,一邊和她說話,夜裡很安靜,他的聲音也很低,「我十六歲起就在我父親部隊裡服役,十七歲的時候我父親送我去日本的陸軍軍事學院,雖然那不是我第一次去日本,但我那個時候很害怕。」
她按住他撫她眉的手,問他:「你怕什麼?」
「我身邊的同學、老師大多是日本人,中國人很少,我怕我做的不夠好丟了中國人的臉,也丟了我父親的臉。所以,我總是最好的那一個,我的恩師因此格外器重我,我和他關係一直都不錯。後來有一次實戰演習,有人走了火,我替他擋了一槍,那是我第一次受傷。後來回國之後,跟著我叔父去赤河剿匪,也中過彈,不過那次運氣好,只傷了手臂。」
他說起他在日本留學的事,她其實想說她也有過相似的經歷與狀態,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只說:「你以後還是在外還是要更當心些。」
他望著她「嗯」了一聲,她就在他懷裡,他沒忍住,低過頭貼在她耳側輕聲道:「舒窈,過了年我就二十六了,我真的想要個孩子,特別是這次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