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西藥?」顧舒窈話音剛落,布里斯和何宗文同時驚訝地看向她。
顧舒窈點點頭,坦白道:「我家裡是做藥材生意的,但眼下中藥生意不好做,想看能不能靠賣西藥打開市場。」
這是顧舒窈第一次在布里斯和何宗文面前透露她家庭的情況。
布里斯連連點頭:「西藥當然有市場,我也正好有幾個朋友是研究、生產西藥的。不過,書小姐你想拿到哪一種西藥的經營權,現在市面上的葡萄糖、麻黃素、咖啡因已經很多見了,但是如果你能拿下另外幾種西藥的獨家經銷權……」
「哪種?」顧舒窈試著猜測了一下,「布里斯先生知道青黴素麼?盤尼西林?」不過,顧舒窈想起這個年代盤尼西林應該還沒有研製出來,又或許在這個平行時空並不叫這個名字,於是道:「我想問的是一種抗菌藥。」
顧舒窈話音剛落,布里斯猛地抬起頭,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書小姐野心居然這麼大。
何宗文也驚住了,他知道抗菌藥還是在法國留學時,從一個專門從事西藥研究的法國朋友口中得知的,這位書小姐又是怎麼知道的?
何宗文忍不住問顧舒窈:「書小姐,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顧舒窈見他們反應如此之大,才意識到抗菌藥在這個年代的地位。她記得以前學過歷史,在二戰時期,盤尼西林曾被稱為救命藥,因為它挽救了數以萬計士兵的生命,而更進一步,這決定的則是戰爭的成敗。
別說抗菌藥,上次顧勤山從關外買回來的不過是些外用西藥,只是稍微多了些,就已經引盛軍的重視了,何況是抗菌藥。
顧舒窈意識到自己失言,只好說是家裡進藥時聽別人說起的。
布里斯看著顧舒窈出了會神,喝了一大口咖啡後,湊過來小聲道:「我認識一個德國佬,他們一直在研製一種抗菌的新藥,現在菌種已經研製出來,不過暫時還沒有應用到批量生產。」
布里斯一向膽大得很,連軍火都敢經手,這回卻還是猶豫了,對顧舒窈說:「但是如果拿出來賣,太搶眼了,軍隊和政府都緊緊盯著。價格也高,幾乎和黃金同價,普通百姓買不起的,除非供給軍隊。現在你們國家多方混戰,太亂了,到時候錢沒賺著,命都沒了。」
看顧舒窈不說話,布里斯開始向她介紹起其他西藥來,譬如什麼痱子水、健腦丸、止痛水。顧舒窈聽布里斯說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覺得好笑,這些直接將功效作藥名的西藥,讓她想起了百年後電視裡的虛假GG。若不是何宗文也說不錯,顧舒窈真不太敢相信布里斯。
布里斯挑了挑眉,「書小姐,別小看了這些藥,在南方一些沿海城市已經開始賣了,燕北正好還沒有人拿下獨家經銷權,你完全可以試一試,不過……」
「不過什麼?」
「經銷權如果沒有一兩萬塊,是拿不下的,而且一般這種情況,還會去採購生產設備,拿到配方後自己生產加工,可以降低成本。正好燕北這邊有一個英國人的藥廠準備轉手,機器設備都有八成新。」
顧舒窈正好手上還有十萬塊的閒錢,因此底氣也還足,讓布里斯大概算了個總價,過幾天將賣家約出來,帶著樣品來談生意。
經銷權加上生產設備,一起得有三四萬,可布里斯看顧舒窈神色輕鬆,並沒有把這些錢當一回事。他早就看得出她家境不一般,卻不想這麼闊綽。
布里斯看顧舒窈十分爽快,很是高興,「我那位賣這些西藥的法國朋友過段時間就要回國了,事不宜遲,最好過幾天就見個面,我幫你先約時間。今天也就談了一個鐘頭,下次就在這附近找個包廂,肯定來得及!」
顧舒窈也覺得時間緊,買了經營權還得在盛州城裡盤廠房、買店面,不知道還要花多少時間,宜早不宜遲,於是痛快答應了,卻也說:「不一定要挑著下午,這是一樁大買賣,還是要慎重些,時間的話如果實在不行,可能需要何先生幫我請假。」
何宗文明白她眼下讀這個中學,並不能學到多少,不過是個權宜之計,點頭答應了。
布里斯也說,「不過也要個五六天,書小姐先別急。」他說完又感嘆了句,「書小姐我一定幫你和我那幾個朋友好好說,如果你滿意的話,讓他們用最低的價錢賣給你。和書小姐這樣的人談買賣才是省事,連翻譯都不用!」
布里斯說完,看了一眼何宗文,突然笑了起來:「他今天還說想請你幫忙翻譯一本英文書籍,現在看來是不好意思拿出來了,書小姐看來是做大生意的人,哪裡會在乎他那點錢。」
顧舒窈並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想因為藥房失去翻譯的機會,於是轉頭跟何宗文道:「何先生,我只是在幫家裡談生意,自己也就是個學生,也希望有一份工作。如果有翻譯的機會,希望何先生能記得我。」
何宗文連忙道:「書小姐願意幫我們書社翻譯,使我們書社的榮幸。」,他與布里斯不一樣,錢財在他眼中看的並不是那麼重,因此也不太當回事。說著,何宗文從皮包里翻出一本英語書籍,遞給顧舒窈:「你現在挺忙的,翻譯稿不用急著給我。」
吃完西餐,不過五點鐘,布里斯開始提出開車送顧舒窈回家,倒是何宗文替她回絕了:「書小姐有車來接的。」
顧舒窈回官邸的時候,天色還早,她鬆了一幾口氣,若是老是回來太晚,殷鶴成難免會生疑。等她上了二樓,才發現殷鶴成又在和幾個部下在談事。這回是在二樓的小會客室,只有殷鶴成的副官在會客室的門前守著。
傭人給顧舒窈端來晚餐,她不餓,隨便吃了幾口。回臥室的時候,路過小會客室,隱隱約約聽他們的談話,似乎提到盛軍里空了一個陸軍總副司令的位子出來。看樣子,殷鶴成有意當這個副司令,也難怪這段時間他回官邸的時間並不多。
顧舒窈吃完飯後,直接回了臥室,越是有事她越要沉下心,不露出破綻來。她坐在書桌前,翻看何宗文今天給她的英語書冊,那是一本名人傳記,翻譯起來比上次的法文書要更容易。
她一工作起來便忘我,渾然不覺有人進了她的臥室。
看了大概半個鐘頭,顧舒窈眼睛有些累,閉著眼揉捏了一會鼻樑。再睜開眼時,餘光卻發現她書桌旁的沙發上好像坐了一個人。
她猛地轉過頭,竟看見殷鶴成坐在沙發上,他的頭往後靠在椅背上,一臉疲憊,卻在偏著頭看她。從他的角度望去,她的眉目攏在檯燈橙黃的光線里,添了層溫柔,也是讀書人的溫柔。他其實只是突然想看一眼她在做什麼,卻不知不覺坐了那麼久。
顧舒窈嚇了一跳,問他:「你什麼過來的?」
他不答,坐起來去摸戎裝口袋找煙,反而問她:「你在看什麼書?這麼認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很低,帶了些倦意。
她沒理他,他也沒計較,自顧自點了一根煙。
她與他隔得近,他剛抽了兩口,她就被嗆得咳嗽了兩聲。他想了想,將煙掐滅,「你看你的書,我在你這坐會。」
她索性沒管他,接著看自己的書。不一會兒,耳邊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她扭過臉望去,竟發現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還捏著一根只抽了一半的香菸。
她微微一愣,隨後繼續看書,沒有理會他。不一會兒,傭人過來敲門,「顧小姐,電話。」
顧舒窈將門打開,傭人才發現殷鶴成睡在她房裡,往裡頭望了望,生怕剛才將少帥吵醒了。
電話的分座就在二樓的起居室里,顧舒窈走過去接起來一聽,是顧勤山打來的。
電話那邊顧勤山說他認為來盛州開藥店的法子可行,過幾天就來盛州城,不過可能要顧舒窈再出點錢,最好還能讓殷家關照一下。
顧舒窈偏過頭往臥室看了一眼,殷鶴成還是被吵醒了,他走了出來,後背倚在過道邊看著她。
顧舒窈收回視線,拿著電話卻道:「什麼?你們要來盛州開藥店?是盛北生意不好做麼?」接著,她斷斷續續應了幾聲,又道:「你還聯繫了人進西藥,過幾天帶著嫂子他們都上來?」
明明是她在打算,她卻都推給顧勤山,電話那頭顧勤山一頭霧水,卻也大概聽到顧舒窈說了些什麼,要他過幾天帶著羅氏他們都來盛州,還說要賣西藥。
家中的房契、地契都在自己妹子手裡,他一個大男人反而寄人籬下,去盛州開藥房正是個當口,說不準借這個機會都能拿回來。
顧舒窈才掛完電話,殷鶴成便問她:「是要賣什麼西藥?」
她轉向他,做出不熟練的樣子,想了想道:「好像是些什麼健腦丸、止痛水。我哥說盛北生意不好做,想來盛州開藥房。」
開藥房是件大事,又要人打點,完全瞞著殷鶴成是不可能的,她早就想故意透露給他,只差個時機而已。
殷鶴成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難得殷勤:「他們什麼時候來,到時候我派車去接他們。在盛州開藥房也是可以的,只要不賣那些違禁的藥。」
顧舒窈卻說:「蘭芳和梅芬一坐汽車就暈車,免得她們吐的難受,還是讓他們上來吧。」
殷鶴成也沒勉強她,只是說:「不過顧勤山……」他想了想,還是止住了。
顧舒窈知道他想說什麼,偏過頭去看他:「可人都是會變的。」
他這回沒有反駁,人都是會變的,是的,人的確都是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