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準備結婚,按照規矩,顧書堯在結婚前十來天住回了法租界姨媽家,她的婚紗就是那段時間給她送過去的。閱讀
顧書堯並不太喜歡太奢華的款式,而且和眼下的形勢也格格不入。顧書堯只挑了最簡單的樣式,沒有要誇張托紗。不過殷鶴成還是請了法國的設計師,婚紗用的是時下最時髦的白色喬其紗,裙身上用銀色絲線刺繡,繡著她最喜歡的茉莉。
姨媽在家陪著顧書堯試婚紗,等她試好,姨媽進來一看,不覺讚嘆:「我們家這新娘子真是好看!」顧書堯這一身雖然算不上奢麗,盛州城前兩年有的是比她排場大的,但這婚紗襯得她知性、大氣。
婚禮的舉辦地點就定在帥府主樓的宴會廳,能容納好幾百人,屆時盛軍的將領都會到場。因為成婚那天也是殷鶴成被授予元帥一職的日子,長河政府和英美駐華的官員都會有人要過來。雖然殷鶴成和長河政府之前已經有矛盾,可政治從來都是協調、制衡的,殷鶴成的司令是盛軍內部軍政會議上投票通過的,長河政府那邊不過是走個過場。
顧書堯也準備邀請她的朋友出席,盛州這邊給孟學帆、孔教授一家以及幾位有來往的同學遞了請帖。燕北大學那些新同事那她並沒有邀請,她和殷鶴成的關係並不想在學校里人盡皆知。
顧書堯是在藥廠將請帖給孟學帆的,孟學帆揭過請帖打開一看,祝賀她:「書堯,恭喜你,你和少帥的婚禮我一定來。」只是他說完不自覺皺了下眉,卻又欲言又止。
他表情的變化都看在了顧書堯的眼中,顧書堯笑了下:「有什麼話你說就是了,都是老朋友了。」
顧書堯雖然這麼說,孟學帆還是猶豫。畢竟這邊已經都要結婚了,可他那句想問的話不說出來還是不舒服,於是試探問道:「書堯,你打不打算請恆逸過來?」孟學帆便是何宗文要他來盛州的,他到盛州之後和何宗文一直有聯繫,何宗文時不時會向他打聽顧書堯的消息。
孟學帆也不知道他們兩究竟是怎樣分開的,明明在法國的時候他們關係還是很和睦的。雖然書堯和殷鶴成的確很般配,可他也看得出何宗文對書堯一直都念念不忘。
聽孟學帆提起何宗文,顧書堯臉上的笑意漸漸發僵,不過還是擠出了幾分笑容,點了點頭,「應該會的吧。」
顧書堯其實一直覺得自己愧對何宗文,何宗文對她的幫助她都記在心裡,可他們那次在盛州火車站的分別實在是太匆忙了。之前因為盛州這邊一直打仗,殷鶴成生死未卜,顧書堯心思都在殷鶴成身上,和外界聯繫得也少。現在好不容易戰爭平息,卻發現已經過去許久了,現在突然突然再聯繫似乎有些不合適。
不過顧書堯還是選擇了面對,布里斯如今跟著何宗文在津港做生意,她便給他們兩都寄了一份請帖。此外,她還給何宗文寫了封信,她將許多的回憶都留在了信中,從燕華女中到一起在法國的那段時光,她感激他為她做的一切,雖然那些情感並不能稱**。
信上字字句句都是她發自內心的感激與愧疚,只是她寫完讀過一遍之後,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信太長難免會有不必要誤會,何況她又要和殷鶴成結婚了。她想了想還是將信撕毀,只在請帖上加上了幾句:恆逸,我真的很抱歉,當初沒有和你好好分別,也因為我不敢審視自己內心,對你造成了困擾。謝謝你的成全和大度,也希望你有一天能遇見真正值得你付出真心的人。
盛州這邊原本有婚前幾天不見面的風俗,據說是因為有「婚禮前相見,婚後不見面。」的說法,這樣做不吉利。
雖然顧書堯也不信這些,但是殷老夫人和姨媽她們又是在乎那些習俗的,反覆地叮囑她和殷鶴成結婚前要避免見面。
明明只有幾天沒見過殷鶴成,顧書堯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想他。或許是上次她和他已經說開,便不再有後顧之憂,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緒便能更好地鑽出來。
外頭月亮已經中天了,顧書堯在床上輾轉反側,婚禮當天會是什麼樣子,帥府現在布置得怎麼樣了?而那個人現在又在做什麼呢?顧書堯實在睡不著,打開檯燈看了眼表,才發現已經凌晨一點鐘了。
也是這個時候,外頭突然傳來汽車經過的聲音,似乎就停在了樓下。
像是有一種預感一樣,她披上外衣快步走到陽台上。外頭下著碎雪,她往下一望,樓下汽車旁果真站著人,而那個人正好抬起頭來,目光就在這一刻交匯。
天邊是輪滿月,遍地的清輝,也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顧書堯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都這個時候了,他怎麼來了?顧書堯連忙下樓,洋樓的人都已經睡了,她在下樓梯時只敢輕手輕腳的,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走到殷鶴成身邊,「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顧書堯看了眼殷鶴成身後,才發現他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並沒有帶人。
他淡淡地看向她,輕輕吐出幾個字:「我想你了。」
顧書堯聽殷鶴成這想說,她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明明都快要結婚了,卻弄得和……」那兩個字顧書堯有些說不出口,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
殷鶴成卻不依不饒,笑著問她:「卻弄得和什麼一樣?」他見她扭過頭去不答,直接在她耳邊笑著打趣道:「你是想說和偷情一樣麼?過幾天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想這樣也沒機會了。」
這樣難以啟齒的話竟然從他嘴中說了出來,顧書堯瞪了他一眼,殷鶴成卻只望著她笑。
已經是深夜了,萬籟寂靜,路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還有一輪月亮遠遠地望著他們。
他低頭與她相擁,額頭和她貼在一起,「我睡不著,就想來看看你,沒想到你也沒睡。」
「我其實也是。」
殷鶴成突然想起什麼,問她:「婚紗試了麼?合你的意麼,要是哪裡不滿意隨時可以改。」
「試過了,不用改。」
「好看麼?」
「你說呢?」
他笑道:「肯定好看,我眼光可好著呢。」
「婚紗可是我挑的呢。」
他看著她,「可你是我選的。」
顧書堯被他說的臉紅,頭不禁往一旁躲了下,她想了想又問:「婚禮那天你穿什麼衣服?」
「你覺得呢?我是換成燕尾服好,還是就穿禮服?燕尾服應該和你更搭一些。」殷鶴成說的禮服就是他受任成為燕北最高軍事長官那天穿的戎裝,這種大禮服平時穿的機會不多,按照禮儀,只有參加閱兵式、重大宴會以及本人婚禮時才能穿著。
他此刻就穿著戎裝,她扶著他看了一會,道:「我更喜歡看你穿戎裝。」她想了想又說:「不對,我應該說你隨便穿什麼都行。」
他不太懂她的意思,稍微皺了一下眉。她卻笑了:「因為你也是我挑的呀。」被她這麼一說,殷鶴成也笑了。
顧書堯又說:「對了,我也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什麼事?」
顧書堯低聲道:「我想改個名字,在婚書上。」
殷鶴成不太明白顧書堯的意思,疑惑道:「改個名字,你想改成什麼名字?」
「我想把婚書上的名字改成顧書堯。」她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顧書堯,書法的書,堯舜的堯。」她雖然占了顧小姐的身體,是接替著顧小姐的生命活著,但是這一回,顧書堯還是想顧及一回自己的私心。
殷鶴成望著顧書堯出了會神,不過她也沒為難她,笑著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抬頭看了眼中天的月,突然摟住她的腰,在她額頭上深深一吻,「書堯,外頭冷,快回去睡吧。」
「這麼冷的天,你別凍著了,你可快走吧。」她雖然這樣說著,卻仍站在門前看著他上車後將車開走才回去。
殷鶴成一走,這夜裡又恢復了之前的寂寥。不知怎的,顧書堯腦海里突然又想起他剛才說的「像偷情一樣。」,這麼沒邊際的話,她自己也沒忍住笑了。
顧書堯再見到殷鶴成便是婚禮那天了,她一大早起來換婚紗打扮,整座洋樓忙碌中透著喜悅,到處都貼滿了大紅的喜字。殷鶴成那天先要去北營行轅的大禮堂參加任命儀式,北營行轅那邊結束後,才回帥府舉行婚禮。
顧家的親友都被邀請到了法租界的洋樓,顧勤山和羅氏也在,都是殷鶴成請來的,
他不想讓她一個新娘子出嫁那天孤零零的,被人在背地裡嚼舌根。同時,殷鶴成還請了殷家的幾位未婚的表姊妹給顧書堯做伴娘。
伴娘和花童很早便來了,一直陪在顧書堯身邊。大約上午十點鐘的時候,樣樓下放起了鞭炮,阿秀笑著走進來道:「顧小姐,帥府接親的人過來了!」
顧書堯在眾人的注目下從樓梯上下來,她穿著白色的婚紗,發上披著及腰的頭紗。顧勤山和羅氏也來了,只是如今收斂了許多,只在一旁看著一句都不敢多說。羅氏已有一年多沒見過顧書堯,第一眼時竟沒認出來,她實在無法將眼前的人和兩年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姑聯繫起來。
殷鶴成的人已經在樓下候著了,梁師長親自過來接的親。顧書堯一出門,才發現來了好幾輛汽車,上面都掛著紅色的喜綢。
「顧小姐,上車吧,少帥已經在帥府等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