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田中林野是帶著夫人過來的,外交中講究對等,她如果跟著殷鶴成前去,她要充當什麼樣的角色便不言而喻了。閱讀也難怪他會問她還願不願意。

  只是顧書堯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猶豫道:「我可以以你秘書的身份出席麼?」

  他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應該是不行的,田中有意帶了夫人過來,便是作為私下的會晤,秘書還是太正式了。」

  她想了想,雖然覺得有些尷尬,還是問他:「田中知道我們解除婚約的是麼?」他們原本是打算當陌路人的,她也不知道這幾天怎麼回事,竟然會說到這上面來。

  聽她這麼問,他也皺了下眉,卻只說:「沒關係,田中見過你。」

  田中林野之前是的確是見過她的,他和殷鶴成的婚約幾乎是人盡皆知,但是解除婚約這件事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顧書堯好奇田中的來意,若是需要外交或許她還能幫他。她其實還會日語,只是他並不知道。顧書堯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那好吧。」

  他朝她點了點頭,「那明天見,晚安。」

  他與她道完別轉過身便走了,只是她看不到,他轉身的瞬間,他的嘴角輕輕往上揚了揚。

  整個鴻西城都是他的人,田中就算想做什麼也不可能。他有把握保證她的安全,既然這樣,何不稱了她的心,也遂了自己的願呢?

  因為要見田中林野和他夫人,顧書堯一大早便起來了,她挑了一身米白色的風衣,顯得知性大方。女傭似乎知道是怎麼回事,還特意幫她將一頭捲髮盤了起來。

  田中說好的上午九點到鴻西城,因此顧書堯在八點半之前便準備好了。她從自己房中走出的時候,他已經在走廊上等她了。

  見她出來,他偏著頭打量了她一會,唇邊有淺淺的笑意。

  她看著他這個樣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稍稍皺了下眉。他也不管,徑直走過來對她道:「田中要來了,我們走吧。」他與她並排走著,手十分自然的搭上她的腰。

  他雖然只是虛扶著,可他摟過來的那一剎,她還是不自覺地動了一下,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了。殷鶴成許是也注意到了,低頭問她:「沒事吧?」

  「沒事。」

  他其實知道是怎麼回事,見她不自在便將手收了回去,手臂彎起來讓她扶著。只要是他認為值得的人,他並不打算在時間上吝嗇。

  田中林野倒也守時,汽車到達殷鶴成官邸的時候,正好是上午九點鐘。殷鶴成沒有說謊,他的夫人的確是跟來了,顧書堯以前也接待過不少外賓,不用殷鶴成提醒,她自覺去招待田中林野的夫人。只是除了他們兩,日本的一位外交官野澤晉作也來了,田中來之前並沒有說過會和這樣一位外交官一起。

  殷鶴成與野澤握手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眼田中林野,用日文問他。「這位是?」

  田中林野笑得有些勉強,「這位是外交部的野澤晉作先生。」

  殷鶴成這才與野澤問候,臉上掛著他不冷不淡的笑意,「野澤先生,你好。」

  野澤晉作卻是十分殷勤,連連夸道:「早就聽聞少帥是日本陸軍大學畢業的,沒想到日語這麼流利,果然是田中首相的得意門生。」

  顧書堯聽著野澤這麼說,不禁皺了下眉,野澤的態度實在有些反常,按理說就算停戰就算想恢復雙邊關係,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不知田中林野是否有意將話題岔開,她上前一步用中文與顧書堯打招呼,「夫人越來越美了。」他果真是認得顧書堯的,不過他這回稱呼她用的「夫人」。也是,站在田中的角度去看,她在殷鶴成身邊這麼長時間,有婚約也有過孩子,即使暫時沒有舉辦婚禮,叫聲「夫人」也無妨。

  當然,田中林野或許也聽說過殷鶴成在乾都的一些軼事,但在這個年代,即使是成了婚的男人再去追求其他女人也是名正言順的。

  田中林野和夫人前來倒十分客氣,還從日本給殷鶴成帶了神戶的清酒過來。

  他衝著殷鶴成笑了笑,「我記得殷君曾經特別喜歡這種清酒。」

  雖然表面上談笑風生,可顧書堯明顯察覺得出,他們兩人並沒有當初在殷軍長家相遇時那麼親近了。也對,即使曾經是生死之交,即使曾經殷鶴成救過田中相本,可他們都是軍人,一旦各為其國,這些情誼在家國面前依舊顯得脆弱。

  殷鶴成在客廳招待了田中夫婦與野澤晉作,因為是私下會晤,殷鶴成又懂日語,因此並沒有請翻譯過來。顧書堯裝作不懂日語,一直沒有說話,只坐在一旁招待田中夫人,親自替她泡茶。

  起先,野澤晉作也沒有說話,田中林野與殷鶴成說的還是他們之前在日本的一些瑣事,說到一半田中林野對殷鶴成說:「我父親十分想念你,他一直想要你回東京看看。」不知為什麼,連顧書堯也覺得,田中說這句話的時候,態度還是十分真誠的。

  殷鶴成也說:「有機會一定親自去拜會老師。」殷鶴成答的也誠懇,他和他老師的師生情誼自然不是假的,不然當初他也不至於捨命去救田中相本的性命。

  許是見殷鶴成的態度有所鬆動,田中林野終於試探著開口,「殷君,你應該知道,你的老師、我的父親雖然身為軍人,但是痛恨戰爭,我想你也是如此。」

  田中說起這些顧書堯才覺得正常,她和殷鶴成清楚得很,田中林野在這個時候突然從日本趕過來,自然不會是單純來敘舊的。

  殷鶴成沒有說話,只點了下頭。

  顧書堯聞聲抬眸看了殷鶴成一眼,殷鶴成也注意到了,低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他剛才說田中相本痛恨戰爭,問我是不是也這樣。」殷鶴成誤會了,他並不知道她其實會日語,以為她想要他幫她翻譯。

  顧書堯笑著點了下頭,她從前經常幫別人翻譯,幫她翻譯他還是頭一個。

  田中林野看了眼殷鶴成,又說:「殷君,說實話,我前幾天聽到鴻西口發生戰爭,我的內心十分悲痛,我父親也非常遺憾。軍部在駐軍之前他其實試圖阻止過,但你知道的,日本和中國一樣,權力並不集中,我父親無能為力。」他想了想,又說:「我還聽說,你在鴻西這幾天,長河政府並沒有支援你一槍一彈,由你一支軍隊孤軍奮戰。」

  顧書堯放下手中的茶具,有些警惕地看向田中林野,他難道是過來挑撥離間的。只是殷鶴成並沒有否認,只似笑非笑地答道:「田中君對中國的局勢非常了解,難怪在日本他們都叫你中國通。」

  田中笑道:「我還聽說長河政府十分**,上回軍部和穆總理簽合約,不僅答應給長河政府提供貸款,還答應私下贊助他的幾名子女來日本留學。」說著,他皺了下眉,「說真的,殷君,我為你不值,連我父親都說你是他最出色的學生,卻要聽命於這樣**貪婪的政府,沒有這個必要。」

  殷鶴成依舊不動聲色,「那田中君覺得我應該怎樣?」

  田中林野默了一會兒,道:「你可以自己成立政府,我父親和我都願意幫助你!」田中林野話音剛落,在一旁的野澤晉作身子也往前傾了傾,「少帥,日本內閣都非常支持您在燕北成立獨立的政府。」

  「燕北?」殷鶴成皺了下眉。

  野澤晉作卻說,「是的,我說的就是燕北。您要知道燕北土地的面積,可有六個日本那麼大。您與其聽命於昏庸無能的政府,為何不自己來成為國家元首?首相、內閣、軍方都非常支持您。」

  原來他們是想將燕北六省從中國分裂出去,這比兩軍交戰來的更加陰險。顧書堯壓抑著內心的憤怒,故作鎮定地去看殷鶴成的反應。說實話,她現在也沒有太多的底氣,她不知道殷鶴成當初出兵與日本明北軍交戰,是出於對燕北領土、權利的保護,還是在維護整個國家的領土完整。

  田中林野也面色凝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殷鶴成臉色的變化。他其實就是來當說客的,不僅是當內閣的說客,也是軍部的說客,這一回內閣和軍部之間難得形成了統一。

  他還記得兩天前,他父親田中相本接到日本明北軍總司令的電話,對方在電話那頭與他父親抱怨培養了這樣一位得意門生,因為殷鶴成就是日本陸軍大學畢業的,因此他對日本進攻的方式知根知底,他們圍攻了三天都拿不下鴻西城。所以也才生出了說服殷鶴成獨立燕北的想法,對付一個穆明庚,或者說對付幾個穆明庚,都比對付一個殷鶴成容易得多。

  殷鶴成笑了笑,忽然問道:「那如果成立了新政府,應該叫什麼名字?」

  聽殷鶴成這麼說,野澤晉作連忙殷勤笑道:「就叫燕北,或者燕國,盛國什麼都是可以的。」

  顧書堯沉著目望著殷鶴成,只見他皺了下眉,似笑非笑道:「可是閣下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

  他忽然笑了,一字一句答道:「我是個中國人。」

  殷鶴成話音剛落,日本那位外交官臉色便不怎麼好看了。

  顧書堯也沒想到殷鶴成會回絕的這麼直接,卻在內心深處十分欽佩,她之前從頭到尾都誤會她了。

  他們目前的談論已經不再是私下會晤,沒有在外交場合說他國預言的事情,顧書堯也看得出殷鶴成已經不太想和他們用日語交談,她想了想對殷鶴成道:「你說中文吧,我來幫你翻譯。」